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没有，您就是我的妈妈！”顾南秋声音沙哑，语气却坚定得无法撼动。
顾今昭喉咙滞涩。
她已经想到了破局的最好方式——
现在，立刻，大声嚷嚷有人精神不清醒，非要喊她妈妈，吓到她了。
会有保安来带走南秋的，因为从表面上看，她怎么也不可能像她的妈妈。
她只需要立马回病房，电话告知晴晴他们，她今天就能从这家医院转到别的医院。
甚至可以转到别的城市的傅氏控股医院。
这样，南秋想找她，无异于大海捞针。
只要让她找不见她，再拜托季以朗傅方晴他们这几位，南秋信任的长辈去上眼药，说服南秋，让她接受，她只是压力过大产生了错觉，应该，不会特别难。
可——
看着她眼前的人哭得浑身颤抖的模样，顾今昭一时分析不出来，是她现在跑路给她的伤害更大，还是，让她亲眼看着她死去给她的伤害更大。
心脏的阵痛感，牵一发而动全身，顾今昭回咽口腔的血腥气，闭嘴不言。
“妈妈是穿越了吗？还是……重生？这些年，您过得好吗？为什么会在医院？”
顾南秋絮絮叨叨，小心翼翼得，好像害怕极了眼前的人会消失不见。
顾今昭唇角溢出无可奈何的笑。
怎么她的南秋，接受穿越重生这回事，比晴晴他们还要快。
这么强横的接受能力，无论做什么都会成功的。
等不来顾今昭说话，顾南秋眼睛的光寂灭。
她攥着衣角，苦涩地垂下眼眸，整个人被自责吞没，
“我是不是让妈妈失望了？”
顾南秋揉了揉潮湿的眼角，
“顾氏交到我手里，我却没能守住，妈妈的心血都被我糟蹋了，对不起。”
顾今昭恍惚了一瞬。
突然想起，有一次，小姑娘的期末考试，有一科因为身体不舒服缺了考，导致她的总成绩，一下退到班里的中下游。
小姑娘把成绩单递给她的时候，哭得和现在……一样惨。
她在那一刻，才意识到，自己的教育方式出了点问题。
她的小姑娘为了在她面前表现自己，钻了牛角尖，过于要强了。
要强可以是前进的动力，但不能成为压垮人的心理负担。
她自那之后，用了很长时间，用实际行动告诉她的小姑娘，她不是最厉害的孩子也没关系，妈妈不是只爱成绩好的她，她也不需要乖巧懂事。
可是……她的小姑娘，好像，至今仍然没走出孤儿院带给她的‘只有最听话懂事、最聪明的孩子才最讨人喜欢’的困局。
顾今昭眼眶泛起热意，下意识张嘴否认，“不是……”
话出口，她咬了下舌尖，强迫自己硬下心来，
“我不是——”你的妈妈。
已经挤到唇边的后半句话，被突如其来的咳嗽吞噬。
顾南秋看见眼前的人咳出血，她瞬间手指冰凉。
“妈妈？”顾南秋不知道怎么了，也不敢随意伸手触碰她，颤抖着手指打开包包，找纸巾。
顾今昭淡定地从自己兜里掏出湿纸，擦掉嘴唇上、溅到手背上的血。
最近几次，她咳完血必伴随四肢无力、头晕等并发症。
果不其然——
这次也没能幸免。
顾今昭有点想捂脸，这不完了，想走都走不掉了。
“您的身体，怎么了？”顾南秋蹲在顾今昭面前，无助又恐惧。
顾今昭不想回答，想干脆闭上眼睛当鸵鸟。
寄希望于下次睁开眼，这个被南秋在这种时候认出她的噩梦能结束。
蓦地，她攥着湿纸巾的手，手背覆上冰凉的、颤抖的掌心。
顾今昭睁开眼，看着勇敢伸手牵住她，还在掉眼泪的人，心疼地长叹一口气。
完了。
她装不下去了。
她的宝贝女儿，快要碎掉了。
这叫她怎么忍心，继续演冷淡的陌生人。
抬起手，轻轻放到顾南秋的头上，温温柔柔地揉了揉，顾今昭弯起唇角，
“别哭了，别担心啊，我没事。”
顾南秋的瞳仁颤了颤，豆大的泪珠刷地一下，滑过脸颊，“妈妈。”
顾今昭嗯了一声，“我在。”
—
季意远今天被一个难搞的项目绊住脚，快晚上九点，才赶到医院。
他为了节省时间，衣服都没换，就穿着今天工作的西装三件套。
脚步匆匆推开病房门，看见坐在床上的顾今昭，他眉心的沉郁消失不见，正要说话，视线一转，和坐在床边椅子的顾南秋对上眼，季意远脑袋空白了两秒。
张嘴道歉，“不好意思，走错了。”
说完，他转身就要离开。
顾今昭仰头看天花板。
顾南秋哭笑不得，“意远！”
季意远顿住脚步，回头，眉心跳了跳，有种不祥的预感。
“过来，我们聊聊。”顾南秋柔声开口。
季意远看向顾今昭。
两人视线交错，前者不解，后者小幅度地摇了摇头。
季意远坐到病床另一边的椅子上，“阿姐？”
顾南秋肃下脸，“你真是的！妹妹生了那么严重的病！怎么不告诉我！你们还合伙哄我说妹妹去国外了！”
季意远的视线再次瞥向顾今昭，满心疑惑。
这是……没认出来？
顾今昭低着头，右手捻着左手手腕的朱砂手串把玩。
季意远欲言又止，目光在两人身上巡视了一圈又一圈，他笃定道：
“阿姐，你知道了。”
顾南秋无奈地笑了开来，“我果然骗不过你们。”
“阿姐是怎么发现的？”季意远非常不理解。
顾南秋只好把已经跟顾今昭讲过一遍的过程，重复给季意远听，
“我第一次在医院看见妈妈的背影，就觉得很熟悉，我只是有点好奇，怎么会有人给我的感觉那么像母亲，于是这段时间经常跑到医院来碰运气，今天运气好，让我有机会，看见了妈妈的正脸。”
没有女儿会认不出自己的妈妈。
哪怕出现在眼前的母亲，比她记忆里的，要年轻了很多很多，也消瘦了很多。
顾南秋只是出于好奇，想认识一下那个就连背影都像她的母亲的陌生人而已。
她没想到的，会让她见到真实存在的妈妈。
顾今昭也是忽略了一个情况——
南秋不一定所有事情都会如实告知青姝。
例如，她第二次来医院开中药，只是个幌子。
也就遗漏了这么个小细节而已，她现下，亏惨了。
“就连意远都知道您的真实身份，妈妈是只瞒了我吗？”顾南秋语气低落。
顾今昭连忙否认，“怎么可能，知道我真实身份的人，两只手数得过来。”
“都有谁？”顾南秋顺势问。
顾今昭掰着手指数给女儿看，
“季以朗、季意远、晴晴、双岁、谢斯闻、江虹曦、顾成言，曾叔……”
不刻意数还好，这么一数，顾今昭才发现，人数算不上少。
而且……“还有一个，姝姝也知道。”
顾南秋陷入沉思，“姝姝……也知道？”
顾今昭心虚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