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南秋一时间语塞，要不是季意远坐在这里，她想，她应该会跟个小孩一样，红着眼胡搅蛮缠，控诉妈妈不爱她。
深呼吸了两下，顾南秋找回声音，“意远，妈妈的检查报告，我能看看吗？”
季意远点头，拿出手机，把电子版的发过去。
顾今昭手上也没有自己的检查报告，他们怕她放弃治疗，谁也不肯把她身体的真实体情况告诉她，每个人对她说的都是，她会好起来的。
只有极少数情况，她偶尔能从季意远那套路出来一两页瞄两眼。
“哥，你吃晚饭了吗？”顾南秋皱着脸研究检查报告，顾今昭和明显也被突发情况惊吓到的季意远聊起来。
她不问还好，一问，季意远感觉自己听见了肚子因饥饿痉挛发出的咕噜声。
何止是没吃晚饭，他今天连午饭都没顾得上吃。
不过，这就不用告诉她了。
“我现在点外卖，你有什么想吃的吗？”
基本每天晚上，季意远都是来到医院才吃晚饭。
他每次点晚饭，还会多点一两样清淡的小菜，让她当宵夜对付两口。
今天他晚到，顾今昭还以为，他已经吃过饭了。
“我不饿。”顾今昭摆摆手。
今天受到的惊吓超标，心情起伏过大，她没胃口。
季意远皱了皱眉，没说什么，但还是多点了一两样小菜。
外卖送到，顾南秋也把检查报告看完了。
她很认真地同季意远道谢，
“意远，这段时间辛苦你照顾妈妈了。”
顾南秋看到的，各种缴费单，基本都是季意远签字。
可想而知他放在医院的重心有多少。
季意远刚打开外卖盒的盖子，闻言眸光微微闪了闪，“应该的。”
这句‘应该的’听入耳里，顾今昭总觉得意有所指。
她幽幽瞪了他一眼，无声警告他不许乱说话。
顾南秋也觉得季意远的语气有点怪，没等她深思，手机响了。
看了眼屏幕上的来电显示，她直接关掉铃声。
顾今昭不动脑子都能猜到，这个点，会有谁给她的女儿打电话，
“是郭青菡一个人在家害怕吗？”
顾南秋噗嗤笑出声。
她母亲偏心得一点不避人。
喊她的大女儿，是叫姝姝，喊她的小女儿则是连名带姓的郭青菡。
“有住家阿姨在。”
“我给住家阿姨发信息，麻烦她哄小姑娘睡觉就好了，妈妈，今晚我留在医院陪你吧。”
顾南秋有很多话，想跟母亲说。
顾今昭点点头，笑意柔软，“好啊。”
身份没瞒住，该知道的不该知道的，都已经让南秋知道了。
现在及时止损的最好办法，就是利用好剩下的时间，好好地，陪陪她的女儿。
顾今昭也有很多事情，想要跟顾南秋分享。
季意远：“……”
吃完晚饭，他识趣地给久别重逢的母女让地方。
顾南秋还有几个问题想问季意远。
她送他到停车场。
他们聊了一路。
拉开驾驶座的车门，季意远舒出一口浊气，“阿姐……”
顾南秋疑惑地抬眸，“怎么了？”
季意远欲言又止，内心挣扎了长达半分钟。
到底还是咽下对于她来说，可能是惊吓的话。
“没什么。”他唇角扯了扯。
顾南秋柔和地笑笑，“回去早点休息吧，注意安全。”
季意远点了点头，“好。”
想到有二老在，格外鸡飞狗跳的老宅，季意远还是回了淮海中路的公寓。
刚反手合上门，摁开厅的灯，手机震动了两下。
季意远脱掉西装外套，拿出手机。
顾今昭：你没跟南秋说什么奇怪的东西吧？
季意远：奇怪的东西是指？
顾今昭：指你有没有问她，介不介意你当她爸爸之类的。
她记得太清楚，他上次在青姝面前，问她介不介意小舅舅变成外祖父的事！
天知道，她至今想起这个，仍然觉得羞耻得炸裂！
季意远：有那么一瞬间想过要说。
顾今昭发来一个猫猫拿刀的表情包。
季意远盯着表情包，联想到，如果是当面，她应该会皱着眉头瞪他，凶巴巴地威胁他闭嘴。
眉梢挑起淡淡的浅笑，他慢吞吞回复：
早点休息，我明天再去找你。
家里毕竟有个才6岁的孩子，顾南秋没办法每晚留在医院陪护。
季意远主动找顾南秋，商量轮流待在医院的时间安排。
最后，顾今昭拿到了一份无比详细的时间表。
那个格式，她仿佛看见了学校的课程表。
“之前，双岁她们在S市，你们也没严谨到列表格啊。”
顾今昭把那张以周为单位轮换的时间表贴到床头柜上方。
季意远还在为自己只争取到三个晚上而扼腕，
“他们让着我，只要我能来得了，都会让我过来。”
顾今昭嘴角抽了抽。
那群人真是……
唯恐天下不乱！
季意远斜了她一眼，又看向贴在墙上的纸张，
“我说服不了阿姐，你要不要试试劝阿姐让一个晚上和一个白天给我，她排得太满了，会很累。”
顾今昭忍不住吐槽季意远的司马昭之心，
“你和南秋一样，都是人，不要说得好像你不会累一样。”
“而且……我真的觉得晚上可以让护工陪护。”
让护工陪护这个方案，非但没得到季意远的同意，就连顾南秋都表示了反对。
他们害怕护工不用心，晚上睡得太沉。
如果她半夜突发昏迷，护工又没发现，造成了不可逆的严重后果，谁也承担不起。
顾今昭的昏迷都有前摇，必定伴随着吐血。
她倒是不觉得自己会悄无声息忽然晕过去。
然而，有些事情，就是不能太想当然地乐观。
S市的3月中旬，春天的气息仿佛是一夜之间浓郁起来的，连绵的春雨持续了一周。
顾今昭一觉睡醒，外面的天色略微的发暗，没开窗，也能听见淅沥的雨声。
已经是第七天，醒来看不见阳光了，她平静地接受了今天还是不能出去晒太阳的现实。
一转头，看见沉着脸坐在床边椅子的两人，顾今昭被吓了一跳。
“你们这是？”
自从他们严格按照时间表来往医院，她已经有一个多星期没见到他们俩同框。
今天是什么特殊日子吗？
顾今昭开口说话，才发现，自己的声音哑得吐字都有点不清晰。
季意远起身给她倒水。
顾南秋挤出一个特别勉强的笑，“妈妈早，我去给你买早餐。”
顾今昭望着顾南秋落荒而逃的背影，茫然地眨了眨眼。
她自己撑着床板坐起来，想问问发生了什么，话还没出口，被季意远堵了回去。
“先喝点水。”
季意远一条腿屈起跪在床上，左手绕过她的后背扶着她的肩膀，右手托着水杯送到她唇边。
顾今昭手腕没多少力气，也不勉强。
她顺着这个投喂的姿势小口小口地抿了大半杯水，喉咙的涩意才消失了一半。
“为什么，南秋又哭了？”
她注意到，她的小姑娘眼眶又红又肿。
“还有，你的眼睛为什么也这么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