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棣再次看向苏知知,觉得自己肯定是听错了。

    “你刚才说什么?”

    “我说我也饿了,要吃一碗。”

    苏知知不仅给慕容棣拿了木勺子,还给自己也拿了个小碗小勺子。

    虽然已经吃过了晚饭,但是她好动,肚子容易饿,时常就想吃点夜宵。

    她看见慕容棣喝粥,自己也想喝了。

    于是她自己动手也舀了一碗粥,舀的时候还回头解释道:

    “我就喝一小碗哦,锅里还有很多的,不会不够你吃的。”

    慕容棣看着这小姑娘走来走去没个消停,舀了一小碗粥放在桌上后,转身就跑了。

    没一会儿,又小跑回来,手里还端着一碟酱菜。

    “要配酱菜才好吃的。”苏知知把酱菜拨了一点到自己碗里,又拨了剩下的到慕容棣碗里。

    酱菜里面有肉丁,有腌制的蔬菜,居然还是油亮亮的。

    苏知知夹起一块肉丁,正儿八经地对慕容棣解释:

    “我们村虽然不喜欢浪费,但是我们用的酱菜肉丁是普通的野猪肉做的,你放心吃吧。”

    “哦,多谢。”慕容棣没理解不浪费和猪肉丁有什么关系,随口应了一声。

    苏知知拿勺子舀一口白粥,配一小小口酱菜,送进口里,吃得津津有味。

    好像吃得不是一碗白米粥,而是什么美味佳肴。

    慕容棣也跟着吃了一口白粥和酱菜。

    大米醇厚的味道和微辣微咸的酱菜混在一起,配合得正好,喝得胃里很舒服。

    慕容棣紧接着又舀了一大口,一口接一口地吞。

    把一碗满满的粥喝完后,他问:

    “我还能再喝一碗吗?”

    得到苏知知肯定的答复后,慕容棣自己去盛了一碗。

    他喝第二碗粥的时候,苏知知就在旁边说:

    “我叫知知,你叫什么呀?我八岁,你是不是比我大好几岁啊?”

    慕容棣毫不犹豫地报出虚假信息:

    “我姓木,十三岁。”

    苏知知:“你刚才问白云县,这里就是白云县啊,宋县令今天中午还来我们村山脚下呢。等你身体有力气了,你就可以去找宋县令了。”

    慕容棣:“宋县令对百姓们可好?”

    苏知知:“我就是百姓,宋县令上回在县里还给我买梨子汤喝。”

    “宋县令还给我们村送了好多人,大家都觉得宋县令好。”

    苏知知还打算说宋县令的好处时,薛澈出现在门口。

    “知知。”

    薛澈说完看向慕容棣,一时不知如何称呼:

    “越……约莫你是迷路了?不必担心,可以安心歇在此处,郝村长会照顾你的。”

    慕容棣看着门口冒出的男童,先是意外这村里的孩子无论男女都生得这般标致好看。

    多看一眼居然觉得有点眼熟,好像以前在哪看到过。

    慕容棣在脑海中细细搜寻,可一时想不起来。

    苏知知问:“阿澈,你和小宋哥还有春姨姨在我爹那待了那么久,说清楚事情没啊?”

    “说是说清楚了,但郝伯伯那边场面有点……”

    “有点什么?”

    “不忍直视。”

    ……

    贺晏青离开长安是因为心中无法平息的念头。

    他若不亲自来岭南,简直食不下咽,夜不能寐。

    但是等真正离开长安时,他对于能否找到裴凌云一事心里是完全没有底的。

    毕竟十二年过去了,就算当初留下一些线索,现在也难以找到。

    他和慕容棣迷失在山林中时,他想到过,当年子信阿兄是不是也这样经历过?

    风餐露宿,食不果腹。

    甚至比他更惨。

    因为当年岭南大乱,还有饥荒和瘟疫,也许连树叶草根都没得吃。

    子信阿兄可能也被猴子追过,甚至被其他的野兽也追过。

    他记得子信阿兄是那样矜贵的人,经历了这些,怎么可能活下来?

    晕过去的贺晏青沉入一片白茫茫的幻境。

    四周都是浓雾,什么都看不清。

    他听见有人在叫:“贺三。”

    贺晏青身形微顿。

    很熟悉的声音,却很久没有听过了。

    “贺三,轮到你作诗了。”

    “贺三。”

    贺晏青顺着声音传来的方向,穿过厚厚的迷雾。

    迷雾渐渐散去,露出假山、池水还有一座八角亭。

    几个少年坐在亭内,品茗作诗。

    其中一个少年风华卓绝,手持青瓷茶盏,嘴角噙笑。

    贺晏青跌跌撞撞地走过去叫:“子信阿兄!”

    十七岁的裴凌云看见他,收起了面上的笑容,清清冷冷地看过来:

    “你是谁?”

    “我是贺三啊,贺晏青。”贺晏青急着叫。

    裴凌云忽然讽刺地笑出声:

    “贺家人?陷害我裴家的贺家?”

    “贺晏青,你有何颜面来见我?”

    “见我裴家大厦倾颓,你便可高枕无忧了!”

    贺晏青摇头,红着眼说:“不是。”

    “子信阿兄,我没有,我不是这样……”

    可是说来说去,只有这样苍白无力的两句辩解。

    他想说“我是来帮你的”。

    话还没说出口,就见裴凌云身上的云锦被染上一道又一道血迹。

    八角亭转眼坍塌,很多很多的人冲向裴凌云,去撕扯他的衣服,去啃咬他的血肉。

    “不——”贺晏青大喊着想推开那些人,可是他动不了,一步都无法往前。

    而在人群中被撕扯得血淋淋的裴凌云也原地不动,寒冷彻骨的目光穿过人群落在贺晏青身上。

    贺晏青几乎要被汹涌而来的愧疚和绝望吞没。

    他拼命地要挣脱身上无形的束缚,不断挣扎……砰!

    贺晏青从一张狭小的木榻上滚了下来。

    梦中一切戛然而止。

    他侧躺在地上,睁眼看见几个桌子脚,墙角立着的粗扫帚,还有门边的竹篓子。

    贺晏青第一反应不是自己被救到了农户家,而是释然地松一口气:

    “还好是梦。”

    然后,一双脚走到他面前。

    那双脚踩着黑布鞋。

    耐穿又结实的黑布鞋,没有一点花纹。

    是平民百姓最常穿的,最普通的那种。

    可穿着这双鞋的人,却一点也不普通。

    贺晏青抬头,一张俊逸出尘的面容闯入眼中。

    他刹那浑身血液凝住。

    “子……子……”

    贺晏青话没说完,猛然提上来的一口气积在胸口。

    两眼一翻,又晕了过去。

    郝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