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双岁住院观察了一周,做了个手术,又留院观察一周,最后拆线,拆线后还需要留院观察。
手术的时间很短,大部分时候,她都在配合做各种各样的检查,以及,待在一个无声的世界里发呆。
因为医生说,手术前,最好不要用人工耳蜗。
她的耳朵是回归傅家之后,逐渐坏死的。
傅双岁用了几年助听器,后来助听器不管用了,植入人工耳蜗用了十几年。
她听了十几年,时不时带着电流的人声自然声。
在手术结束的几天后,陆续能听见,不带有任何机械附加的真实声音,譬如窗外的车声,走廊的交谈说话声,饶是如她坚强,都忍不住哭了一场。
在京都耗时一个月,傅方晴接上傅双岁回S市。
傅双岁人还没赶到医院看闺蜜,很莫名地听傅方晴说起:
顾今昭有喜欢的人了,而且喜欢的是个比顾南秋年轻不少的男生,但是,对方不喜欢她。
傅方晴这一个月里面,来回折返京都S市,在京都她待在医院,在S市,她要不在公司要不就在医院,对顾今昭的情况了解得是一清二楚。
傅双岁去到医院病房,看见坐在沙发、冷冷淡淡垂着眼玩手机的男人,她随手拎起一旁的空水果篮,
“渣男!”
季意远偏身躲开朝他砸过来的水果篮,起来站到顾今昭身后,
“什么鬼?”
坐在窗边椅子上的顾今昭哇了一声。
一个月没见,闺蜜还是这么活力满满,挺好。
傅双岁看见顾今昭清瘦苍白的脸颊,眼眶热意翻涌,骂季意远骂得更狠。
“我牺牲了我陪阿昭的时间给你制造机会,你就是这样用的?”
“果然不能相信你这种心性不定的年轻弟弟!”
季意远:“??”
“你骂的是我吗?”他怎么就心性不定了?
“对!就是你!你说你喜欢阿昭说着玩呢?阿昭喜欢上你之后,你就移情别恋了是吧!”傅双岁暴躁捏拳。
季意远墨眸划过一抹殷切的亮光,“阿昭喜欢上……我??”
这种大喜事,为什么他本人不知情?
顾今昭眼神古怪,“重点不应该是你移情别恋吗?”
季意远一周下来,三分之一的时间砸医院,另外三分之二在公司和学校来回跑,他这样还能抽出空移情别恋,那——
还怪让人敬佩的。
“双岁,你从哪儿听来的谣言?”顾今昭很好奇。
谣言?傅双岁看向傅方晴。
傅方晴嘴角抽了抽,“南秋说,你告诉她——”
听完傅方晴的话,顾今昭总算明白,乌龙是怎么诞生的。
“假的,我编的故事,用来转移南秋的注意力的。”
顿了顿,顾今昭福至心灵,眼里乍现出几分危险,
“晴晴,你该不会,告诉南秋我喜欢的人是他吧?”
说着,她转身看季意远。
季意远想伸手掐她的脸,怎么她说‘喜欢的人是他’,语气那么不情愿?
傅方晴:“……”
在商圈也是叱咤风云的傅总,这会儿心虚地翻着白眼瞅天花板。
“那什么,那不是南秋问我知不知道这回事,知不知道你的心上人是谁,近段时间,我每次来医院又只看得到南秋,就连只能坐轮椅出行的季以朗都见过一两次,一次没见过季意远,我就以为……”
以为顾今昭被季意远打动沦陷了,但季意远抽身了。
顾今昭:“……”她不应该把原本贴在墙壁的排班表撕掉的。
傅方晴只是那么恰巧的,每次来看她,都没赶上轮到季意远的排班而已。
季意远突发胸口疼,“我终于明白了……”
难怪阿姐最近看他的眼神那么欲言又止。
就因为这,他还被顾今昭威胁,让他收一收他的眼神,说他的眼神太露骨,让阿姐察觉出不对头了。
顾今昭双手搭在小腹上,身体靠着椅子下滑了一点,瘫成一条没有梦想的咸鱼,
“我也终于明白了!”
她就说,南秋为什么好像有意识地给她和季意远制造更多的独处机会。
“完了,那在南秋眼里,我是偷偷喜欢季意远?”
傅双岁锤了一拳自家把简单事情复杂化了的妹妹,无语得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傅方晴心虚的对手指,不敢说话。
“你要是愿意,我们可以立刻从单方面的暗恋变成两情相悦。”
季意远微微俯身,狭长幽深的眼眸锁定顾今昭,目光压抑而炙热。
深处还藏着一点点小心翼翼的期许。
“不用了,谢谢。”顾今昭一脸复杂地谢绝。
季意远最近被拒绝成自然,伤心都赶不上趟,只无奈地笑笑。
傅双岁突然灵光一闪,“南秋和季以朗的关系,怎么论都比她和方晴的关系要好吧。”
“南秋会去问方晴,会不问季以朗?”
傅双岁的猜测一出来,把季意远震得脸色骤变。
深吸一口气,季意远同她们告辞,“我回老宅一趟。”
顾今昭不理解,事情为什么能复杂成这样。
明明只是一个用来哄小姑娘的善意的谎言而已。
季意远离开后,傅双岁拉来一张椅子坐到顾今昭身边。
傅方晴对晒太阳没兴趣,悠然往沙发一靠,竖起耳朵听窗边的两人聊天。
“这是助听器吗?你不是说,手术很顺利?”
“没骗你,是很顺利,不过还需要进行二次,也许还需要三次手术,助听器只是用来过渡的,我现在不戴助听器也能听得见东西,就是听不太清。”
“第二次手术是什么时候?”
“三个月之后。”
傅方晴平静地看着顾今昭和傅双岁的背影。
穿透玻璃窗的阳光,在她们周身印了两圈光晕,毛绒绒的,看起来很温暖。
她们坐在两张挨着很紧的椅子上,手勾着手。
有点像两个幼儿园的小朋友,避着老师在说悄悄话。
哪怕傅方晴有很多年都在吃醋,觉得她的阿姐更在意顾今昭,阿姐和顾今昭更要好。
可,在这一刻,她仍然会忍不住想,如果她们未来的很多年都能这样,肩并肩坐在一起聊天,就好了。
—
顾今昭第二次陷入长时间的昏迷,是在傅双岁回到S市的第三天。
这一次醒来,顾今昭感觉浑身上下,没有哪个地方是不痛的。
手背扎着的留置针,换了个颜色。
被圈内戏称半只脚踏入佛门,最深居简出的江虹曦,来医院的频率都高了很多。
有一次,顾今昭迷迷糊糊地从睡眠中苏醒。
看见坐在沙发上,双手捧在一本老旧得卷边的书籍研读的江虹曦,她颇为好奇地问起,
“你在念念有词些什么?”
江虹曦微微一笑,“在学超度的悼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