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今昭仰起头，看着那双布满红血丝的眼。
季意远眨了眨已经一天两夜没敢闭合的眼睛，
“猜一猜，今天是几号？”
顾今昭一脸‘你觉得我脑子坏掉了吗’的复杂，“13号。”
她12号晚上10点放下手机睡的觉，睡醒不就是13号？
季意远倾身拿起放在床头柜的手机，按亮手机屏幕，“不是，今天14号了。”
“顾今昭，你睡了足足两天一夜。”
愚人节已经过去了，而且，他们绝对没心情在这种事情上撒谎。
顾今昭捧过手机，盯着上面显示的时间看。
——3/14/1042。
她想，她明白他和南秋的情绪为什么都这么消沉了。
她的小姑娘，说是出去买早餐，估计是去外面哭去了，不想当着她的面，惹她也难过。
“好亏啊。”闭了闭眼，顾今昭轻声低喃。
季意远声线滞涩，“什么？”
“如果早知道根本瞒不到最后，还不如，一开始就和南秋坦白。”
她的语气很低，像是压抑着，极为痛苦的情绪。
“用还勉强算健康的身体陪南秋一年，再让她送我离开，总比现在这样，要好得多。”
顾今昭跟做贼似的，每次和南秋见面，都戴着墨镜，不敢太接近，不敢拥抱，不敢摸一摸她的脑袋夸她做得好，怕的只是她离开的时候，她的小姑娘会伤心难过。
可是，她那么小心谨慎，却还是，在自己虚弱得有时连床都下不了的时候，让她发现了她。
看着她的小姑娘红着眼强颜欢笑，她的心一抽一抽地疼。
偏偏，任何语言安慰已经不管用了。
她的身体仿佛成了即将损坏的钟表，秒针每跳的一格都是停止转动的倒计时。
只要看着她一点一点地消瘦下去，就会忍不住心慌恐惧，害怕他们能待在一起的时间，剩不下多少。
猝不及防，一滴泪滴落在季意远的手背。
季意远被烫了一下，手腕颤了颤。
他扶着他肩膀的那只手，力道稍稍收紧，拢着她靠在他身上，
“别自暴自弃，你会好起来的。”
顾今昭泪眼模糊，努力把第二滴眼泪憋回去，仰起脸，
“你到现在还相信我会好起来？”
季意远垂着眼，认真执拗，“你也要相信！”
顾今昭被他不讲道理的执着逗得唇角弯了弯。
她对她自己，毫无信心。
但，她也做不到生死看淡了。
她想活下来，她不想让那么多人，因为她痛苦难过。
“话说，哥，你的眼睛那么红，是没休息好导致的，还是你偷偷哭了？”
顾今昭抬手，指腹轻轻戳了下季意远的眼尾。
季意远没躲，被她这难得主动对他上手的情况弄得一懵，下意识反问，
“你猜呢？”
顾今昭倒是没什么调戏人的想法，她只是不想继续前一个悲伤话题，恰好关注到他眼眶红得像掉过眼泪，转移注意力随口问问而已。
听见他把问题抛回来，她眨了眨眼，“我猜——”
“意远？妈妈？”顾今昭的话被打断，是顾南秋的声音。
揽着顾今昭的季意远虎躯一震，脑袋枕在季意远小腹上的顾今昭也虎躯一震。
两人飞快地对视一眼。
顾今昭推开人，坐直身子。
像是无情的渣男。
感觉到了她要避嫌的决心，季意远只好放下手，淡定解释，
“妹妹说她躺累了，我扶她起来坐一会儿。”
顾今昭听到妹妹这个称呼，颇有种恍若隔世的感觉。
他很长时间没这样喊过她了。
顾南秋把装着早餐的袋子放在一边的桌子上，满眼忧心，
“是我刚刚忘了先把妈妈扶起来，麻烦意远了。”
季意远眸色暗了暗，“我照顾……妹妹也是应该的。”
顾今昭在顾南秋的搀扶下去了趟卫生间。
回来，发现季意远已经把早餐打开摆好。
顾今昭坐回床上，自己拿着勺子，慢吞吞喝煮得烂糊的白粥。
顾南秋的眼睛比刚刚还要红得多，瞳仁湿润，脸上的微笑都透着僵硬。
心底叹了一口气，顾今昭突然开口，
“南南，你愿意接受……比你年轻一些的父亲吗？”
同样在吃早餐的季意远闷咳。
顾南秋不可置信地瞪大眼，“啊？”
顾今昭故作苦恼，遮遮掩掩地摇了摇头，“没什么，算了。”
顾南秋的好奇心被勾起来，“妈妈是有喜欢的人了吗？”
顾今昭还是摇头否认，“没有。”
顾南秋若有所思，被这么个震撼的消息镇住了，脸上的神情没了死气沉沉的沉重，鲜活了许多。
在医院待了一个上午，顾南秋实在没办法，下午必须要回公司。
她不比季意远，季意远成年后进季氏，稳扎稳打的三年下来，公司上下对他非常放心，他哪怕消失一周都问题不大，而且季氏高层知道他们未来的继承人还没大学毕业，他要是能每天在公司才奇了怪了。
但，她在顾氏刚站稳脚跟，别说旷工，连请假都不方便连着两天请。
当着妈妈的面，顾南秋也不想当个不把事业放心上的不上进孩子。
于是乎，吃过早午餐，顾南秋无奈告别。
顾南秋离开之后，又剩下季意远一个人照顾顾今昭。
季意远求之不得。
“你为了转移阿姐的注意力，做的牺牲挺大。”
顾今昭拖着没力气的双腿坐到轮椅上。
外面的雨停了，有阳光从云缝透出来。
云跃安刚刚特意飘过来，说可以带妹妹出去放放风，整天待在病房影响心情。
“还好，我这招高吧。”顾今昭洋洋得意。
季意远看她坐好，推着轮椅出病房，“高。”
她这以身入局入得，让顾南秋一上午，只顾着旁敲侧击她喜欢的人是谁了。
对妈妈那贫瘠的感情生活的关心，略微盖过了对她身体的担忧。
“不过，如果阿姐猜到我头上，我可不会否认。”季意远扬唇笑笑，有点期待，
“要不我提前练一下改称呼？”
顾今昭回头瞪他，“不行！我的剧本里，下一页得是，他不喜欢我。”
两情相悦的戏码一下子能结束，她再另找什么惊天大八卦转移南秋的注意力。
季意远见缝插针，“那我确实不能代，人设和我不符合，我不会不喜欢你。”
顾今昭：“……”
她抬手摸了摸突然发热的耳朵，不说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