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一九九九年底的时候，儿子来电话说媳妇身怀六甲，工作也精简了下了岗。我是一喜一忧。
到二○○○年的春节前，儿子又来电话说由于媳妇身体不方便，东北的天气很冷，春节就不回来了，上媳妇的娘家郑州去。
孩子们不回来，我倒是没有什么大感慨，有情况不回来，也是可以理解的，就是没有什么情况不回来，你又能怎么样呢？何况是有点儿情况。
但是陈忠孝很失落，他的传统观念还是很强的，觉得春节儿女都应该奔家里来，合家团圆。
大年三十那天，年饭他早早地就做好了，四个菜，我看看钟表才是下午两点多钟。
吃饭时，他一句话也不说了，要是往年，他就该有词儿了，来个开场白。
他闷闷不乐地吃了饭，吃完了倒头便睡。
我收拾完了碗筷还不到三点钟。
三点半钟，电话铃响了，是儿子打来电话，我们娘俩唠了一会儿，无非是问好贺年之类的话。
后来，儿子结束了我的对话说：“妈，你叫我爸一下，我和他说几句。”
我推推正在躺着的陈忠孝：“快起来，儿子要和你说话。”
陈忠孝起来接电话，我凑过去听。
儿子开口就问：“爸，过年好！”
陈忠孝满脸阴云：“不好！”
儿子听出了老子不高兴的腔调说：“爸，你老人家别不高兴，今年不是有情况嘛，不能回去，请你多多体谅。你就高兴点儿吧。过完年就快给你老人家添个孙子或孙女了，你还不高兴吗？我们以后就回去了，等我妈退休以后你们就来北京嘛，那就不再分开了，也用不了几年，我妈不是都五十一岁了吗？那不就差不几年了吗？”
儿子这么一说，陈忠孝说：“那还得几年哪，看人家东屋，儿子媳妇、姑娘姑爷、孙子孙女、外孙一大帮，多热闹，瞅咱家冷冷清清的，就只有两个老东西，唉，真是没劲！”
儿子也不无遗憾地说：“你说的也是啊，只怪咱们家就我老哥儿一个，太少了，哪怕是再有个妹妹也好哇，我要是回不去，还有妹妹呢，可惜的是咱们家没有哇。谁知道你和我妈只生一个。”
儿子的话触动了我的心事，也触动了陈忠孝。
他和儿子说完了就说：“都怨你，那时让你再生一个，你就不干，死犟死犟的。现在可好，就******一个，这过节一不回来，冷清得很呢。”
我看看陈忠孝说：“你怨我？我怨谁？”
陈忠孝不高兴了说：“你还想怨别人，不都是你的事儿吗？”
我也不让分儿说：“什么我的事儿，都是你，你总和我吵架，我还有什么心思多生孩子？这一个还不知是怎么养的呢？多生了，孩子都跟着遭罪，还许是活不成呢。”
陈忠孝怒气冲冲地说：“你来不来地就放屁，怎么又扯到那儿啦？你别过年没事找事。”
我厉声说：“你嘴巴干净点儿，我怎么没事找事？我说的就是事实，根本就是那么回事儿嘛。你要不是吃里扒外，总打总闹的，我怎么能不多要孩子？那时还没有计划生育嘛。”
陈忠孝不说话了。
儿子来电话说，单惠丽的预产期在五月下旬，我说，到时候我请假去北京伺候月子，儿子说不用，说单惠丽让她母亲来京伺候月子，说我上班还很忙就不用请假了，我说请假也没有关系，但是媳妇还是坚持让她母亲来京，我也只好作罢。
我也明白媳妇是从心里愿意自己的母亲去，人家是亲母女，随便，她和我是婆媳俩，隔层肚皮隔层山。
到了五月下旬，我就频繁地打电话，询问情况。
说是一切都正常，三十日媳妇做的剖腹产，生了个女孩。
我也很高兴，现在是生男不如生女好，女孩多数孝敬，男孩多是不孝敬。
但是陈忠孝不高兴，他觉得自己这一支香火是断了，后继无人，没有接户口本的了，我没有那么想，一个小小的老百姓，还要什么继承人？一死了之吧。
不管怎么样，第三代是有了，也是喜事，我听说孩子出生后，心里很是惦念，不知道我的小孙女长得什么模样，我想象着她的眉眼儿，还高兴地写了一首七律，填了一首词，技巧倒不高，但是却表达了我喜得小孙女的一片热肠。
我很想立刻见到我的小孙女，我想她一定很可爱，我就盼望暑假快点儿来临，我好去北京看看我的第三代传人。
尽管生的是孙女，陈忠孝不高兴，但是我就劝了他想开一点儿，而且那时候国家正大力实行计划生育，一对夫妻只生一个孩子，这一个孩子就不知道是男是女了，那可是听天由命了，谁也决定不了，再说生态得平衡，男女最好是差不多，谁家摊上什么那就得认命，无可挑选。
陈忠孝在我的劝说下也逐渐地想开了，他也很想看看小孙女，也想看看儿子的家，更是想看看祖国的首都。
到了二○○○年七月初，一天，陈忠孝问我：“你们哪天暑假？”
我想了一想说：“嗯，七月十四号。”
陈忠孝说：“今天几号了？”
我说：“今天是七月二号。”
陈忠孝说：“那不快了吗？”
我说：“是啊。”
陈忠孝说：“放假咱们上北京去，看看小孙女，咱们还没和她见面呢。”
我说：“就是呢，去吧。”
陈忠孝说：“孙女是哪天生的？”
我说：“五月三十号。”
陈忠孝说：“你记得很清楚，我可没记住。”
我笑了一笑说：“这我当然记清楚了，生前我去电话，我说生时我请假去伺候，但他们不用。说我教高三，学生要考大学的，单惠丽让她妈去伺候，说她妈不上班没事儿。”
陈忠孝说：“人家怎么能让你去伺候？人家和你是婆媳，和自己妈是母女，当然和自己妈亲了，也就方便。”
我说：“他们实在不用也就拉倒，可我得有个好态度，心到佛知嘛。”
陈忠孝说：“生个孙女不是孙子，我当时想不开，觉得我这一支香火断了，没有接户口本的了。”
我“扑嗤”一笑说：“你可真有意思，一个小小老百姓，一死了之，还要什么香火不断？再说了，现在是计划生育时代，一对夫妻一个孩子，这男女可就听天由命了，谁也决定不了，再说生态得平衡，男女差不多。认命吧，思想也得跟上时代的脉搏。”
陈忠孝说：“就是你劝，我心里才平衡了，孙女也好。”
我说：“不是也好，是更好。现在不是女孩子孝顺父母的多嘛。”
陈忠孝说：“嗯，儿子娶了媳妇忘了娘，现在多是女人当家。”
我听了这话，就又想起陈忠孝的种种劣迹，就说：“你可不是这样人，你是娶了媳妇只有爹妈。”
陈忠孝不高兴了说：“你又来了，净说没用的。”
我说：“好吧，不说了。”
陈忠孝说：“你放假咱们就走。”
我说：“我们明天就不上课了，不上课高三老师没事，就可以走。”
某天，陈志强来电话。我说：“儿子，我和你爸打算上北京看看你们，尤其是要看看小孙女。”
陈志强赶忙说：“妈，你们不用来了，单惠丽要回娘家去。”
我一听，心里就不是滋味说：“怎么，我们要看看你们，尤其是要看看孩子。”
陈志强说：“那忙什么，以后你们再来看吧，单惠丽要回娘家。”
我说：“她实在要走，我们也去，给你做做饭。”
陈志强说：“不用不用。妈，我爸呢？”
我说：“他出去了。”
陈志强说：“那我和他说不了了，你和我爸说一下。”
过了一会儿，陈忠孝回来了，我就把和儿子通话的内容告诉了他，他一听就来气了：“******，不让去，要******回娘家？老子看看小孙女都不行？净是他们说了算了，不行，我非得去不可！”
晚上，陈忠孝给儿子打电话：“怎么，我听你妈说，你们不让我们上北京看孙女？”
陈志强说：“是啊，单惠丽要回娘家。”
陈忠孝不高兴了说：“孙女都生下来好些日子了，我们想看看都不行？看你们不是主要的，看我孙女才是主要的，单惠丽要回娘家也行，不过，得我们看完孩子她回去也不迟。我们就去，你们不让也得去！”
陈志强说：“爸，忙什么？以后有很多机会。”
陈忠孝说：“你就别说了，我们就去，看孙女，你们不让看也不行！”
陈志强听父亲的口气强硬只好说：“那行，那行，你们来吧。”
陈忠孝撂下电话，气愤地说：“******，他们不让去，就不去了？去，我看他们能怎么地？”
我说：“不让去就不去呗。”
陈忠孝坚决地说：“明天咱们就买票，买着哪天的就哪天走！”
我摇摇头说：“这样的话，怕有气生，也没什么大意思。”
陈忠孝一瞪眼睛说：“看他们能怎么地？那媳妇还能把咱们撵出来？还反了天了！”
我说：“也就是为了看看孙女吧，要不就不去了。”
陈忠孝说：“那也去，越不让去就越去，******，养大了，有家了，还不让爹妈去，什么东西？都是那个单惠丽整的事，我一看就知道她不是个好东西，这来不来的就烦恶上了，看来，将来还不能在一起过啊，你不愿在一块儿，我们还不愿意呢，有娘养没娘教的东西！”
第二天，陈忠孝买票回来说：“我买来八号的票，就八号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