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来吧,坐下说。”

    杨天淡淡的看了欧阳靖和一眼,语气冰冷且平淡。

    他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个欧阳家的老爷子。

    之前他看过花名册,欧阳靖和年轻时也算一员虎将,虽并未在边境戍边,却在京畿地区担任要职,一生戎马,风评还算不错。

    皇帝也是看在他的面子上,先是抬举欧阳荣做了御前侍卫,而后外放军旅历练,三年后又调回京师,做了巡城兵马司的统领。

    如今已过去数年,欧阳荣成为巡城兵马司的指挥使,这无疑是当初皇帝的照拂,却没想这小子做了指挥使之后忘了初心,开始死命的往兜里划拉银子,弄的整个巡城兵马司乌烟瘴气。

    “老臣不敢!”

    欧阳靖和跪在地上,声音颤抖的道:“老臣逆子触犯国法,罪在臣身,臣戴罪之人,何敢在陛下面前坐着。”

    杨天白了他一眼,轻叹口气,又道:“起来。”

    “难道还让朕下去扶你?”

    这句话让欧阳靖和一怔,他赶忙颤巍巍的起身,心中惶恐。

    见他不坐,杨天也不再让,而是直接开门见山的问道:“你在外面跪了一天,是想让朕对你儿子格外开恩?”

    “陛下!”

    欧阳靖和又跪下了,这瞬间便是老泪纵横,痛哭流涕。

    “逆子犯了大错,臣已将他关在府中,重重责罚,打断了他的腿。”

    “臣知逆子罪孽深重,可老臣,老臣……”

    说到这,欧阳靖和伸手抹泪,当真哭的痛不欲生,几乎瘫坐在地上。

    “老臣只有这一个嫡子。”

    “老臣斗胆,请陛下看在老臣的薄面上,留这逆子一条性命吧。”

    “只要留他一条性命,老臣将他逐出欧阳家,让他……”

    “你说他犯了国法,你却用家法惩治,然后又做起朕的主来了?”

    杨天眉毛一抬,眸子冰冷的看向欧阳靖和,心中已然有些愠怒。

    “老臣不敢,老臣不敢!”

    欧阳靖和立刻叩首,已然有些语无伦次起来。

    “老臣求陛下了,念在老臣还有些功劳,求陛下了。”

    嘭嘭。

    欧阳靖和的头颅在御书房光滑的地面上嘭嘭的磕着,一下一下,传来阵阵闷响。

    可怜天下父母心,若不是为了唯一的儿子,他一个已经功成身退,在家荣养的老人,又怎会如此。

    杨天看他一眼,心中也有些不忍,但语气却依旧冰冷。

    “你先起来吧。”

    说着,他朝何知使了个眼色,何知立刻上前,扶起欧阳靖和,将他扶到椅子前坐下。

    可欧阳靖和也是个犟种,硬硬的撑着,就是不坐。

    “你儿子欧阳荣,不光只有贪墨之事。”

    杨天伸手,轻轻的敲击着龙案,开口道:“他纵容手下军士,对过往商旅巧取豪夺。”

    “别人告官,他便私下活动,还将对方弄去牢狱,最终死的不明不白。”

    “这样的事,你儿子欧阳荣做了不下三次,得银两万余,害命四人。”

    “欧阳靖和,你自己说,这种罪,能饶吗?”

    “朕若饶了他,这天下该如何治理!”

    听到这话,欧阳靖和忽的如遭雷击,整个人软了下去,何知拉都拉不住。

    “那逆子,那逆子……他,怎么敢,他怎么敢……”

    欧阳靖和喃喃开口,涕泪横流,双目已然无神了。

    杨天轻叹口气,又道:“老将军,你对朝廷有功,朕都记得。”

    “但欧阳荣罪无可恕,你就不要求了。”

    “念你多年劳苦,朕可让你在家族子嗣中再选一人,继承勋爵,也可在给你欧阳家一个侍卫处的名额。”

    “朕给你留着脸面,现在未派人去欧阳府拿人,你好自为之吧。”

    说完,杨天挥挥手,何知立刻会意,用力将欧阳靖和扶起,轻声道。

    “老将军,您慢着点,奴婢扶着您。”

    说着,他又朝一旁招了招手,两个小太监立刻上前,几乎是架着将欧阳靖和架出了御书房。

    善不聚财,慈不掌兵。

    欧阳靖和是有功之臣没错,他是劳苦功高也没错,是可怜,年事已高,却要眼睁睁的看着唯一的嫡子先走一步。

    但这又怎样呢。

    一切都是他欧阳荣咎由自取的。

    杨天已经给足了欧阳家面子了,只拿欧阳荣一人,若他是真正的帝王,恐怕会将欧阳荣家满门抄斩。

    做这些,也是给那些勋贵世家看的,让他们心里都掂量掂量。

    吞下去的财产赶紧吐出来,只要没涉及人命,都可酌情办理。

    这是杨天释放出去的信号,大棒开路,下一步就是甜枣了。

    何知将欧阳靖和送出去,又快步折返,恭敬的站在杨天身侧。

    杨天看他一眼,轻声道:“传朕旨意。”

    “朕身体康裕,在宫中设宴,特邀在京城功勋之家赴宴,在京所有武臣,都来。”

    “遵旨。”

    “时间,就定在五日之后吧。”

    杨天捏了捏鼻梁。

    五天,时间应该足够了。

    等事情发酵一下,再把这些勋贵召集过来,看看他们到底是什么态度。

    他预估的团队已经有了规划,只是具体的人,还需要细细甄别。

    ……

    且说欧阳靖和坐在车驾上离了宫闱,一路回府邸,脑中昏昏沉沉,一直老泪纵横。

    他的全身都在颤,这种如坠冰窟的感觉,好似从来都未曾出现过。

    他为朝廷奉献了一生,给儿子铺好了路,可他怎么也没想到,自己的嫡子会做出这等丧尽天良的事来。

    求皇帝已经没用了,但皇帝给他们家留足了脸面,也给了足够的敬重。

    车驾在一处府邸前缓缓停下,一个声音传了进来。

    “老爷,到了。”

    嗯。

    欧阳靖和轻轻应了一声,伸手撩开马车的帘子。

    撩开之前,他是心如死灰,老泪纵横,神志颓废的老人。

    撩开帘子之后,他双目如电,面色冰冷,好似一尊刚下战场的魔神。

    “少爷呢?”

    欧阳靖和转头,看了一旁的管家一眼。

    管家立刻躬身回道:“还关着。”

    “老夫人一直坐在院里,您看……”

    欧阳靖和眼中闪过一丝寒芒,沉声道。

    “哼!无知妇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