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廷均给苏南重新输上液，又确定她身体没有什么异样，这才转身离开，走到门口的时候，他抬头看了一眼天花板夹层里的摄像头。
走出病房门，瞬间脸色就变了，跟身后的护士说了句。
“跟我过来。”
小护士心里忐忑不安地跟着他走到阳台。
莫廷均转过身看着她。
“病人什么时候醒的？”
“我……”小护士答不上来，支支吾吾地。
“你在哪里？干什么去了？！”莫廷均的语气罕见地严厉了起来。
小护士被吓得一哆嗦，几乎要哭了。
“对不起莫医生，我…我接了个男朋友的电话。”
“你听好了，”莫廷均沉声告诉她，“住在这里这个人，如果你照顾不好，不是丢工作的事，很有可能会丢命！”
……
傅司衍在办公室工作到天微亮。
宋家破产，风行集团参与其中的多家行业需要处理。
秘书送来放在手边的咖啡已经放凉。
他伸手碰到了杯柄，想起她不喜欢他喝这些，抽回手，有些疲惫地揉了揉眉心，进里间卧室休息。
睡了两个小时，他接到莫廷均的电话。
“什么事？”
莫廷均顿了顿，开口：“……苏南说，想见你。”
傅司衍消散了睡意，顿时清醒，薄唇微抿，半许，吐出几个字。
“我知道了。”
他打算挂电话，那边却又传来莫廷均的声音。
“司衍……”
手机重新放回耳边，他等着他后面的话。
莫廷均有些艰难地提醒他。
“……孩子的事，我想，苏南可能察觉到什么了。”
“……”
那边沉默了几秒后，莫廷均听见傅司衍的声音，缓缓传了过来。
他说：“…不管我对她说什么，做什么，你配合我。”
“司衍……”
莫廷均迟疑着，想劝他什么，傅司衍已经打断了他的话。
“莫廷均，我不是在跟你商量。”
是冷淡到，毫无商量余地的口吻
莫廷均叹了口气。
“……好。”
傅司衍推开房间的门。
那个女人，安静地坐在桌前。
窗帘敞开，外面和煦的阳光照进来，一片金芒里映落着窗柩的轮廓，一半明媚，一半苍灰。
她在所有温暖之外，等着他来。
苏南面前，摆着一碗汤药。
苦的味道，傅司衍走近，便闻出来。
那段时间，他每日替她熬药，身上便带着这股似有若无的药味。
苏南在他走到身旁的时候，抬眼看他，脸上露出笑容，是他熟悉的，温温和和的微笑，却好像，有什么东西不同了。
她把药，轻轻推到他面前。
“司衍，你喂我喝药吧。”
他垂眼，静静看着她，说：“你该喝的，不是这种药。”
苏南笑了。
伸手，指节清晰，带着病态的白，端起碗，舀了一勺，放进嘴里。
她一度避之不及地苦涩味道在口腔里弥漫，侵蚀了味蕾。
“好苦……”
她抬头看着面前的男人。
真是好看的人…眼底青倦，略有疲惫，也仍旧好看得耀眼。
就是这样一个人，在某天夜里，贴着她耳边，告诉她‘苏南，我爱你’。
就是这样一个人，曾跪在她床边，捧着戒指，情深入骨，说‘嫁给我’。
他说过：‘傅太太，余生，请多指教。’
……
好像是很遥远的事。
苏南眼里的人影逐渐恍惚。
她听见自己的声音，在叫他的名字。
她说：“傅司衍，如果我不吃避孕药，是不是还有可能继续喝它？”
她问他：“傅司衍，你是不喜欢孩子，还是不想，要我肚子里的孩子？”
那么轻地声音，温和又温柔呢。
她还在笑着，身后所有明媚的光，都成了布景，逐渐淡出傅司衍的视线，那双深邃如夜的眼睛，久久望着那一人，笼罩薄雾，只存微凉。
苏南笑出了声，手里药碗摇晃，洒出几滴，溅落在她手上。
“你不是说，只要我问，什么都回答吗？你回答我啊…”
傅司衍深望着她，忽然嘴角一抬，流露出毫无温度的笑意，冰寒彻骨。
“你想要答案…好，我告诉你。”
他捉住她的手，她那么瘦，手腕纤细得似乎一握就会碎，傅司衍狠下心，用了力气，捏得她手腕发红，青色的经脉仿佛染了血。
他缓缓开口，一字一顿，清晰地告诉她。
“苏南，我不想要任何人的孩子，尤其是你的。”
每一声，都仿佛利刃，扎进她心里，缓慢地推进心脏深处…
碗落地，‘叮当——’一声脆响，汤药溅上傅司衍的西裤脚，几处污点。
苏南疯狂地笑起来，笑得浑身发抖，红了眼眶。
“为什么？”她厉声问他，喊得声嘶力竭，“那你为什么要给我这个孩子？！”
“因为我需要你，”他说，“苏南，我清楚你有多想要一个完整的家，我不想给你任何借口离开。”
傅司衍脸上无波无澜，毫无情绪的踪迹可寻，跟她歇斯底里的失控形成鲜明对比。
……这个男人，没有心的。
就算他说爱她，他也学不会爱人的…
苏南忽然就安静了。
她低着头，看着自己的脚，赤裸的，冰凉的，白得毫无生气，仿佛是柔白地毯的一部分，不属于她自己的。
禁锢着她手腕的力道忽然撤去。
身前的离开，又返回。
他在她面前蹲下，半跪着，动作很轻柔地替她穿上鞋袜。
苏南看着他头顶，墨色的发，跟他眼睛是同样的颜色，伸手，指尖轻轻触碰了，然后，掌心，慢慢地贴上去，一下一下，像他经常抚摸着她头发那样。
她说：“司衍，我们好像都没有天分…去爱人。”
他说他会慢慢学着去爱，可是，如果爱是本能呢？
就算他们都说，会学着……也没有用。
蹲在她身前的人，那么低的姿态，开口，仍然是不容抗拒的。
“没关系…”
他抬头看着她，平静得几乎叫人战栗的一双眼，嘴角轻缓地抬起弧度。
他说：“苏南，不能爱也没关系，我只要你。”
她眼睛被刺痛了，痛得几乎无法移开视线，无法闭上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