还是心有不甘？
苏泽轻笑一声：“苦海圣女夏宓，你难道不感觉自己心中还太复杂吗？要不要活下来，先问问你自己的内心。”
夏宓低头不语。
苏泽走到她身边，拿着她的红纱，微微摇晃一下。
“你看，苦海圣地下令追寻红纱女子，你依旧穿着红纱，连面纱都还是红色……你们相互之间配合如此默契，这说明你心里面终究还是一只被关在笼中的鸟。”
“你飞出去笼子，只是想要吓唬吓唬主人，你心里还是舍不得你的鸟笼。”
“是这样吧？”
“不要说了……”夏宓无力地闭上眼睛，满脸尽是遮掩不住的疲惫。
明明一张娇艳明媚的脸庞，此刻却是充斥着苍白的无能为力。
房间内一片静谧，苏萍站在门口，静静地关上屋门，看着这一幕。
夏宓许久没有说话，再度睁开眼，脸上恢复笑容的时候，已经过去了一刻钟：“我不是不肯为圣地奉献……我看上去也并不是多么庄重的女人，似乎随便来个人和我聊一聊，就能让我投怀送抱，是这样吗？”
“我不知道你们究竟是什么事情，你这样遮遮掩掩，怀念着苦海圣地，还想对我说自己背叛苦海圣地的苦衷。你以为我会同情你？”
苏泽冷笑一声：“你这种扭捏作态，反而令我感觉可笑。你比街头卖艺的都要可笑，至少卖艺的都知道自己伶牙俐齿、贩卖技艺是为了养家糊口，你连自己活着是为了什么都不知道。”
我连自己活着是为了什么都不知道？
夏宓怔住了，喃喃说道：“我活着，是为了苦海圣地的伟大理想，是为了度尽一切苍生……”
“胡扯！”
苏泽嗤笑：“你连自己都度不了，还度尽苍生？你现在为什么跑出来？”
“我只想一个人，干干净净地活着，不想变成肮脏的、随时可抛弃的物品。”夏宓说道。
苏泽的眉头深深皱起来，盯住了夏宓。
夏宓察觉到他的目光，先是和他对视两个呼吸，又不安地转移目光。
“你看什么？”
“看弱智。”
夏宓大怒：“你什么意思！”
“没有什么意思。”苏泽淡淡说道，“人有时候总是容易被华丽又空洞的说法吸引，将这个作为毕生的理想。但若是这个理想一时之间达不到，就必须停下脚步看一看自身。”
“你就是这样一个弱智蠢女人，我想假若我提出什么伟大理想，你这蠢女人大概能卖身给我八次，还能帮我数钱。”
“你——你这混蛋说的什么话？你在侮辱苦海圣主和圣地？我不许——”
听着苏泽的话，夏宓只感觉格外刻薄恶毒，愤怒地大叫两声又怅然若失，现在她已经不是苦海圣地的人，没有资格这样开口维护苦海圣地与苦海圣主。
“不许我说苦海圣地、苦海圣主的坏话？”
苏泽嗤笑一声：“你从小接受的，便是要为了圣地的理想，为了度尽世人的伟大理想而奉献一切而在所不惜，是这样吧？”
“现在，你之所以出逃，是因为圣地要求你做出的奉献不是让你去死，而是那种恶心肮脏的事情，比死更让你难受，对吧？”
夏宓默默点了点头。
“事实上，就算是你做了那件事，距离理想、宏愿实现也还很远很远，甚至几百年内都还看不到希望，对不对？”
夏宓有些犹豫，很想说“或许很快就实现了”，不过她终究还是理智压住了这种不切实际的妄想，再度点了点头。
这种度尽世人一切苦难的理想，几百年内都很难实现，这是事实。
“那就暂且不要考虑那个庞大、宏伟的理想，先关注你自己的事情。”苏泽快速说道，“假若有人，要让你无缘无故地去做那件令你恶心的事情，你会怎么做？”
“杀了他，碎尸万段！”夏宓毫不犹疑，杀气腾腾地说道。
“你怎样才会做那件恶心的事情？”
“怎样都不会！”夏宓斩钉截铁地回答道。
苏泽停了下来，看向夏宓：“你看，这就是你的本心。”
夏宓抬手遮住眼睛，泪水从洁白的手掌下流淌出来。
“可是——”
“可是个屁！”苏泽责骂道，“一个几百年、几千年都不可能实现的理想，缺你一个不少，多你一个不多，你哪来的自作多情？就因为苦海圣主说你至关重要，你就真以为至关重要了？”
“还在这里犹豫纠结，其实你愚蠢到家了！”
夏宓呆呆地受他责骂，一点往日的灵动都没有，苏泽的话进入她的心中，仿佛击溃了她长久以来的某种理念。
“再者说……无论什么世界什么地方，一切不好都消失，那还是人活着的地方吗？所有的一切都是好的，人都在笑，那好事还是好事吗？没有好坏之分，你如何知道是好事？”
夏宓不能理解地摇摇头：“一切都是好事，那不是很好的事情吗？”
“那是你完全不知道人的性情……”苏泽说道，“除非人类都没有了私欲，变化成另一个截然不同的种族，那才会实现没有私欲的世界。”
夏宓还是摇了摇头。
苏泽笑了笑：“这也不懂，索性承认自己是个笨蛋好不好？”
这个世界满是打打杀杀，强者为尊弱者为卑，指望他们理解更多也是不太现实。否则，本来很聪明的夏宓怎么会被所谓理想与宏愿蛊惑到犹豫不定的程度，若不是实在被触碰到底线，让她去某处送死她就立刻毫不犹豫地去死了。
夏宓对他怒目而视，她又不是真的笨，只是不知道他说的究竟是什么意思。
为什么整个世界都是好事，都是好人，反而不是好事？苦海圣主追求的不就是那样一个只存在好，不存在坏、没有苦难的世界吗？
“好了，笨蛋，去我安排的院子呆着吧，”苏泽说道，“等到苦海圣地的人到来，就随他们离去，不要胡思乱想了。”
“不。”
夏宓终于想明白了：“我不想再这样了，苏泽帮帮我，我不想再回苦海圣地。”
“我宁可死，也不要去做那件事！”
“请帮帮我，我愿意以后的余生都做你的手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