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小蛮的精神顿时一凛,她低头凝着那锋利刀刃上反射出来的影子,正是她方才在楼梯上瞧见的那位女子,不禁稍稍放下心来。
卫小蛮便道:“眼下人多眼杂,姑娘若是想要问我的话,何不找一个清净安全的地方?”
她身后的人似是犹豫了一会儿,果然拽着卫小蛮就往前面隔着一条街的巷子里拽。此时已晚,街道上已没有多少人,倒没有叫人看到。那女子把卫小蛮往巷子边的墙壁上一丢,忙的一把匕首再度横过来,架在卫小蛮的脖子上。这一回是正面相对了,小蛮可以清晰的看到对方的脸孔。
“你是谁?”
“你是谁?”
两个人同时问出声来,那女子一愣,卫小蛮趁势动手,反身将她压在墙上。那匕首“哐当”一声掉落在地上,映照出小蛮与对方两个人的脸庞。
“放肆!你敢抓着我!你知不知道我是谁?”
被小蛮扭着身的女子挣扎起来,口气傲慢:“再不放开我,我叫你死无葬身之地!”
小蛮不禁笑了:“我这人最厌恶别人威胁我,下山以来,却发现世人最喜欢做这种威胁人的行当。倒不如这样,你要叫我死无葬身之地,我先让你灰飞烟灭的好。”
她说着,便要动手,那女子见她手上积聚起耀眼的红光来,心里大惊,双目圆瞠。那火光逼近前来,她挣扎不得,吓到闭上眼睛尖声要叫。后头忽的有个人喝道:“住手!”
小蛮叫那人的喝声唬得一愣,那人便忙的跑了过来,拦在卫小蛮的前面,先把眼睛落在卫小蛮身上打了一个转,再回过来看自己身后的人。
小蛮和那女子俱低下头去,掉转身就要走。
“卫姑娘!公主!”小冬子在这会儿也顾不上身份尊卑的问题了,连忙一手抓住一个,好让他们不会就此逃走。他急声惊喜道:“居然是你们两个!”
他身后的女子立刻便道:“你认错人了,撒手!”
卫小蛮却并不反驳,两只眼睛落在那昭华公主身上,眸中似藏着些许探究的光。
小冬子忙道:“我怎么可能会认错呢?公主,我是小冬子啊!您从前最喜欢到景王府来找小冬子给你扎纸鸢玩了,您还说,就是那宫中御制坊的工匠也没有小冬子这样好的手艺。”
昭华不承认,扭着头晃动被小冬子握着的手:“撒手!你再不撒手,我可就要叫金执吾来了!”
小冬子便有些犹豫,一旦惊动了金执吾,他和独孤晋藏身的地方就有可能暴露,叫那皇后等人知道了,独孤晋必定性命不保的。
趁着他犹豫的劲儿,昭华将小冬子的手一甩,疾步逃出巷子,往那人多的地方一钻。小冬子再要去追,哪里还见得到她的影子?
他不禁懊恼的叹气,回过身来竟看到卫小蛮还站在原地。他连忙上前,也不敢再去抓卫小蛮的手了,只压低了声音道:“卫姑娘,陛下现在情况危急,正不知如何是好。竟叫奴婢见到了卫姑娘,还求姑娘救救陛下。小冬子,给您跪下了!”他说着,两腿一弯,当真跪倒在地上。小蛮理也未理,掉转身就走。
小冬子见状,又忙的爬起来,跟在小蛮身后急道:“卫姑娘!卫姑娘!”
街道上的人渐渐躲起来,小冬子声音也不敢放大了喊,压抑在喉咙口,一边观察着周边的情况一边低声说:“姑娘当真一点儿旧情就不念?这段时间以来,少爷为了姑娘茶饭不思,几乎到了要丢掉性命的地步。可恨我是一点儿办法也没有,少爷如今那个情况,我也不能走开半步。否则必定是要去替少爷把姑娘找回来的。姑娘这些时候是去了哪里,怎的就这样狠心呢?难道姑娘心里对少爷当真一点儿情意都没有?”
卫小蛮仍旧昂着头,不紧不慢的往前走,小冬子在她身后说什么都只当没有听到一般。小冬子劝解求情的话说了一堆,她竟这样无动于衷。末了,也是心气上来,他拔高了嗓音,不顾周边还有人瞧着,直道:“好!姑娘竟这般狠心,我就回去叫少爷断了念头!何苦非要为一个女子把自己弄得人不人鬼不鬼,这世上还少了好女子不成?”
他这么一喊,原本未注意他们的人也要注意过来。卫小蛮终于停下脚步来,两手一握,反身将小冬子往臂弯里一夹,挡住了他的脸,拽着他就往边上的一个巷子里一推,左手在身后一划,屏蔽了外界对他们这方的窥伺。她厉着脸道:“找死!”
小冬子被她卡在臂弯里几乎要喘不上气来,这会儿得到了呼吸的机会,像是一滩烂泥般趴在墙上大口大口的喘着气。他半侧过头来望着卫小蛮,一点儿也不认为自己刚才的做法有什么不对:“早也是死,晚也是死。横竖陛下死了,我小冬子也绝对不苟活,不如眼下就为陛下去死,也算是尽了我小冬子的忠心!”
“想去死就去死!在我面前威胁什么?你以为我还在乎谁生谁死么?”不晓得小冬子的话触及到她的哪一个痛处,卫小蛮忽然阴沉着脸吼起来。她半转过身去,像是要走,小冬子“噗通”一声跪了下来,抱住她的双腿。
“卫姑娘,小冬子知道您是个好心的。这些时日来大家都经了不少磨难,小冬子虽不知道卫姑娘究竟受到了什么样的罪过,可是小冬子知道,卫姑娘还是想着陛下,念着陛下的,否则,又何必再留在这大都呢!这大都,眼下已是个鬼城了啊!”
卫小蛮要丢开他,小冬子抱着不肯放:“姑娘,您就行行好吧,就算不救陛下,也了他一个念想。他日日想着您那!”
卫小蛮沉冷的脸上出现了一丝破绽,她站着,只管由那小冬子抱着她的双腿,像是想到了什么一般,半仰着头,眼睛里有泪在打转。
“他向着我,我就要感恩戴德的去回报他吗?若不是因为他打从一开始就欺骗我,囚禁我,眼下又如何会落得这步田地?我师兄虽不是他亲手所杀,可也是因他而死。至于我......”
她说着,发出两声凄凉空洞的冷笑:“我也不知道我能活到几时,自己尚且不能自救,还拿什么去救别人?你放手吧,回去好好劝说你的陛下,寻一良女子,或安然度过此生,或他与那皇后争一个你死我活,也未尝不是一个好下场。”
“姑娘难道不知道陛下他......”
小冬子抹了一把眼泪鼻涕爬起来:“卫姑娘和我们这样的凡夫俗人是不同的,陛下是谁,又是为何才叫人陷害的,姑娘难道一点儿也不知道?眼下那皮肉都要溃烂透了,安然度过一生,便是陛下他想,谁能给他这个机会?”
“是!许是陛下曾利用了姑娘,可事到临头没有人是不怕死的,况且这九州江山毁在他这一代的手上,他也是绝不愿意看到的。既然先帝无能,殿下只好挺身而出。陛下有错,也绝对错不至死。即便他救不得了,也不该落这么一个凄凉的下场。奴婢只是想求姑娘去见一见他,当了陛下一个心愿。只看到彼此相熟一场的份上,姑娘也该同意才是。”
卫小蛮定睛落在小冬子的身上:“你倒是很忠心。”
说着,她露出一抹了然的微笑:“你以为我不知道你的意图?在我见了他之后,我便走不了了,这正称了你的心,彼时,我会不会又像从前一样成为你口中陛下的药瓶子,谁知道呢?”
她将那微笑一收,冷淡道:“独孤晋的性命虽不会长,也绝不可能就死在陆倾城的手上,这一点你可以放心。别再纠缠我,去吧。”
她抬手一挥,将那幻结解了,正要离开。身后的小冬子却忽眸光一利,举手照着卫小蛮的后脖颈用力一记击打了下去。
小蛮万万料不到小冬子会这样袭击他,当发现时要反击,已来不及。她脖颈处酸麻只在一瞬间,人立即就倒了下去。小冬子赶紧上前扶住,口中念道:“姑娘的血既有治愈百病,起死回生的功效,那对陛下的病情必然也是有用的。孟大小姐给的方子远不能治愈陛下,拖延下去,只怕等不到重登帝位的那一刻,陛下就要魂归九天。就让我小冬子做一回恶人吧。卫姑娘,得罪了!”
他一咬牙,把卫小蛮扛到了肩膀上,专挑着没有人的地方,他往隐蔽处走去。
孟霁云刚从栈回到府上,孟不得又在发火,家里几个姨奶奶都叫他好一顿折磨。孟霁云无奈,不得不过去好言安慰了几句,再想要劝一劝孟不得,管家直接拦住她的去路。只说老爷倦了,要休息,让她别过去打搅。
霁云知道孟不得这是明知道形势难变,自己束手无策,倒叫女儿周旋,心中甚有几分不甘。再加上和他作对的又是自己的嫡亲女儿,更加心里不平,连带着对她也是有几分怨气。所以不肯见她,正想着要怎样应对,叫他肯放下心结来和自己谈一谈,再过不久他便要随军出征,总得商谈好之后的计划。
一个小厮跑过来,在孟霁云跟前请了安,说是外面有个货郎,带了些她要的东西来,让孟霁云出去见一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