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公布今年调和女官的分配情况。”卡莎戴在手腕上的袖珍联络器里传来了她非常熟悉、一直等待的男人声音,她立即减慢了行车速度,并驶进公路的安全线内停止下来,她专心致志地盯着联络器上的屏幕,并很快辨认出正在讲话的男人是女官学院编号7856教官。
卡莎称他为贾司特7856,那是因为所有教官的名字都叫作贾司特,他们全部遥远的宇宙深处、一颗非常著名的教官星球,他们有着相同的肤色、容貌、声音、力量甚至是相同的喜怒哀乐,他们是完全统一的,就如同一条流水线上生产出来的,可以区别他们各自身份的是他们左眼球虹膜里的金色教官番号,那是他们每个人的身份号码,也是他们唯一的区别。
卡莎感觉到自己心跳在不停加速,放在方向盘上的双手也因为激动而不住颤抖着,当她看见贾司特7856一如既往慢吞吞讲话的时候,她忍不住大骂了一声。
她的焦急是有理由的,在历经女官学院四年来的魔鬼训练、残酷选拔、优胜劣汰之后,卡莎终于熬到了学院毕业。她是一个非常刚毅也很幸运的女孩,因为许多和她同期入学的学员没能通过女官学院毕业考试,她们只能留级继续接受训练,或者以失败者的身份离开这所银河系里唯一的调和女官学院。
卡莎是在同班同学火辣辣的注视下领取了毕业证,那些眼神有着无限的羡慕,当然不可避免也夹杂着嫉妒和怨恨。不过这些丝毫不会影响她的快乐。根据以往惯例,毕业生拿到毕业证后二十四小时内就会收到工作安排通知。
卡莎过去四年所呆的女官学院是专门培训调和者助手的院校。调和界所拥有的权利范围囊括宇宙中所有的星系,在每个星系里都建立了一座调和学院,并相应建立了女官学院。从女官学院毕业的学生直接分配到调和者身边,并授予调和助理职位,协助调和者处理繁杂的工作事务。调和助理任期三年,三年之后将与新毕业者一同重新竞争岗位,极少数优秀者则有机会晋升,进入调和学院学习,成为屈指可数的女调和者。
尽管从这个宇宙形成的140亿年以来,女调和者的出现微乎其微。
“调和助理”这个职位所带来的权利、显赫身份、极大荣耀,使得高度文明星系里每一位女孩都趋之若鹜,其中不乏地位高贵的女王、公主、有着庞大家资的富家小姐、也包括一般家庭的普通少女,卡莎就是其中之一。她击败了数颗星球的女王和公主,其中一人还是卡莎所居住的资源卫星的女主人。并淘汰了无数的贵族千金,最后脱颖而出,取得了毕业资格。
想起一路走来的艰辛,卡莎在兴奋之余,也不禁直冒冷汗。她甚至将自己实力取得的成绩归咎为前所未有的好运气,不过很快她就为自己开释起来。“我能够走到今天,这完全是我自己的能力,与运气毫无干系!”卡莎提高了自言自语的音量,她不仅想要自己的耳朵听见,也想让从车外行走经过的路人听见。
在她紧张的等待同时,贾司特7856开始念出今年30名毕业生的工作安排,她们被分散到银河系二十六个分区,有八名女官分到了A、D、K、W四个区域,其余每个区域的调和者都将得到一名新的助手。
卡莎终于听到了自己的名字。
“卡莎,你被派遣到TH0568所管辖的银河系H区域工作,请于两日内前往TH0568调和官邸报到。”贾司特7856冰冷的脸上从来不肯增加一丝热度,即使隔着屏幕,卡莎依然感觉到一股透彻心底的寒意,但是习以为常的她立刻动手查阅银河系H区域调和者的资料。
卡莎目前所在的这颗星球名叫:“赛金斯”,是银河系调和神居住的主要星球,它是一颗巨大的天蓝色星球,其体积相当于四个地球,星球转轴倾斜度、大气层、气压、地质结构等也与地球大致相同。最惹人瞩目的是在赛金斯星球赤道上空、距离地面4000米高的地方有着一条宽约三十公里的浮空陆地,这些飞空陆地四季如春,终年都覆盖有翠绿色的草地,宛如赛金斯的翠玉衣带,隐匿在云层中若隐若现。银河系调和神的神殿就修建在浮空陆地带最大的一块土地上,被整个调和界喻名为“天空之殿”,只有调和者和显赫的贵族才有晋见调和神的资格,其余的人没有神的昭见是绝对禁止踏上浮空陆地的土地上。
赛金斯星球散发神圣之光,其自身也是整个银河系的军事、经济、文化的中心,除此之外它也以迅捷丰富网络资源闻名天下,作为调和界的新任女官,卡莎刚刚被赋予查看调和者资料的特权。但是很快她便惊奇地发现,即使是最权威的“赛金斯”网络,关于H区域调和者的资料也是少的可怜:只知道他的名字多达数百个,用于网络登记的姓名为“李冉”,其余资料完全不详。
在调和者资料库里也只有他的一张带着玩世不恭神情的近身照,照片拍摄于数百年前,身穿蹩脚调和学员毕业服的他与一位笑靥如花的少女并排站在镜头前,那少女有着一双明亮迷人的大眼睛,表情显得非常自信和快乐,她穿着的是一袭浅红色的调和学院毕业服,然而照片却没有任何可以解释她身份的注明。
天生好奇的卡莎顿时对照片上的这两个人产生了浓厚兴趣,其中一个便是番号TH0568的调和者,也就是她未来三年的领导者,而他身边的那个少女更让卡莎惊奇。
那么那个谜一样的少女究竟是谁?现在的她又变成什么样子?
卡莎粗略计算了一下照片时间,觉得如果那少女还活着的话至少该有四百岁的高龄了;又或者她属于寿命很短暂的人类,已经作古多年。
卡莎的疑惑很快就被正式成为调和女官的兴奋所取代,她决定立即回家向父母报告这个好消息,因为正式工作的她将会获得数目可观的薪金,而且当她正式报到的时候会得到一张调和女官的工资卡,并预先存入两个月的薪金。卡莎盘算着她所知道的女官工资基数,她只需要几年的时间就会替父母还完供她读书的所有欠债。
“我们的生活将从今天起开始改变。”卡莎再一次提高音量,她上下打量了一下自己的衣着,思考着如何为自己添置一些新衣服来改变自己形象,该买的东西实在太多了:要适应各个场合的衣服、化妆品、卫生用具、自己喜爱的零食也必须多准备些,还要顺便给父母买他们最爱的礼物,这个家庭今天晚上一定会充满欢笑、洋溢幸福。
“至于你嘛……”卡莎轻轻地拍打了一下跟随她五年的悬浮汽车,唯恐因为用力太大而又让汽车里的某个零件宣布罢工,“也许该是和你告别的时候了,老伙计!”卡莎笑了,她的车子很快就汇入频繁往来的湍急车流中,驶向城市中心的商业区。
“你很烦啊!”冈咏冷漠的眼神迸出了两团火光,并下意识地握紧了拳头,很快他又努力说服自己放轻松。看见他的恼怒,原本喋喋不休的老妇脸上顿时失去颜色,她惶恐不安地退缩到一旁,唯恐再惹恼主人。
冈咏身穿黑漆色的调和学员毕业服,左胸口的学员卡上写着他的名字、家族、毕业证编号。为了让周围的人知道他显赫的身份,他特意在学员卡下镌绣了家族的徽章:冰雪般的背景里腾跃着一只龇牙咧嘴有着四只人类手臂的黑色鲨鱼,每一只手臂都抓着一颗蓝色的星球,那代表着他的家族所拥有的文明星球数量,鲨鱼怒睁的双目放射着凶狠的目光,鱼的下面绣着一排普西达文字(银河系使用最广泛的通用语言),道出了家族的名称,也彰显着他不同一般的身份。
马厄家族,位于银河系最冰冷旋臂,那里的星域即冠名为马厄星系,其间富含着数十颗恒星以及数以百计的行星。那是一片被冰雪覆盖的庞大星域,仅有的四颗适合人类居住的高度文明星球都属于马厄家族所有,那四颗星球蕴含着的稀有矿石使得马厄家族只用了短短数十年便从银河系二流家族挺身挤进银河系十大家族行列,成为最富有的家族之一。
冈咏是马厄家族最小的嫡子,在他上面还有三位年龄超过百岁的哥哥,以及八位无法取得家族继承权的姐姐,在他的后面还有四个妹妹,最年幼的妹妹是半年之前才来到这个大家庭,目前依旧呆在襁褓里面。
马厄家族严格执行一夫一妻制度,如果配偶死亡也不得再婚,任何违背祖先规定的后辈都会被立即剥夺家族成员资格,并驱逐出马厄星系。在冈咏记忆里曾经有一位哥哥因为续弦而被父亲撵出了家族。冈咏一直无法忍受这样的家规,他无法理喻祖先作此规定的理由,直至他成年之后才明白:严格控制家族成员的婚姻可以确保家族成员保持最低的数量,而人数的减少可以无形增加每一名成员所继承的遗产数量。
在这个金钱至上、唯利是图的家族里,每一名男婴的诞生都会引起周围人的忌妒和怨恨,冈咏的出生自然也不可避免遭受家族成员的毒咒,在他看来,除了他的三位哥哥,其余每个人包括他的爷爷、奶奶、父母、姐妹,家族的每个人都窥探着属于他的财富,马厄家族的财富。每一个人都是敌人,每个人都会设毒计杀死他。
如今的他也同样学会了嫉妒,并同时学会了如何保护自己的权利和家庭地位。当他的第一个妹妹降生的那天晚上,他甚至想亲手掐死她。他连续一周都没有找到机会,因为她的母亲一直陪伴着他妹妹的身边,而母亲的直觉让她嗅到了冈咏身上浓浓的杀气,于是她找到了她的丈夫,也即是冈咏那年龄超过了九百岁的父亲。
冈咏最终控制住自己的杀气,因为他从父亲那里得知,马厄家族的女儿除了在出嫁的时候能有少得可怜的嫁妆之外,是根本没有继承家产的资格。
“倘若我这样解释你还是不放心的话。”父亲以一种非常溺爱的眼神注视着他的小儿子:“那么你现在就去杀死你的妹妹,我绝对不会阻止你的,我的儿子。”在马厄家族里,所有的女性都被视为不值一文的赔钱货。她们所有的一切加起来也不及马厄家族一位男性能够得到的财富和权利。
马厄家族女性的地位如同草芥一般低贱。根据马厄家族的法律,家族男性无论理由是否正当而杀死女性都不会受到指责和处罚。而如果是女性犯案,就会被处以最残酷的极刑。根据这种近似变态的法律,冈咏完全有权利杀死任何女性,包括他的母亲。
被他训斥的老妇并非真正的人类,事实上它是被称之为“育婴袋”的生物人。马厄家族的女性在遥远的原始时期相同于地球人类的生育,直至后来一种代替女性生育的生物人的出现,它使得马厄女性完全从妊娠痛苦中解放出来。
育婴袋是存放在培养液里面的智能人造,里面注射有马厄家族夫妻双方的精子和卵子,内被灌注有高纯度的培养液,这些培养液是专门应对马厄家族的基因设计的,单一性保证了育婴袋更有益于对受精卵的培育。在受精卵的成长过程中,育婴袋也伴随胎儿一起成长,当胎儿成形时,育婴袋也长出了躯干、四肢,并拥有高等智慧的大脑。每当育婴袋发育成人形时,马厄家族总会给它起人类的名字,赐予它人类衣物,让它开始适应人类生活,并给予非常丰厚的照顾,当然这样的好日子只能维持到婴儿的顺利产出。
接下来育婴袋所面临的就是本该它女主人承受的痛苦分娩,婴儿的出世意味着育婴袋生命的终结。大多数育婴袋在生产出婴儿后便会因生命衰竭而死去,偶尔一部分育婴袋凭着顽强的生命力存活下来,并继续承担抚养婴儿的养母责任。但根据马厄家族的法律,它们绝对没有作为人类的权利,只能被作为生产后的废品对待。
而在马厄家族里,任何人都有权利决定这些废品的命运:杀死它们,或者是送往垃圾处理站的熔化炉里。所以能够活到婴儿成年的育婴袋在马厄星系是微乎其微的:诺娜是它众多伙伴中最幸福的一个,它许多同年诞生的育婴袋早已化为垃圾场的黑烟,而它还存活在这个世界上,因为它所育养的婴儿就是冈咏,马厄家族最重要的小继承人。
不知究于什么原因,冈咏没有结束诺娜的生命,让它继续照顾自己的生活,诺娜一直伴随冈咏度过了调和学院的四年学期,但是当冈咏正式毕业之后,诺娜被禁止跟随冈咏,这意味着它已经失去了任何生存意义,它的命运就面临着前所未有的危机。
“我知道我的愚蠢,小少爷。”诺娜的头垂得即将要碰到地面上,它的心狂乱跳动着,即使再愚蠢,它也感觉到冈咏的寒冷杀气,稍有闪失,它的主人就会终结它的生命,“即使你要杀死我,我也会坚持我的做法,这十五年来,你从来没有离开过我,我担心除了我之外,没有人能够更好照顾你的生活,我为你今后可怕的工作环境而夜不能寐,小少爷,那个人……”
“诺娜!你明白你在说什么?你这个混蛋!好好认清楚自己的立场,你什么都不是,你只不过是个又老又丑的育婴袋!”冈咏再也无法忍受诺娜的唠叨,他咆哮地挥舞着拳头,若不是心存一丝顾虑,他简直想扑上去将诺娜撕成碎片,他知道自己有这个权利。
在这个世界,任何人都可以随意处死自己的育婴袋。而事实上马厄星系的所有人都因为冈咏让他的育婴袋存活这么久而感到惊讶不解。在他们的理解范围,育婴袋是比阴沟里的老鼠更为低贱的生物,因为它们是人造的,而非真正的生命。
诺娜的脸色变得更白了,它不是不想住嘴,只是作为生育婴儿的育婴袋,它被灌入“强制母爱”的使命程序,这些母爱程序让它即使面临死亡的威胁,也仍然担忧着冈咏的未来生活,它的一切言行皆出自母亲的本性,这也是冈咏所顾虑的重点。
比起那个不肯承担生育责任的母亲,他更喜欢这个一直照顾他的育婴袋,在他看来,在马厄家族这样充满金钱铜臭的家庭环境里,只有诺娜能够给予他最无私的母爱,在黑暗不能看见五指的罪恶世界里,诺娜让他保留了做人的最后良知,为了保存这珍贵的母爱,冈咏不顾整个家族反对,坚持让诺娜存活下来,但现在的问题是:
即将成为调和者的冈咏是否还需要诺娜?是否还需要它的母爱?
“诺娜,离开这里。”冈咏冷冷地下命令,他决定硬下心肠驱逐他的养母:“否则我会毫不犹豫杀死你,你知道我让你活到今天已经是对你最大的恩惠!走吧,调和者不需要任何人的帮助,我不需要你了,你明白吗?”
诺娜明白了这是冈咏给它下达的最后通牒,它很聪明,也非常知趣,知道什么时候该住口,它从随身携带的文件袋里取出了一叠厚厚的资料递给冈咏:“拿着吧,小少爷,这对你或许有用。”
“那是什么?”冈咏非常诧异诺娜的举动,他一动不动,不肯去接诺娜递给他的资料。
“我听说你被分配到TH0568番号的调和者手下实习,这是我这几天找到的所有有关那名调和者的资料,我费了不少心血……”
“够了!”冈咏感到气恼,又觉得好笑,他不气训斥着诺娜:“在这个科技如此发达的星球,我若是需要那家伙的情报直接通过网络查询就可以的,谁还需要用你这样原始的收集方法,快给我滚吧,我从现在起不想再见到你,有多远你就滚多远,我告诉你,你和我已经完全没关系了,马厄家族和你也没有关系了,懂吗?混蛋!从现在起你能否活下去就看你自己的本事了!”
“我明白,小少爷。”诺娜唯唯诺诺,不停地点着头,但是它仍然乘冈咏与同学打招呼的时候,将那叠资料塞进了他的行李箱里。冈咏一点没有发觉,他拖着笨重的行李,头也不回地离开诺娜,很快便随着他思绪的翻转,他的步伐慢了下来,想到从今以后连唯一的母爱也将失去,他感到内心一阵发堵,终于忍不住扭过头瞟了一眼。
诺娜依旧站在原地,冈咏发现它的嘴角在笑,那是料中冈咏会扭头的会意之笑,它明白冈咏蛮横外表所隐藏着的柔情,因为它是他的母亲,养育他成长的妈妈。
“呸,老东西!”冈咏立即转过来,他竭力提高嗓子咒骂道,试图掩饰自己内心被人察觉所引起的慌乱。他拿着学员毕业证走向了报到点,从那里开始他作为调和者的第一步。
冈咏是被分配到番号TH0568(银河系H区域)的调和学院学员,他的实习期只有短短一年,然后他将被银河系调和神正式任命为某一区域的调和者,有多方消息透露,他将会取代李冉成为TH0568的新调和者。这个消息并非空穴来风,考虑到马厄家族雄厚的资金实力和高层关系网,以及冈咏在过去四年的学院生活里所表现出来的惊人实力,调和界的所有人都认为他将会很快替代那臭名昭著的李冉。
现在所在的地方是赛金斯星球的调和学院的中央大厅,那是一个巨大的乳白色建筑物,它的形状就像停靠在地面上的圆盘飞碟,建筑直径超过了十公里,圆盘分成了二十六个大门,每一道大门都依靠浅蓝色长廊连接着二十六个调和者的官邸,在每个调和者官邸里都有着数十名调和女官工作,官邸根据银河各区调和者的工作展现出各自特性,但仍有一些相同的基础建筑如飞船机库、公务办公楼、连接银河系各个重要星球的传送门等等。
冈咏进入TH0568调和者官邸的时候,正碰上卡莎在女官登记台报到。接待她的是刚刚从地球返回的洁妮,洁妮的脸上现露着长期工作后的倦容,洁白的制服上还残留有克拉托亚世界清馨的味道。
行李箱撞在自动门的声音让两位女官都把注意力转移到刚进门的冈咏身上,他歉意地向她们摆摆手,目光流转,寻找接待调和者实习生的窗口。洁妮和卡莎很快便收回视线,重新回到了她们原先的话题上。
卡莎非常喜欢洁妮身上那股草木般清新的气味,使得她对眼前的这位前辈顿生好感。
“卡莎?”洁妮一面查看卡莎的毕业证明,一边偏着头笑着打量着她的新同事,她的新同事在她的面前显得格外羞涩和兴奋,这让洁妮想起了两年前,当时的她也是像卡莎这样带着不安和企盼进入H区调和官邸。
“是的。”卡莎点头答道,她看见洁妮制服上的家徽,便显得更加窘迫不安:巴纳家族,那是赛金斯星球最负盛名的贵族之一。洁妮漫不经心审查卡莎的履历表,当她翻阅到卡莎的族谱资料时候发出一阵轻呼,她眉头一扬,瞥了卡莎一眼:“你是平民?卡莎,难以置信!要知道平民子女能够成为调和女官的机会是多么的微乎其微!”
“虽然微乎其微,但并不代表没有机会。”卡莎把背挺得笔直,以便让新换上的制服显得更加合身,她快捷而自信回答,既没因为对方身份高贵而削减自己的尊严,也不失交际的礼节。
她的回答让洁妮赞同地点着头,她很欣赏这个自信又有骨气的女孩。不仅是她,旁边的冈咏也为之侧目,将目光重新集中在卡莎身上。
察觉到视线的洁妮,转过身面对着冈咏,这一次她注意到冈咏的调和学员证以及马厄家族的家徽,洁妮顿时明白了眼前这个男人的身份――拥有马厄星系庞大财富的最小继承人、赛金斯调和学院本年度最具影响力的毕业生、也是银河系TH0568调和实习生:
冈咏.马厄,一直活在人们关注焦点中的小男孩。
冈咏也注意到洁妮胸前的家族徽章,他明白巴纳家族在银河系中所处的地位,那是排名在马厄家族前面的古老贵族,相比马厄家族这个年轻新贵,巴纳家族已经存在这个世界千万年,古老的连她们自己都无法算出自己家族形成的具体时间。
巴纳家族,这个古老家族完全由女性成员组成,其拥有星域和财富远非马厄家族可以比拟,冈咏不明白巴纳家族为什么会有数以千万计算的女性,而没有一个男性,这么多女人是从哪里来的?难道她们全都是无精受孕吗?
尽管冈咏疑惑不解,但为了表示对贵族的敬意,按照父母所教授他的贵族与贵族见面的礼节,他向洁妮略微低了一下头,对方很快也相应回礼。同样注意到冈咏身份的卡莎,急忙向冈咏鞠躬行礼,她采用的礼节只是调和女官面对调和者使用的普通礼节,同样是既不失礼也不失去尊严。
“我是从现在起进入TH0568实践的调和实习生,可能的话,我将一直呆在这里。”马厄一脸冷漠,他的话语不带任何热度,让所有听到他讲话的人如同掉进冰窖一样寒冷。他让卡莎立即想起了教官贾司特7856。这并非冈咏的本意,而是因为马厄家族那变态家风的影响,使得他极度蔑视女性,如果调和神允许,他希望他的身边不要出现任何调和女官。”
同为贵族的洁妮很快便感受到了冈咏的轻蔑态度,这印证了宇宙间流传的马厄家族鄙视女性的传言。洁妮的眼神里马上就流露出厌恶之色,如果不是在赛金斯星球,换成其他任何地方,她以及她那些成千上万的姐妹都会因为冈咏这种恶劣态度而将冈咏以及他那邪恶的家族毁灭得干干净净。
洁妮换用一种古老贵族面对暴发户时才使用的嘲讽态度对待那个自命不凡的调和实习生,她的言语也同样的冰冷刺骨,毫不气奚落起冈咏:“你想一直呆在这里,小大人?或许你是在温暖襁褓里做着美梦,但那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至少你应该听取李冉大人的意见之后再决定是否该说话小心,李冉大人会因为你这种态度杀了你。”
“哼哼,杀死我?就凭那个窝囊废吗?别逗我笑了!”冈咏得意洋洋,又非常自信地否定着洁妮:“来这里之前我已经和TH0568联络过了,那种卑贱的平民是我所见到最恶劣最低俗的调和者,我相信用不了多久我就能取代他的位置。”冈咏想起了几天前与李冉的那次颇不愉快的照面,目前为止他都对自己充满自信,因为他的父母目前正往返于调和界的上层人士,游说他们赞同让冈咏成为TH0568新的调和者,他有九成把握相信自己可以在一年的实习期后达到目的。
“他有时候的确举止失礼、吊儿郎当,人们都会因此产生错误的认识,以为他没有资格再成为调和者,但是认真作战的他你又何曾看见?”洁妮决心刺激冈咏表现出来的自信,但她说的全是事实:“冈咏,奉劝你一句,收拾起你的轻蔑态度,在李冉大人面前谨慎一点,你永远都只能被他玩于手掌之中。”
“也许你说的对,但也许是个错误。”冈咏不想再与洁妮谈及这个问题,他的傲慢和自信反而因为洁妮的话刺激下不断膨胀起来,“这位贵族小姐,可否告诉我,我该在什么地方报到?”
“径直进入内廷,那里会有专人接待你。”洁妮用手指明了方向,“我们已经为你办理了一切手续,你有五个小时的时间来整理好你的行李箱和休息,之后我们会带你通过传送门前往地球,李冉大人已经在那边等候多时。”
“再见。”冈咏冷冷地抛了一句,提着行李箱离开了官邸大厅,当他经过卡莎的时候,扬起头瞪着比他高一个头的卡莎:“还有你,高傲的姑娘,我还是第一次看见你这样毫无礼节的平民。”
“谢谢夸奖。”卡莎谦逊地鞠了一躬,粲然一笑:“一会见,小弟弟。”
“他是个贵族,那个惟利是图的马厄家族最宠爱的继承人。”洁妮在冈咏走后禁不住提醒起卡莎,“你不害怕吗?”
“在我看来,他不过是个淘气又自满的小朋友。”卡莎扳着手指说道:“我猜他的年纪不超过十三岁。”
“十五岁,刚刚满的。”洁妮看过冈咏的个人资料,她立即纠正了卡莎的失误,“马厄家族是有名的长寿种族,一般的成员都能够活上万年,对他而言未来的日子是极为漫长,好了,卡莎,你的所有资料我都审查过了,欢迎你到银河系H区来。”
洁妮伸出手向卡莎表示祝贺,对方也非常热情伸出手。
“我们已经登录你的姓名和肖像,从现在起你正式获得调和女官的资格,这是你的工作证。”洁妮从一旁的桌子上取出了一张白色工作证递给卡莎,“请注意工作证的授权区域,你可以自由进入所有白色房门,蓝色的门是禁止进入的,那是调和者才能使用的房间,你能明白?”
卡莎一边点着头,一边将工作证按在制服左胸口,工作证的边缘闪耀着乳白色的光芒,很快就融化进卡莎的制服表面,在工作证上清楚地记载有卡莎的姓名、家族以及所工作的岗位。
“卡莎,我们已经为你准备了房间,你也只有五个小时的时间收拾整顿,现在就去看看自己的新家吧,五个小时后到空间传送室来。”洁妮向卡莎简单介绍一下路径,便告别离开,早有相关程序的调和女官引着卡莎去往她的住所。
“李冉大人……他究竟是怎样的一个人?根据洁妮说的话,他应该是个阴森可怕的男人吧。”卡莎跟随在引路的女官后面,她无意识间把食指放进牙齿间,轻轻地咬着,这是她的习惯,每当她陷入深思的时候,她就会咬自己的手指,尽管有人提出那不是文明高雅的举动。
“可是传闻他也是个吊儿郎当、举止轻浮,整个调和界最不正经的调和者。”卡莎非常困惑上司的性格特点,“那样的话,应该是个很随和的人才对。”
“到了,这里就是你的房间,请做好准备吧。”女官非常礼貌地为卡莎打开了房门,并将房门钥匙卡交给了她。
“打扰你了。”卡莎将手指从牙缝间抽了出来,她发觉对方露出了调皮的微笑,显然是在笑话她咬手指的习惯,卡莎脸上顿时浮起两片红晕,她尴尬地回以微笑,连忙闪进房间里,并暗暗地责怪自己过于失礼。
“请抓紧时间安顿吧,卡莎,五个小时之后你就得去见李冉大人。”女官善意地提醒着她。
“嗯……对不起,我想知道李冉大人他,他究竟是怎样的一个人?”卡莎好奇地询问着。
“很快你就会知道了。”那名女官只是笑着,并没有直接回答卡莎的问题,“到时候你就用自己的眼睛判断吧,他真的是不同一般。”
“轰隆!”巨大的雷声响彻整个官邸,一道威力巨大的闪电霎时消失于赛金斯星球厚厚的云层中。
与赛金斯相距遥远的地球,闪电如同赤链蛇一样在阴沉沉的云层间游动着,天空淅淅沥沥下起雨来,紧接着数声惊雷在吉林省省立保育院上空炸开,黑漆漆的保育院内只有院长室还残留着灯光。室内已经在盖瑞的安排下进行了改装,数十个显示屏幕联系着李冉认为重要的星球,“冉之眼”监视的所有画面都一一反映在屏幕上。此刻的他悠悠地坐在靠背皮椅上,双手支在桌子上并撑着下巴,饶有兴趣地看着其中的一台显示屏幕。
那台屏幕显示的画面非常单调,只有一枚有着褐色斑纹的白色巨蛋,静静地躺在一个空旷的房间里,尽管房间的灯光黯淡,仍然可以看见那枚巨蛋背后有着大量散落一地的破碎蛋壳,似乎从前就有过什么生物经由巨蛋孵化出来。
因为显示屏幕的关系无法直接测量出蛋的高度,不过从房间的空间分布以及屋内其他参照物来比较,那是一枚高度超过两米的神秘蛋,但究竟是什么动物的蛋,却不得而知。
雨夜的保育院显出恐怖的寂静,幽幽的房间里空气似乎早已凝固住了,良久传来了李冉的轻叹:“那枚蛋还没有孵化出来吗?这样的话也是无可奈何的事情,我还是得等待下去。”
屋内的压抑气氛加剧了李冉心中积压已久的烦闷,他关闭了所有的显示屏幕,并随手熄灭了桌子上的台灯,让自己完全被黑暗世界吞噬,一股强烈的落寞自内心最柔软的地方侵袭上来,孤零零的他顿时感到鼻子一阵酸楚,精神也变得恍惚起来。
夜晚本是掩饰一切,但黑夜里的人往往会因为夜色的掩护而流露出最真实的一面。每当李冉一个人呆在黑暗的房间时,他总会感到害怕和恐惧,显得非常的惊慌和无助,他非常清楚自身问题的症结所在:那是童年时代留给他的阴影,他在密闭空间里沉睡万年所造成的后遗症。
他本想忘却那些不好的恶梦,但每当他看见那颗神秘的巨蛋时候,过去发生的所有事情都重新浮现在他面前,那一段非常痛苦的回忆。
蛋的回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