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住手！不许碰他！”
他大步走来极快的挡到她的面前，狠狠的瞪了卫小蛮一眼，转过身去，他往那躺着像是已经失去了生息的老人看了一眼，眼中竟流露出怀念又眷恋的目光。他自伸手在上方，尊敬到不敢亵渎的，隔着一层虚空轻轻抚摸着老人的脸颊，口中喃喃道：“谁都不能碰我们的族长。我们鲛人的族长是这片海域中最最叫人敬仰的神明。”
原来这就是他们鲛人的族长。卫小蛮不禁认真去查看那珊瑚丛中的老人，发现他虽然已经没有了生息，但是尸体保存得非常好。如果不是这样近距离的观察，如果不是苏夷口中所说的话，卫小蛮想，她可能不会把这条年迈的鲛人当做一个已经死去的尸首。
“如果你不让我查看的话，我又要怎么样救他呢？你们鲛人和人类一样，同样都是有大限的。如果你们的族长是大限已至，我想就算是拿我的性命来和他交换，也已经来不及了。鲛人的灵魂和人类的不同，在大限来临的那一刻就会顺着天上落下的彩光直达天庭，接受天神的审判。而不是由鬼差带领去到地狱。”
苏夷回过头来看她，卫小蛮接着说道：“你我都知道，如果是鬼差的话，其中还有一些漏洞可以让走邪门歪道的人想法子，可鲛人有一半仙人的血统，想要用邪门歪道来延长他们在人间的时间，那绝对是不可能的。一旦错过了今生唯一的那道霞光，从今往后鲛人就不再是鲛人，而会消散在海深处，大罗神仙都没得救。”
她说的话每一句都是令苏夷认可。族长的确不是因为大限而变成如今的模样。他们鲛人和其他的生物不同，准确来说他们根本就没有灵魂。大限来临的那一刻是他们在人间修行时间的最后时刻，顺着霞光而上，修行足够的鲛人就可以成仙，而修行无法达到要求的，会再度投胎成为鲛人。他们没有人类一样的躯壳，灵魂便是身体，身体便是灵魂。所以根本就不可能像人类一样，动些手脚，为了逃避地狱的审判，为了延长自己在人间的时间，用移魂附身的办法占用他人的躯体，以达到不去投胎，不为自己所做的恶行付出代价的目的。
苏夷慢慢让开，卫小蛮便上前。她低头仔细看着这个年迈鲛人的神色样貌，以及身上每一处可疑的地方。忽然，她的手停在他长及胸口的白色胡须上，问道：“你刚才是不是灌输法力给我了？”
苏夷愣了一下，看到她忽然停了下来，开口说话，他下意识就以为是讲有关族长的问题，正准备着回答，没想到卫小蛮说的却是这个。忍了一忍，他说：“人类的身体修养起来实在太麻烦，况且你刚才在海贝壳之中受到了粘液的腐蚀，再加上之前受的伤，还有你本身体内的寒毒。”苏夷深吸了口气，说道：“我们没有太多的时间等着你慢慢康复，再来救我们的族长。”
“所以你们之前想到了把我变成鲛人，到时候你们就可以假装你们的族长大限将至，在霞光下将我的魂魄送上去，用这样的办法引出你们族长的灵魂，之后以我灵魂中的法力灌输在他的身体中，借此复活你们的族长，是不是？”
苏夷看了她一眼：“假如你不是一再的和我们作对，我们又何必想这样复杂又危险的计划？”
卫小蛮盯着他莫名的笑了一声：“幸好你们没有令这个计划成真。假如真是那样，到时候反而我顶替你们的族长成了仙人，而你们敬爱的族长却只能在深海之中残留几天，之后便会消失不见，变成茫茫海水中的一员。”
“什么意思？”苏夷听到这话，不禁瞪大了眼睛。
“他不是中毒，也不是被人打伤了，更加不是死了，他只是被人封印了起来。”卫小蛮指了指那发光亮眼的鱼尾，“如果我猜得不错，他所有的法力都储藏在这里，包括他的元丹也藏在这威力巨大的鱼尾之中。”
苏夷点头：“我们鲛人的鱼尾与你们人类的心脏可相比拟。人类没有和心脏便没有办法再活下去，鲛人假如鱼尾受了伤，便等于伤及生命。这是我们最薄弱的地方，也是我们最强大的地方。为了保护自己的性命，我们鲛人所有的法力和元丹几乎都藏在鱼尾之中。而我们族长的鱼尾则象征着我们整个鲛人族的兴旺繁盛。”
“设下此封印的人法力高强，不要说我现在法力尽失，就算是在我没有失去法力的时候，我想我也不可能是对方的对手。更加不要提解开这个封印了。”
“那现在应该怎么做？”苏夷急道，“鲛人因族长的受挫，已从千万变成了目前的几千尾鲛人存活。要是再这样下去，鲛人就会在这片海域，在这个世界上彻底消失。”
“你先不要着急，虽然我没有办法，但是我的师父鉴心大师见多识广，且法力远在我之上。只要能找到他，由我们师徒两人联手，一定可以帮助你们的族长接触封印。”
“鉴心大师？”苏夷眼中露出一丝诡异的神色，他半转过身去，假装看着珊瑚丛中的族长，“卫小蛮，我有一件事想要问你。”
小蛮便道：“有什么话你尽管问。”
“在你尚未进入大都之前，尚未遇上独孤修等人之前，你或者是你的师父，又或者是你的师兄，可曾跟白袍相识？”
“你说的白袍就是九州的国师？”
苏夷点头。
卫小蛮摇摇头：“自我懂事以来，我师父和我师兄，还有我便生活在楚丘山上。有时候师父会下山赠医施药，师兄会下山看望他住在山脚下的父亲和母亲。至于我，我从来都没有下过山，直到我15岁及笄之后，我师父让我下山办一些事情。”
苏夷便垂下了眼睛，一边思索着一边说道：“这么说来就是他了！白袍这个混账！他竟然敢欺骗我们鲛人，居然敢利用我们！”
苏夷恼怒起来，跟着就要往外走。卫小蛮察觉到不对劲，忙的拦住他：“白袍他让你们做了什么？”想到他刚刚忽然问起她师父和师兄的事情，问他们有没有和白袍有过仇怨，卫小蛮的心里忽的浮上一股极端不好的预感。
她问：“你是不是见过我师父鉴心？你们对他做了什么？”
她的紫铃铛始终都没有办法得到回应，在那一次奇怪的响应之后，她的铃铛便再也没有过回响。卫小蛮一直自己安慰自己说，是因为大都境内的妖气和幻结太重，所以紫铃铛的传音能力也受到了影响。可是现在......一连串的事情串结起来，卫小蛮的一颗心不受控制的跳动起来，害怕得跳动起来。
她刚才那样说不过是想要找一个借口，让鲛人们帮她找到她的师父。师兄已经是没有办法再去想的了，每想一次都似在自己的胸口狠狠剜上一刀，还有谁呢？她还能想着谁来拯救自己呢？也只有从小将她带大，一直带在身边教授法术的师父了。可是现在......
苏夷不说话，不搭理卫小蛮就要往外面走。卫小蛮拦住他，偏偏不让他走：“苏夷你告诉我，你是不是见到我师父了，你们是不是对我师父下手了？你现在就告诉我！要是你不说，不但我不会放过你，你们的族长也没有办法救了。不如现在就把他杀了的好，也免得他在封印中虚耗时日。”
他最后一句话戳到了苏夷的痛处。鲛人族的兴盛和族长有着密不可分的关系，鲛人的族长如果不能够寿终正寝，那么他们整个鲛人族都会受到极大的损害。而她让他们自己动手杀了族长，不亚于叫整个鲛人族的族人挥刀自尽。而自杀的鲛人是没有资格顺着霞光上达天庭，接受天庭的审核，没有资格再成为仙人，同样也没有资格得到再次修行的机会。
“你说什么？”他恼怒起来，扬手就想要将她劈成粉末。卫小蛮半点儿都不害怕，昂首，她抬起了下巴，两只眼睛直盯着他。毫无惧色。
“来啊！动手啊！一掌打死我！”卫小蛮用尽她全部的力气吼了出来，“反正大家都要死了，不如现在来个痛快。也好过到最后生不如死，再堕入轮回里！”
她说着，强撑着哼笑出声：“我还有轮回的可能，你们，你们鲛人恐怕困难。这一辈子还未尽，下一辈子就已经到了头。”
苏夷举在她脑袋上的手放了下来，充血的眼睛猛的别开，在她面前第一次毫无掩饰的露出分外懊悔的表情。他两只手抱住了脑袋，十分痛苦的叫了一声，拔腿就往外跑。
这一回卫小蛮没有再拦着他，她想她已经没有必要再追问下去了。他的举动和神态，还有那被她丢弃的紫铃铛，一切的一切都已经告诉了她事实。她的师父很可能，已经凶多吉少。
这念头一旦窜入她的脑海，卫小蛮强撑着一口气自从胸中逃出，顿四肢虚软。只觉胸中雷霆万钧，似中了数万支箭，脚下趔趄着竟没有办法站住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