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夷眉眼一挑,露出时分得意的笑容。他起身离开卫小蛮的上方,坐到了她的边上,他口中念念有词,那捆在小蛮身上的绳索像是自有意识一般,晃动起来。忽然猛的跃起,落到了他的手中。苏夷收回了绳索,将绳索理好放到腰侧,转过身来朝卫小蛮伸出了手。
小蛮犹豫了一下,还是将手伸了过去。他的掌心潮湿粘腻,像是触摸鲜鱼时的感觉。
“那就期待卫姑娘大显神威。我们族长的复活大计就全都仰仗卫姑娘了。”他学着人类似模似样说着,微微颌首,颇有一副人类的官腔。要不是他拖着一条长长的黑色鱼尾,卫小蛮会以为现在和自己说话的人并不是什么鱼类,而是一个人类。
她把手抽了回来,脸上的表情恢复几分淡漠:“在此之前我要知道前因后果。你们的族长究竟是因为什么原因而死去。”
“这是当然。”苏夷点头:“卫姑娘随我过来。”
卫小蛮艰难的从地上爬起来,想要跟着他往前走。苏夷走了两步发现什么,他回过来看了她一眼,露出微笑:“差点儿忘了卫姑娘现在身体抱恙,应该调养才是。”
卫小蛮不气的就着他伸过来的胳膊爬了起来,她瘦得厉害,一是因为苏铃的连续折磨,再有便是她当时抱定的以死脱身的计划,自她到这里来之后,未曾吃过多少东西。现在的她就是多走几步路都气喘不停。
“不用这么气。早一点儿救活你们的族长,我也可以早一点儿离开这里。”
苏夷目光莫名的在她脸上扫移了一会儿,嘴角抿着笑:“你说得也有道理。既然卫姑娘这样坚持,那就恭敬不如从命。”
他将口中的元丹吐出来,往卫小蛮的手上一放:“这是我的内丹,能够保你在水中自由行走。”
忽的又将卫小蛮抱了起来,在卫小蛮出声之际开口:“不过族长所居之所离此处甚是遥远,以卫姑娘目前的情况恐怕不容易行走,为免大家浪费时间,不如就让我来代劳。”说着,那前头的门已经自动打开,苏夷抱着她便顺涌闯进来的水流而出,很快游到了外面。
她虽被虏到海底深处来,然而还从来没有见识到这海底去情景。处处都有贝壳张开扇贝,露出其中的珍珠为他们点亮黑暗的路途。两边水草茂盛,随着水流的方向摆动着腰肢,而那游来游去的鱼儿更加是自由自在,静谧又安详的所在,假如不是她此时此刻处境凶险,卫小蛮当真要为这样一块好地方拊掌。哪怕是楚丘山,也没有这样的和睦安详。
“很漂亮是不是?”苏夷问道。
卫小蛮点头:“的确很漂亮。每一个生物都可以在这里生活得快活,这是人间所没有办法做到的事情。”
听到卫小蛮说的话,苏夷不禁嗤笑出声:“你看到的东西只不过是表面的安静。这个世界上哪里有十分的快活和安全?处处是凶险,只不过这里和人间一样,也擅长将所有的丑恶掩藏在黑暗里,叫你无法窥探到。”
卫小蛮正要开口,眼梢一瞥,就见前方不远处,一只巨大的鲨鱼待着一只章鱼,将其拆吞入腹。她和苏夷恰好要从那里经过,苏夷忽然开口道:“闭气。别让鲨鱼闻到你身上的气味。”他一边说一边施法,将卫小蛮身上的血腥味给遮掩了起来。
他们两个从那鲨鱼边上经过,那鲨鱼正咀嚼着刚刚才逮捕到的章鱼,忽然停了下来,像是察觉到什么似的,朝着他们的方向游了过来。
“糟糕!”苏夷低吐了一声,忙将卫小蛮丢了出去,道:“这条鲨鱼大概是才刚从水面上下来,鼻子灵得很,居然能够透过我的法术闻到你身上的气味,你现在立刻就走。朝着前方十里去过去,那里会有人接应你。”
他说着,掉转过身来,在鲨鱼面前现出了身形。那鲨鱼一见到是他,忙的就扑过来。
在深海之中,鲛人和其他生物一样,都有天敌狩捕的对象。一般来说,鲛人和大部分的海中生物都交好,很多海中生物也愿意与他们相处。但是像鲨鱼这种大型生物除外。他们彼此分庭抗礼,遇到对方就要拼个你死我活。鲛人虽有法术,但是在海中会受到限制,和惯常在海底生存的鲨鱼搏斗起来,有时候不相上下,有时候因为身形上的关系,也会被鲨鱼拆耻入腹。如果是从前,鲛人都是一起行动,反而是鲨鱼见了他们要避开的时候比较多,可是自从鲛人的族长受到了惩罚,鲛人群龙无首,又被人类捕杀了不少,鲨鱼便开启了反攻的模式。苏夷和苏铃每次来去都是尽量避开他们。
然而这一次,苏夷和他是正面杠上了。这个家伙在上一回苏铃回来的途中也截住了苏铃,将苏铃左边胳膊上咬去了一块,叫她在海中生生修养了半年之久,也许正是因为那一次的缘故,所以它能够闻到刚才卫小蛮身上的气味。
卫小蛮见着他和鲨鱼打了起来,照着以往,她绝对不会扔下一个需要自己帮助的人独自逃生去,可是现在,她往前方看了看,黑暗无尽的前方很可能就是她逃生的光明之机。她要是在这个时候妇人之仁,只会错失良机,害了自己。
二话不说,她转过身,使出浑身解数来拼命划动四肢往前游去。
感受到身后水流的涌动,苏夷回头看了她一眼,眸中露出某种算计的光来。
他和这条纠缠着他们鲛人不放,在他们来回深海的路途上几次三番将他们截拦的鲨鱼几番搏斗。身上也是挂了伤,总算在最后时刻将这个庞大的家伙彻底打败,正好见着幻化成小鱼儿的小锦过来,苏夷将那条庞大的鲨鱼尸体交给小锦去处理,忙得去追赶卫小蛮。
她还没有让他信任到可以放任她一个人在海中自由行动的地步。刚才让她走自然是权宜之计,但他还不至于一点儿准备工作都不做。她体内的内丹就是他最好的追踪痕迹,那是他的元丹,只要他想要知道她去了哪里,他立刻就能准确的得到方位。
苏夷朝着前方游去,卫小蛮果然没有朝着他吩咐的方向过去,苏夷脸上的表情变得阴沉可怕。人类果然是这个世界上最不可靠,最狡诈,最会骗人的玩意儿。苏夷憋着一肚子的火气,已在腹中想好了千百种方法,在找到卫小蛮之后施展在他的身上。却在经过珊瑚丛的时候见到一个人,她被困在那边上的贝壳中。
苏夷看着贝壳外遗漏的一片衣服布片,心中存疑,但还是停了下来,定在那庞大的贝壳跟前,开口道:“海葵,你是不是把我的人给抓了?”
那叫海葵的贝壳便一动不动,只当没有听到他说话似的。苏夷露出一声冷笑,他从腰侧拿出了一把刀来,那刀在黑暗的深海中闪闪发亮:“再不回答,就不要怪我不气。”
那贝壳晃动了两下,里面立刻传出颤颤巍巍的讨饶声:“鲛人夷,你千万不要杀我,我并不知道这个女人是你们鲛人的贵。我现在立刻就把她还给你。”
他说着,那扇贝晃晃悠悠的打开,卫小蛮果然从里面掉落出来。她身上全都是贝壳内的粘液,人已经昏死过去。苏夷忙的上前把人抱住,伸手一探她的鼻息,还好,仍旧活着。他松了一口气:“海葵,我们是井水不犯河水,你想要吃谁,想要将谁关在贝壳中与你玩耍,我一概不管,但是这个女人你碰不得。今后若再见了她,识相点儿!”
那叫海葵的贝壳忙的晃动着笨重的身体,连声答应。苏夷便抱着卫小蛮往前去。还好他的内丹在她的体内,否则仅仅靠她目前的能力,只怕在他赶过去之前就已经被化成贝壳之内的一滩水了。
只是这样一来倒不知道她究竟是想要逃走,还是想要原先他所吩咐的,去族长所在的地方。苏夷低头看了她一眼,这一次算她侥幸,下一次要是被他逮到她想要逃走,他一定不会轻饶。
在深海之中自然是不会知道白天和黑夜的,卫小蛮醒过来的时候,发现自己在一座金碧辉煌的宫殿里。她抹着后脑勺勉强站起来,身上倒反而没有之前那样无力和疼痛了,她动了动四肢,扭头环顾着这座和九州皇宫里的宫殿颇有些相似的宫殿。发现宫殿正中放着一个堆满了红色珊瑚的台子,那之中躺着一位须发皆白的老人。说是老人又不太恰当,因为他的下半身是一条宽长的尾巴。那尾巴是金色的,宫殿之中的光芒正是由那一尾鱼鳞散发出来。
卫小蛮不禁朝那台子走过去,伸手想要碰一碰那比苏夷更加漂亮,更加耀眼的鱼尾。
“住手!”
她的手停在半空中,听到呵斥,不禁回过头去,就看到苏夷急匆匆的过来,将她一把拽住。他眼神凶狠警告的瞪了她一眼,将她往后狠狠一丢。卫小蛮差点儿栽倒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