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忧每日早起,都会发现那破白瓷花瓶中总有一株莲花,有时也是一株盛放的,有时是一株含苞的,总归都是美的别有风情的一支。
她只当看不见。
后来她烦了,早起第一件事儿,就是去将那株花,扔到阶下。
可第二日仍旧有一支更新鲜好看的荷花,静静斜插。
“可惜了,这么美的花。”
廊下的风冷,卷着那支花,滚到了别人的脚下,零落破灭。
“彩玥你在这儿啊,祁姨娘正寻你呢!”
无忧听了孙婆子的话忙应了一声,放下手中的活计去了。
“彩玥快过来!瞧瞧我这些不时兴的衣裳花样和首饰!”
半雪极是怨愤地将那一件件的绫罗绸缎扔在榻上,还有几件已经溜到了地上,沾了些土,旁边横斜着一堆华丽耀眼的头面和钗环。
“奴婢瞧着,蛮好的...”
“好什么呀?都说女为悦己者容,当下京城流行的新花样不是这华贵的织锦缎子,而是行走间步步生风的西域纱绢料子,这样老的花样,我瞧着老夫人身边的飞星都不穿了...”
说到这儿,无忧忽然想起来,上次梅香来找茬的时候,身上穿的就是纱绢的料子,只不过颜色和样子都有些粗糙不上数,想来也是西域来的便宜货。
“彩玥你陪我出去采买好不好?”祁半雪拉着她的袖子撒娇。
她想拒绝,可耐不住她就是人家手底下伺候的婢女,根本无从反抗,最后还是跟着祁半雪的轿子出了侯府。
“等等我也去!”
粉桃嘟着嘴追着那轿子去,却被孙婆子一般拦下,“你去外头作甚?姑娘的药熬好了?还是屋子里的洒扫做完了?”
见粉桃气鼓鼓的要反驳,又一把拉了她的手臂道,“若是都干完了,就去门房那儿把今日要用的冰都取来!”
眼见着那粉顶轿子走远了不见了,粉桃才泄了气。
“这些都不是我的活!见我小,怎么总是欺负我!”
朝着那远去的孙婆子的身影,做了一个大大的、极丑的鬼脸。
及至无忧与祁半雪出了侯府,才见到大街上的女子身上穿的十有九件满是纱绢的料子。
夏日本就闷热,澧朝的料子虽华贵却厚重不透气,而西域的纱绢既轻柔透气,穿在身上又如飘飘仙子,又好看又舒服的。
怪不得祁半雪动了心,若是价格公道,就是她也想买来一件。
不为别的,不拘颜色样子,只要凉爽这一点,就足够了。
马车辘辘地走着,她跟在马车窗子的外面,此时祁半雪撩开窗帘,“无忧我想吃那冰糕...”
那卖冰糕的小贩已经朝着远处去了,此时天气燥热,若是吃上一口冰冰凉的凉糕该是很解暑的。
她正要追上去。
“算了算了,去城北绣庄的路不近,再耽误怕就晚了。”
日头很烈,烘烤的大地都很热,透过无忧薄薄的鞋底子,呼呼地往脚里冒热气。
无忧点了点头,吞了吞口水,转身就又快步跟上了轿子。
到了城北绣庄,老板一听是侯府里来的姨娘,笑的眼角的老褶子都炸开来,将时下最流行的布匹衣料都拿了个遍。
无忧见着那些料子都忍不住的多看好几眼,更不用提祁半雪。
毕竟是女孩子,见着那精致又轻巧、颜色鲜亮又柔软的布料,自然是爱不释手。
不出三盏茶的时间,这城北绣庄里的好东西就都被祁半雪扫荡一空,拉着满满一车的好料子,直奔成衣店,又是量尺寸,又是谈花样的,花费了不少的时间。
无忧也买了一盏料子,是最最便宜的却还是足足要了她一两五钱的银子!
“无忧你买的花色实在是太老,怎么适合你的年纪?在我的料子里挑一两个,就当是我送你的,无拘价格的。”
无忧谢绝她的好意,“我瞧着我选的料子是不错的,多谢姨娘好意。
祁半雪望着她的料子暗地噘了噘嘴,那样的料子明明是给老婆子穿的,她买来作甚?
果真是没有见识的丫鬟,连起码得审美都没有。
及至她们回去的时候,跟着的无忧和抬轿的小厮,都已是困乏极了。
只有祁半雪还兴致勃勃地坐在轿子里,撩开帘子,不住地和无忧聊着话。
无忧迷迷糊糊地走着,听个大概的点头。
无非就是料子多入她的心,她穿上后会有多好看,侯爷有多喜欢,然后就是按捺不住心情的娇笑阵阵...
困乏之际,忽然被人抓住了手臂,“彩玥,看!冰糕!”
果真,此前的那个小贩正站在那胡同的角落里,正倚着墙角,好像在那儿打盹儿。
及至午中,都疲乏极了。
祁半雪从怀中掏出一钱银子塞到她的手中,轻轻一推她,“彩玥,我想吃冰糕...顺便,给咱们每一个都买点来吃,大家都有份儿!”
听着她的话,所有人都拿热切的眼神望着无忧。
无忧没法子,接过了钱,只应了声儿,快步朝那巷子里去。
午中的路上已经没有什么人了,再加上城北这里是离京城的最远的地方。
她攥了攥手心,只想赶快买了那凉糕,然后回去喝上一大壶的凉茶,好好的解个暑气!
她朝那巷子里走去。
可她越走,越觉得有些不对劲。
虽说是今日燥热,又是午中,可这条巷子怎么个个闭紧了门户,一个人都不见?
这样的热,难道不是应该大敞窗牖,透风散热?
就是一家碰巧关门闭户,也没有那么巧,所有人家都关门闭户。
她本就是个极其胆小的人,若非把她惹急了,她是最能忍的了,若是换做胆子稍大一些的,身子又困又乏的,不一定会这样的警戒。
此刻一条静默无声的路,叫她走的心惊胆战。
眼瞧着和那一身麻布却身形高大的男人越来越近...
她吞了口口水,朝后面望去。
轿子里的半雪笑的温柔,朝她摆了摆手,催促她快些。
“你、你是卖冰糕的吗?”
隔着一间屋子的距离,她朝那人喊了一句。
那男人却只杵在那儿,一动不动。
这叫她更加可疑了起来。
这样热的夏日,这样的距离,她竟然平白生出了冷汗。
这样的时候,往常这样的时候,只有面对沈卿司的时候才会有。
而朝她一波一波涌过来的那气,叫杀气!
她再不上前,二话不说,转头就朝巷子外跑去!
回首逃走的时候,她本能的向轿子里的祁半雪投去求救的信号,可二人目色相碰的一瞬,那温柔如水的眉眼陡然生出冷冽杀意!
轿子猛然被抬起,瞬间就不见了踪迹!
而来自无忧的身后,除却耳旁呼呼的风,还有铁器相撞的声音!
她不敢往后看!
只能朝着前方奔跑!
那是她唯一的出路!
身后男人如煞鬼,脸上爬着虹蚺拱起的伤疤,像一条肉蛇,狰狞地爬在脸上。
他的手中,忽然抡起百斤的流星锤疯狂甩动,还没有人从他立的阎王鬼三岁的手中逃脱过!
下一瞬,朝着不远处的清瘦身影,掷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