霁云心生疑惑,她并没有与谁约定要什么货物,这人显然只是借了个幌子想要见她。虽犹疑,却还是大着胆子往后门去了一趟,唯恐是小桃红来找她问什么时候出发的事情。然而到了后门一瞧,却连半个人影子都没有。她警惕着要将只跨出后门一半的脚给收回去,却听到一旁有人压低声音喊了一句“孟大小姐”。
霁云皱着眉头,小心翼翼的往边上一瞧,却见小冬子乔装打扮,扮成了一个走街串巷的货郎模样,半边身子掩在墙后,半个脑袋冒出来,谨慎小心的望着她。
“你怎么不好好在栈里待着,跑到这里来做什么?”一见是他,霁云先是松了一口气,又提心吊胆起来。想着自己刚才走的时候独孤晋还是好好,难不成就这么一会儿工夫出了纰漏?正着急,小冬子忙把脸上当着的胡子往边上一捋,道:“少爷好得很,您只管放心。”
她且松了一口气。转过眼来仍旧没有好脸色给他:“他好你就能乱跑了?是不知道眼下的境况是不是?我一再的叮嘱你,要紧跟着他,半点儿差池也不能有,你瞧瞧你自己,这是个什么模样?”
小冬子急匆匆道:“大小姐且不要急着训斥我,我这里有一件要紧的事情得求大小姐指点。”
霁云眉头一皱:“什么要紧的事情?可是和少爷有关?”
小冬子连连点头:“自然是和少爷有关。且是大有关系。我今儿见到了两个人,一个已经跑了,我未能追得上,还有一个却在这里。”他说着,把孟霁云引到他推着的手推车这方,将那挡着的木板拉开一条缝隙,霁云便见到做成箱子状,上头摆放着不少拨浪鼓等零碎玩意儿的下面,竟是藏了一个昏睡过去的女人。
“小冬子!你怎的做这种事情!”霁云当即脸上就不大好看,“这都什么时候了,你这脑子尽还想着替你主子做那些事情!”
小冬子一听,她这是误会了,赶紧解释:“不是!我怎么能不知道哪些事情该做,哪些事情不该做呢?即便我眼下想,且不说这卫姑娘要醒了没有我的好果子吃,少爷晓得了,我这脑袋就要保不住了。”
“卫姑娘?”孟霁云隐隐生出一种不好的念头,她两手交握着,强装着镇定,“什么卫姑娘?”
小冬子犹豫了一会儿才说:“少爷能不能活就全指着这位姑娘了。之前,少爷也曾经有过咯血的症状,最后也是靠卫姑娘才治好的。”
孟霁云脸上的笑容算得上勉强:“这么说起来,这个卫姑娘似乎是一个名医。既然是名医,你就该好好的招待人家才是,用这样的手段,谁愿意替你的主子诊治?”说着就要去开那木板,作势要把里面的人给放出来。
小冬子见状忙的拦住,急道:“正是这个缘故我才来求教孟大小姐。卫姑娘虽然有法子可以救治少爷,可少爷愿不愿意就是一个问题了。再者,这卫姑娘像是也不愿意叫人把她当药瓶子一般。拿着刀子在她身上取血。”
他叹了一声:“也是,谁愿意叫人天天拿刀子在身上划拉呢?这事儿实在是缺德的,可为了少爷,再缺德的事情我也不在乎了。只要少爷能够好起来,有什么是不能去做的呢?”
孟霁云不必要再试探下去了,话说到这里就够了。是她了,没错,就是这个车子里的女人,被三哥哥心心念念惦记着的女人。她深深吸一口气,两手掐得掌心里都是指甲印,她对小冬子微微笑着说:“我明白你的意思,你是要让我帮你把人藏起来,或者我还能与她说上两句知心的话,好让她心甘情愿的把血给你的主子。”
小冬子听了,连声感激:“倘若真能如此,孟小姐就是我小冬子的大恩人。小冬子记着您的好,往后不论要做什么,您只管说一声,刀山火海,我小冬子没有不愿意的。”
孟霁云勉强保持着微笑点头:“好了,你的意思我明白了,把人就留在这里吧。栈那边也短不了人,况且你出来久了,他也是要怀疑的,赶紧回去,我明儿总还是要过来的,有什么话,到时候再说。”说着,她就要让人出来把车子推进去。
小冬子连忙阻拦着,在孟急云边上说道:“孟小姐不要以为这个卫姑娘是普通人,我若是能自己留下她,也就不来找孟小姐了。她眼下是还没有醒,一旦醒过来,只怕谁都拦不住她。”
“怎么,她还长了翅膀,能有上天入地的本事了。”孟霁云甚有些奚落的笑了一声。
小冬子就道:“上天入地能不能的我不知道,可在宫中那会儿,她的本事我是亲耳听少爷说起过的。要不是因为国师对她下了咒,叫她受了重伤,少爷那会儿根本就困不住她。我晓得孟小姐这里还有些国师留下的符咒一类,我想,大约对她有些用处的。”
孟霁云皱着眉头,也瞧不出来在想些什么。她朝着小冬子摆了摆手:“你说的我都知道了,快些回去吧,别叫你主子担心。”
小冬子便望了望那手推的车子,点头离开了。
孟霁云望着车子,心头涌起一阵又一阵的绞痛。这痛像是有无数只蜜蜂在她心尖软肉上咬似的。三哥哥惦记着的那个女人,她总想知道长什么模样,如今算是见到了。她想着,要是个宜家宜室的端庄淑女,大家闺秀也就罢了。她这样的身份,父亲又有那样的野心,她和三哥哥要想有个好的结果,眼下看起来总是难的。倒不如她放开了手去,自己得不到幸福了,好歹也要让三哥哥有个好的结果。
可是......孟霁云望着被家里下人搬进来的那个木车子,她从桌上的针线匣里抓了几个碎银子丢给他们,道:“辛苦你们了。只这一桩事情我不愿意叫旁的人知道,到底我已年长,若让人知晓我还喜好一些小孩子的玩意儿,未免叫人笑话。你们懂了?”
那几个下人拿到碎银子已是眉开眼笑,忙一个劲儿的点头:“大小姐只管放心,我们哥儿几个嘴是最严的。哪怕是老爷问起,我们也不会多说一个字。”
孟霁云点头,叫他们下去。她自己走过去将那门关上,一时之间房间里分外的幽暗,她绕着木车子转了几圈,手在那木板上轻轻的敲了几下,又退开来望了两眼。忽然她将车子顶上挂着摆件玩意儿都一气给推搡到了地上,只听得“哗啦啦”一声响,那车子顿时就只剩下个光秃秃的架子。
她回过身去,抓起剪刀来,朝着那架子上的彩旗子一通乱剪。横手往下一拉。整个木车子就只剩下中间一个大肚腩似的木箱子。
孟霁云倒退了两步,眯起眼睛望着那木箱子,她嘴角缓缓的勾了起来,一个主意已在脑中形成。而就在这个时候,箱子里的人似乎也是醒了过来,里面有悉悉索索的响动声。
孟霁云急走两步,从她的床铺底下拿出一个小香囊出来,等她走出来,那木箱子上头的板恰好“咚”的一下,自己翻身,在那半空中打了个转儿,“啪”跌倒在地上,裂成两半。
卫小蛮冷漠沉静的脸庞半侧过来,与那显然紧张忐忑的孟霁云对了个正着。
小蛮只当外面的人是小冬子,她使出法力来,叫那盖得严实的模板自己翻身跌了出去,便想着要好好给小冬子一点儿颜色瞧瞧。然而见到陌生的一张女子脸庞,她倒是愣了一下。
卫小蛮道:“你是谁?”
孟霁云收起了惊愕和些微的慌张,她两只手背在身后,紧紧拽住了香囊的边口:“你不知道我是谁?”
小蛮懒得理会她,从那木箱子跨了出来,她走到孟霁云的跟前。霁云与她一般高,小蛮便斜了眼睛望她:“我这个人不会无缘无故的迁怒旁人,你若不认识我也就罢了。”说着就要走。
霁云眼见着她要开门,急忙道:“你不能走!”
小蛮便要回身,孟霁云瞧准了这个时机,从香囊里掏出一把香灰来,朝着卫小蛮的脸上洒过去。小蛮措手不及,那香灰中夹杂着迦南沉香与初生婴儿的血气,卫小蛮忙的要推门出去,她手脚俱被小鬼缠住,动弹不得。
“你哪里来的这邪物?”得了迦南沉香的威力,那鬼婴并不害怕她,卫小蛮虽瞧得见,却挣扎不得。这两个鬼婴是被人驯服了的。将初生婴儿的尸首提炼与那迦南沉香同制为线香,再搁于佛堂阴角处受万人叩拜,不论是法力高强的法师,亦或是得到高僧,都不是这鬼婴的对手。
孟霁云也是侥幸一试,见果然把卫小蛮缠住了。她盯着卫小蛮的脸上露出诡异的笑来:“妖女,你胆敢缠着当今圣上,我要叫你知道,这世上有哪些人是你肖想不得的!”
说着,她扣住卫小蛮的嘴,将香囊中的香灰尽数要倒进卫小蛮的嘴里:“你用法术控制别人的心神,我今天就要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