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免费小说网 > 都市小说 > 丫丫 > 第一百二十四章 踏上草席
    第一百二十四章踏上草席

    阿非一直拖着子南到校园西角的桥,这段桥在修,立着栅栏。夜晚八九点,只有孤独的一两粒星子嵌在天上,树影朦胧如烟,晚风像流水一样软媚,她拉着他穿过断头,一直走下去,他站住:“桥断了。”

    它是拆断了修的,当中没有合龙,再十几步远,就是断头。子南不认为自己可以随阿非一直走进水中去。这河很深,以他的水性,大约是淹死的命。

    “不,就是那里。”阿非指着断头前搭的一块草席,“走到那里,我们就可以回家。同我回去,好不好?”仰头期待的望他。

    “阿非,那是桥,你的家没有可能在桥上。”子南同她讲道理。“我是天女,天女的家当然在天上。走到那里就可以回家。”阿非贴近他我的身体,道,“同我去,好不好?”

    阿非在发抖,小小的身体,抖得像只小鸟。而她的眼睛那么美,整个星空融进湖水,也抵不上她一双眼眸。子南十指与她扣紧,道:“好。”心平气和。他们举步。

    “子南!”后面忽有人大叫。一只灰色的大影子擦过我们身边,踏上了那块草席。

    大叫的是白絮。踏上草席的,是消失很久的阿狗。

    白絮带着几个穿白大褂的人,跑向他们。而阿狗踏穿草席,消失了。子南听见“卟嗵”一声。

    子南全身血液都凝结成冰,要想很久,才想明白:那段桥没修好,草席下面是个大洞,踏上去,就会摔下去。阿狗摔到水里,头挣扎着浮了一小下,认命的闭上眼睛,再也没出现过,那么大约是淹死了,这是可以推断的。可是——可是这几个穿白大褂的是谁?医生和护士吗?为什么他们要奔向阿非?阿非生了病?他跟阿非在一起这么久,如果她生了病,他为什么不知道?

    一声尖叫穿透他耳膜。阿非扑在桥洞口,像把肺里的气都要叫出来似的,眼神涣散,一直喘一直喘,像个孩子,忽然笑起来:“姐姐,姐姐你说过会保护我,姐姐。”不断重复又重复,用孩童般尖细的声音。子南觉得身上发麻。膀粗腰圆的护士下死力才把她拖走。

    “是我叫来的,因为我妈也去医院的缘故,所以我比较清楚这方面的症候……我疑心她从很早起就有点疯了。”白絮站在他身后,轻轻说。

    子南回答白絮:“我也是。”

    “你现在在想什么?”

    “我在想,我给阿狗取名才六个月零一天,它就死了,给动物取一个奇怪名字大概真是不吉利的事,乡下老话说得对。”子南说。这个世界,春风吹得很平静,像没有任何事情发生。“新的那位继父对我动手动脚时,我逃走了。我真的不知道他会转而对阿非……也许是阿非忍无可忍把他推下楼的,但没有人会知道真相了,你说呢?”白絮怯怯道。“你说得对。”子南气的回答。其实她有什么必要跟他解释呢?天下有那么多真相,永远湮没在时光里,只要你不谈、不问,那也就跟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

    但子南终于忍不住问白絮:“是否你跟阿非换过名字?”“什么?”白絮骇然问,“不!为什么?”他不语。他以为可以有这么惊悚的逆转情节,让他相信他一直在追寻着最初的承诺,让他可以有一个理由跟着阿非去,水里火里,只要她喜欢。但是不,他不是那样的情圣,这是真实的生活,不是童话,生活它不允许他。

    桃花、海棠花,一树树开放、又一树树谢完时,子南到底跟白絮订婚了。所谓人生大抵如此,大家对一些人坚守承诺、对另一些人负债累累。他去看阿非,她仰着枯黄一张小脸,眼眸那么黑,潋滟的都是水光,只是看我,不说话,护士教她:“这是姐夫。”她就叫:“姐夫。”温顺得不像她。子南鼻子发酸,她怎么变得这样?可是护士说:“她现在好多了。”很欣慰的笑。

    是吗?在这个疯人院里,子南觉得阿非不好。他也不好,阿非。我们怎么就到了这里呢?护士走开一下,去拿药。阿非点头叫他靠近,轻轻说:“天若有情天亦老,我要回去了。”认真的笑一笑。他看见阿非鬓角已经有几缕白发,像雪一样白,吓得“蹭”站起来,叫回护士,指给护士看。“奇怪,昨天没有白。”护士很诧异。

    也许有一些人,就是一瞬间变老的,像昙花。老了就谢了。而子南只是棵永不开花的庸俗树木,他心道:原谅我,阿非。我总要继续我的人生。

    秋天再回来时,白絮跟子南分了手,和阿光走了,连子南都觉得白絮的选择正确。我们总是以为自己对别人负有责任,其实,别人未必要你负责。天下不是只有你一棵树木,别人有更好的路。

    他去看阿非,她不在了。“她过世了,前天的事。”护士说。那张床空的,暂时没新病人接管,白色床单上有个浅浅的窝痕,像有个孩子蜷在那里睡着,不知不觉融化进空气里,只留下窝痕。

    “喵,过来。”我好像听见草坪上有人这样说,跌跌撞撞走出去,没人在,阳光明亮得发白,天空里没有云。

    他一个人默默的坐到晚上,然后,去了酒吧。

    对着孟家含把心里的苦都倒出来以后,他觉得好受了一点。而孟家含拍着他的背安慰他:“天涯何处无芳草。”

    “何处无芳草?”子南觉得很受侮辱,“学长,你也爱过人吧?难得爱一次。如果失恋,难道是换个别的什么人都可以的吗?”孟家含想了想:陈霖跟宋肖肖当然完全不一样。但是宋肖肖难道就不能换成陈霖吗?他已经换了这么多年了,孩子都有了。很痛苦吗?

    真的很痛苦的话,也不见得他现在就要去自杀——不,要自杀也是早几年的事了。他现在人届中年,没那么多血性,有的只有苛活。

    就算有时候不想回家、宁愿在酒吧喝杯酒,也不是想把现在的安稳生活浪掷出去换什么风与火,他认识得很清楚,只不过向枯燥的生活多榨取一些蜜汁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