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夷伸手掐住了她的脖子：“你想死吗？”
卫小蛮居然露出微笑望着他：“我是想，你能成全我吗？”
苏夷掐住她脖子的手忽然一松，将她整个人从石床上拽了起来，不管她究竟能不能走动，径自拖了往外面走。水牢外有数不清的虾兵蟹将，见到苏夷，忙一个个朝着苏夷致意。苏夷只当没有看到，将卫小蛮拖出水牢丢入冰冷的海水中。
小蛮失去了苏夷的元丹，根本就没有办法在水中呼吸生存，她的眼耳口鼻很快就被海水侵袭，呼吸也遭到了前所未有的袭击。就在她呛得七窍都可听见海水肆虐声音时，苏夷又将她拽回来，丢到了地上。
卫小蛮就像是一只被人从水里捞出来的鱼，她伏在地上，已经感觉不到痛。胸口灼烧得厉害。
“死？想要死，哪里有那样简单？只要你一天没能把我们的族长救活，就算你死了我也会让你活过来。卫小蛮，不要小看我们鲛人的本事，你有阻止化身水的本领，我也有阻止你就死的能力。”
他说着，忽然像是想到了什么，脸上露出一丝诡异的笑容：“也许你该看看这些。”
他走过去，把卫小蛮从地上拖过来。他从怀中掏出一只水晶球般的东西托在手掌心里，口中默念咒语。那水晶球一下子就变得庞大起来，飞跃腾空，悬吊在苏夷的面前。
“这是我们东海的泉眼，他能做的不单是保持海水的生机，还有窥探到这个世界上所有生物，包括人类行动的能力。”他一边说一边抬手念了句什么，那泉眼散发出刺眼的光芒，将四周都照射得亮如白昼。卫小蛮忙的挡住了眼睛，一时之间没有办法接受这样亮眼的光芒。
而后那光渐渐的消减下来，周围变得与方才一般黑暗，海水流动的声音在耳边轻轻作响，只有泉眼和它周围一圈仍旧保持着亮度。卫小蛮放下手，朝着那发光的泉眼慢慢看过去，一阵空白之后，她从泉眼到了一张熟悉的脸庞。匍匐在冰冷潮湿地面上的卫小蛮不禁伏起了上半身。那是小冬子，是她在坤德宫最后见到的小冬子。
小冬子模样十分痛苦，整张脸孔扭曲，躺在地上不停的痉挛。卫小蛮不敢相信的看着，撑着地面支持身体的两手几乎虚软得要支撑不住自己的身体。然而她看到小冬子身边的人，正是独孤晋。他无可奈何的坐在小冬子身边，消瘦得可怕。他半边头发挡住了两旁，卫小蛮看不清楚他那另外半边脸的模样，她心里生出极端不好的预感。她整个人都坐了起来。
“九州皇朝的皇帝？一个皇帝当到这个模样，说明什么？上天已经放弃将他放在统治人间的万人之上那个位置，他被抛弃了。天象？我不需要看任何天象，我只需要知道现在的九州，现在的天下究竟由谁说了算！”
卫小蛮不敢置信，她瞪大眼睛吃惊错愕的望向他：“你们做了什么？你们对他做了什么？”
“还需要我们做什么吗？”苏夷忍不住笑出声来，他一把抓住卫小蛮的头发，强迫她将脸孔抬高，令她能够清楚看到泉眼里的场景，“他的全身在溃烂，他的生命在被人一点一点的剥夺。白袍在他的身上下了咒语，有一个冤魂跟在他的身边，和他纠缠，只要他一天不死，那只冤魂就绝对不会离开。看到他身边的那个人了没有？那就是冤魂的警告！”
卫小蛮惊恐担忧的浑身都在颤抖。小冬子抽搐着，最后口吐白沫，整个人像是被人抽出了筋骨一般，僵硬的翻着白眼，直挺挺躺在席子上，也不知道到底是死了，还是昏死了过去。独孤晋像是已经习惯了眼前的场景，没有任何表情的起身，往外走。在他起身的那一刹那，他挡在一边脸颊的头发叫风吹了起来，卫小蛮看到那张几乎已经裸露出白骨的脸孔，那只已经干涸的眼珠子。她无法忍受的咬住了嘴唇，一股欲呕的冲动涌了上来，她忙拿手捂住了嘴唇。
“现在你还认为鲛人会受到上天的惩罚？天已经决定了他要选择谁，我们所做的一切不过是在顺天而行！”
卫小蛮听不到他在说什么，她眼前都是独孤晋那消瘦到可怕的脸庞，那已经露出白骨的脸颊，还有那濒临死亡的可怕模样。
他一向是个爱美的男人，自以为美貌的男人，落到如今的地步，他是不是能支撑得下去？她手臂上猛的起了一层鸡皮疙瘩，浑身打了个寒颤，想到某种可能性，卫小蛮忙的想要去看那泉眼，正好看到独孤晋站在悬崖边上，闭着眼睛像是要往下跳。她大喊了一声“不要”，起身扑了过去。
这个时候泉眼周身的光熄灭了，苏夷将泉眼收到了怀中。卫小蛮不知道从哪里来的力气，冲过去就想要将泉眼从他的怀里抢过来。苏夷未料到她居然会做出这样叫人吃惊的举动，一时未防备，居然被她撞得一个趔趄，那泉眼就硬是叫她抢了去。
可她并不是鲛人，更加不知道使用泉眼的方法，托在手掌心里除了一径的焦急，完全没有一点儿办法。
苏夷原本想要将泉眼从她手上抢过来，再给她两耳光好好教训她。但是看到她心急如焚的模样，他忽然计上心来。
凡人，哪怕她是个身有异能的凡人，终究还不是逃脱不了那些所谓的情情爱爱。独孤晋杀了她的师兄，她都能够原谅，甚至担忧到忘记了自己的处境，想要了解他的生死状况。如果用独孤晋来牵制她，岂不是比他们想尽办法给她灌药，硬是将她逼得化身为鲛人来得更方便，更有效果？
苏夷笑了，他半蹲在跪坐在地上不停摸着泉眼，想要唤醒泉眼窥探功能的卫小蛮边上，低声道：“想要知道独孤晋是生是死并不难，我现在就可以告诉你。”她一听，果然转过脸来，紧张又着急的望着她。
凡人说人的眼睛直通到心灵，若是一个人的心干净透亮，那么她的眼睛一定明媚如初升的阳光，皎洁似满月的光辉。她有一双令人按耐不住想要吞噬的眼睛，苏夷舔了舔唇，暗藏在他身体里的馋虫在蠢蠢欲动。他们鲛人的食物寻常来说，和普通人类并没有什么不同，人类的食物他们也都可以食用。生活在海底的时候，他们会捕猎小于他们的鱼虾进食，有时也会和大型的海中生物搏斗，以获取食物。到了陆地，人类吃什么，他们也吃什么。那只是因为他们的族长曾经和人类有过约定，鲛人有鲛人的生活，人类有人类的生活，鲛人与人类互不干涉，互不伤害。很多人都不知道，很久很久之前，鲛人为了改善身体适应陆地生活的状况，以活人进食。
以歌声迷惑在海中航行的人类，将那被他们所迷惑住的人类拖到海底勒死，然后一口吞噬。假如是一个心灵和身体同样干净的人类，那会比他们修炼百年都更加有用。
苏夷咽下了口水，将那蠢蠢欲动的馋念给压了下去。他盯着卫小蛮的眼睛说道：“独孤晋当然不能死，紫微星未落，他一死，那顶替紫微星发光的星座就会失去存在的意义。”
卫小蛮立刻就明白了，他的意思是，陆倾城现在虽然压过独孤晋成为了九州实际的掌权人，可是她能够存在的前提是独孤晋还活着，假如独孤晋死了，哪怕她所属的星座也会陨落。像是得到了一线生机，她放心下来，可是很快又浮出了新的担忧。她虽然知道这件事，但是陆倾城未必会知道。白袍对独孤晋下了咒看来并没有想要留着独孤晋的性命，独孤晋仍旧生死难明。她要去找他。
她从地上爬起来，站都站不稳却想要跑出去。苏夷立马拽住了她：“你想要去什么地方？”
卫小蛮便答：“我要去找他！他会活不下去的！他会死的！”
一个连自己的生死都没有办法保证的人想要去救另外一个注定要死的人，人类就是这样自以为是的蠢蛋。苏夷将她一下拽了起来，抽出绳索来将她捆绑住：“救人？卫小蛮，你是不是太自不量力了？就凭你现在的情况，你能够救得了谁？”
他鄙夷的一笑，忽压下身来，脸孔悬挂在卫小蛮的上方：“不如我给你一条路走，你替我救活我们的族长，我陪你回去拯救你的心上人。我们鲛人的鲜血能够救活这世界上所有的生灵，哪怕届时他被冤魂索去了性命，我也能帮助你从阿鼻地狱把他给救回来。”
鲛人的鲜血的确能救活这世界上所有的生灵，但是绝对不包括借尸还魂的生物。卫小蛮咬着牙，定定的望着他。如果她现在一口拒绝，苏夷肯定会怀疑独孤晋，况且按照眼下的情况，不论她是抱着必死的决心想要以灵魂脱壳的方式逃脱，还是别的逃脱方式，显然都不可能行得通。不如先暂且答应他，让他以为她在担心着急之余无路可走，只好选择与他合作。等时机成熟，她再寻求逃脱的机会。
卫小蛮闭上眼睛，暗暗的念了一声。活了十几年，她未曾和谁撒过谎，这是第一回。睁眼，苏夷仍旧望着她，好整以暇，胸有成竹。她开口：“我答应。只要你能救他，我什么事都可以答应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