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免费小说网 > 其他小说 > 老宅 > 第六章
    上一次,本来是齐霸歪想整柳辰珠,哥哥插了一杠子,没整治着表妹却整治了丈夫。齐霸歪这心里不舒服,但也觉得还不算吃亏,不管咋样也整治了自己的猎物对象,治一个是一个,所有的猎物都得整治,制一个就少一个,少一个就省心一个。不管咋样,只要能整治人,她心里就觉得快乐。但是没有整治着表妹,齐霸歪心里总是觉得不是滋味,感到是个大大的缺撼。一想到这些,她就气不打一处来,尤其是上次和母亲打丈夫,表妹不但没有帮骂帮打,还劝了一句不要打了,胳膊肘往外拧不知里表,真是气死人了,齐霸歪越想越气,直恨得咬牙切齿,恨不得立刻就把表妹一手抓过来撕成碎片。

    齐霸歪逐渐地冷静下来,她想只是气只是恨也不能达到目的,得想办法整治表妹,让表妹不得安生,逼表妹就范顺从。她一时还没有想到好办法,就又想到黄二唬这个玩偶身上,唆使黄二唬和表妹吵吵闹闹,战争频繁,表妹就会向自己求救,以前不就是这回事吗?齐霸歪缴尽脑汁,恩威并施。黄二唬还真不负她所望,经常和柳辰珠吵吵闹闹,大打出手。齐霸歪一劝,黄二唬就有所收敛。

    可想而知,柳辰珠的日子该是多么艰难。

    熊瞎子花了几千元钱给二儿子娶了个聪明能干的媳妇,算是了结了一桩大事。可这几千元的债务她也实在是负担不起,她想到齐家娘俩也太黑了,自己有这么个儿子也真是倒霉透了。债主天天找上门来,她也实在是招架不住了,愁得她都瘦了好几圈。她想来想去,终于想出来一个办法:既然齐家娘俩这么黑,柳辰珠也就别过轻闲日子,分担一些债务。

    熊瞎子想到这儿,她抬腿就来到了柳辰珠的家。熊瞎子闲扯了几句就对柳辰珠说:“辰珠,你们结婚,我拉了四千块饥荒,到现在我还没有还上呢。你和老二就分担点儿吧。少给你们点儿,就一千吧。”柳辰珠惊讶地说:“妈,我们结婚时也没给多少东西呀,怎么花那么些钱?”熊瞎子有点儿不是滋味:“我也不跟你细算,你问你那亲姨和你那好表姐去。”柳辰珠说:“咱们家娶媳妇,我姨家怎么知道花那么些钱?是不是你没有花那么些钱?”熊瞎子不高兴了:“我都是土埋半截的人了,和你撒什么谎?你去问问嘛。饥荒也太多了,我也是实在还不起了。真没招了,我才让你们俩替我还点儿。再说了,老人们给你们成家立业,辛辛苦苦一辈子了,反过来让你们小的背点儿饥荒,有什么不应该的?你也是个明白人,难道还不通情达理吗?”柳辰珠说;“妈,我不是说不应该。我是说不能花那么些。我们俩也成家不久,也没啥家底儿,一千块也够我们还的了,我们也还不起呀。”熊瞎子拉长了脸,摆出家长的架式:“我不和你扯谎,你问去。反正就是一千块。这一千块钱的饥荒你背也得背不背也得背!”说罢扬长而去。

    熊瞎子走了以后,柳辰珠的心里就翻江倒海了,眼泪也直流了下来。十几岁就来到关外,过了几年寄人篱下的日子就挺不容易的,好不容易结了婚有了自己的家,本以为从此以后就可以当家作主不再看别人的脸色行事了,就可以轻轻松松地过日子象个人儿似的,哪成想到找了个这样的伴侣,唬拉吧叽的还不算,又有生理缺陷。如果黄二唬能和自己顺顺当当地过,这日子还能凑合着,可现实却不是这回事儿啊。黄二唬和自己不是打就是闹的,什么事儿也不听自己的,倒是像听表姐姐的。柳辰珠记得刚结婚时黄二唬并不是这样啊。不知为什么,黄二唬现在是这个样子,她觉得有点儿怪怪的,但又弄不清楚到底是咋回事儿。感情上是这个样子,经济上,也是不富裕,黄二唬高兴了就去干活挣钱,不高兴了就猪八戒摔耙子不伺候猴了,一分钱也挣不来,所以日子过得紧巴巴的,一个闲钱也没有,有时还不够花。突然间又冒出个熊瞎子强行甩给一千块钱的饥荒,还说是结婚时拉下的饥荒,这不是雪上加霜吗?柳辰珠记得清清楚楚结婚时就没花几吊钱,又哪来的四千块饥荒?对了,熊瞎子不是说亲姨知道吗?她怎么能知道呢?也许是熊瞎子和亲姨商量了?如果亲姨知道那么表姐就会知道。我还是问问她们吧。再说了,黄二唬的病亲姨她们到底知不知道?不知道的话,我还是和她们说说,让她们看看,我这日子还能过下去吗?

    柳辰珠思前想后,觉得还是找亲姨和表姐说说,让她们帮自己拿个主意,自己也没有别的亲人,她们是自己在关外的唯一的亲人,何况在关内的亲人哥哥嫂嫂也是指不上的呀,只有指靠这关外的唯一的亲人了,她们总不会不拉自己一把吧?

    柳辰珠打定主意后,就在星期日把表姐找到亲姨家。

    这齐家的房子是西厢房,里外屋都算上才是两小间,并且是土坯的,已经很旧了,齐老太太三寸金莲早就有心思要修补房子,可她抠得要命就是舍不得破费,她不是没有钱。虽说一连娶了三个儿媳妇,但她也没有拉下什么饥荒,娶大儿媳妇时,她没花多少钱,就说家里人口多生活困难没钱,宁可黄了也不愿多掏腰包。娶二儿媳妇和三儿媳妇是卖了亲外甥女,她也说是家里人口多生活困难没钱,抠抠嗖嗖的花了不多还攥了不少钱。

    这时已是十冬腊月天。齐家是厢房,阳光还没有射到窗户上,屋子里光线很暗,炉火还不旺,温度也就较低。

    坐定之后,齐霸歪一边搓手一边说:“珠子,你有啥事儿?”还没等柳辰珠回答,齐霸歪又裹了裹棉衣:“妈,你这屋也太冷了,多烧点儿不行?你老是舍不得,攒下那么多钱留给谁呀?”三寸金莲给女儿使个眼色,摆摆手说道:“哎呀呀,瞧你说的,我哪有钱哪?娶你三个兄弟媳妇,一个接一个的,不都得花钱哪。我这日子,苦着哪!处处不省点儿,早喝西北风去啦。”齐霸歪知道说走了嘴,也顺着母亲改口:“可不是咋地,你看我这记性,娶三个儿媳妇,够你老人家呛。”齐霸歪顿了一顿,看了表妹一眼:“妈,你别怕,有我和珠子哪。有我们姐俩吃了就有你吃的。是吧,珠子?”

    柳辰珠一听此言,不觉触动了心事,“哇”地一声大哭起来,齐家娘俩以为她不愿意听,就不高兴了,刚想发作,柳辰珠也不是个白痴,她马上意识到了,连忙止住了哭声:“大姨,姐姐,我不是不愿意养活我姨才哭的,我姨对我那么好,我咋能不愿意养活她呢?”齐霸歪也是觉得有点儿情况:”那你为什么哭啊?”三寸金莲也跟着问:”是啊是啊,你又咋地啦?”这娘俩一问,柳辰珠觉得满腹的委屈可找到了倾诉的对象了,就哭得更厉害了,齐霸歪看表妹哭个没完,不屑地看了表妹一眼,有些不耐烦了:“你看你,还哭个没完了,到底是咋回事,你倒是快说。”三寸金莲也急了:”小祖宗,姑奶奶,老哭个啥劲儿呀,有啥你就说!”

    柳辰珠止住了哭声,抽抽嗒嗒地说:“黄老二不好好地过日子,老和我干仗。”齐家娘俩听到这里,互相对望了一眼,齐霸歪气呼呼地说:“又打架了?这个唬犊子,还反了他呢,真得好好教训教训他!”三寸金莲更是气得不得了,她连连地拍巴掌:“这还了得,这还了得,竟敢欺负我们齐家的闺女,我得去那个王八蛋的嘴巴,看他还敢不敢!”柳辰珠见娘俩义愤填膺的样子感到了莫大的安慰,长长地舒了一口气,但还是抽抽嗒嗒地哭个不停。

    齐霸歪接着说:“不过,我早就教训过他几回,他不是好多了吗?是不是你招惹他啦?”三寸金莲也紧接着女儿的话茬:“是啊,我也骂过他多少回了,你不是说他老实多了吗?八成是你太厉害了吧?”柳辰珠觉得很委屈,急忙辩解说:“你们娘俩管他,是好多了。但这些日子又不行了。我躲都不及哪,我还哪敢招惹他?我还厉害个啥呀?”

    柳辰珠顿了顿又说:“我们刚结婚的时候,他不这样。他不管家里的事,就知道吃饱穿暖了去干活挣钱。挣了钱就交给我,我咋花他也不管,我说啥他也听,也不吵也不闹,我们俩也就相安无事。可是后来不知道为什么,他就像换了个人儿似的,动不动他就发脾气,开口就骂,举手就打。也不听我的了,也不好好地过日子了。高兴了就去干活不高兴了就不干,睡大觉,玩扑克。这些日子可凶了,三天一小仗,五天一大仗,一动手来,多半是我吃亏,我也撕巴不过他。”

    柳辰珠撩开自己的上衣,让齐家娘俩看。这娘俩一看那,柳辰珠的身上青一块紫一块的,娘俩的表情很复杂,但她们的嘴巴却说的是另一套。三寸金莲拖着哭腔:“哎呀呀,我的儿呀,你咋被打得这样啊,我好心疼呀,我的妈呀,黄福贵呀,我非掐死你不可!哎呀,我可怜的闺女啊!”三寸金莲是干嚎一滴眼泪也没有,齐霸歪更是会表演,她抹起了眼泪:“妹子,你被打成这样,姐心里真是太难过了!姐非得找黄福贵算这个帐不可!这还了得,他竟敢欺负到我们齐家头上,咋地呀,以为我们齐家没人啦?王八羔子,错翻了眼皮,有他好瞧的!好妹妹,别难过,姐给你讨个公道去!我要抽了他的筋,剥了他的皮,看他还敢不敢动你一根毫毛!”

    齐家娘俩的先后表演使得柳辰珠大为感动,她觉得亲姨和表姐还是很心疼自己的,她的心里得到了巨大的满足和安慰,在她受委屈的时候,亲姨和表姐毕竟站出来为自己说了公道话,尽管这些话眼下只对她一个人说了,并没有去和黄福贵当面算帐,这已使她的孤苦无助的心灵深处像熨斗熨过一样地平坦和舒服。她确信,依照亲姨和表姐泼辣厉害的个性和对自己的爱心,她们一定会为自己出气的。想到这儿,她止住了哭泣,心情也平静下来:“大姨,姐姐,你们心疼我,我都明白,只有你们才是我的亲人,你们对我的好,我一辈子都忘不了,我也一定像姐姐一样来养大姨的老。”三寸金莲像是很慈祥地说:“你妈没了,我就是你的亲妈,你就是我的亲闺女,我不心疼你谁心疼你?你明白这个就好。”齐霸歪也似乎柔情似水:“妹妹,妈说的对,我和妈就是把你当作是亲的一样,甚至比亲的还要亲。所以嘛,咱们娘们要一条心,啥事都要听咱妈的,啥时都要想着咱妈,好好地孝顺她老人家。”柳辰珠也很动情:“姐,你说的对,我会这样做的,姐你就放心吧。”

    屋子里逐渐地明亮起来,齐霸歪受不了寒冷的袭击,她几次地往炉子里添煤,炉火也逐渐地旺起来,温度也就升高了。

    齐霸歪脱去棉衣,说:“珠子,对付男人,也要有硬有软,软硬兼施才能摆弄好他。你也得和黄福贵说点儿好听的,也不能总是枪对枪炮对炮的,适当地哄哄,他不就听摆弄啦?”柳辰珠摆摆手说:“姐,黄福贵,他不懂道理,不懂好赖话,软硬不吃,唬啦吧叽的,”齐霸歪反驳说:“黄福贵,他唬啥呀,他才不唬呢。”三寸金莲也赶紧说:“他才不唬呢。你别乱说人家坏话。”柳辰珠有点儿急了:“大姨,姐,他真唬。别人给他起个外号叫做‘黄二唬’你们不知道吗?”三寸金莲有点儿来气了:”死丫头,你咋净说谎话呢?我们两家是多年的老邻居了,我没见他唬,更没听说啥外号。”齐霸歪也赶快帮老娘的腔:“珠子,妈说的对,黄福贵他真的不唬,就是死倔死倔的,倔起来九牛二虎之力都拉不过来呀。咱家和他家住过对面屋,他啥样妈和我哪能不知道?他要是真唬的话,我们也不能把你嫁给他的。”

    柳辰珠听到这里,她急了:“大姨,姐,他是唬,我咋能撒谎呢?不只是别人说,我和他过一年多了也品出来了。半年以前,后院的张大贵说‘黄福贵,你胆儿小,鸡你都不敢杀’,黄福贵就瞪起眼睛说‘老子没啥不敢的。我杀给你看,连血我都敢喝!’他说完就左撵右撵的抓住了鸡一刀就把鸡脑袋剁下来了,捧着鸡脖子就喝血。旁边看的人都呆了,都说他唬,说他真不愧叫‘黄二唬’可他自己呢还挺得意的直拍胸脯‘你们都是孬种,看老子多行!’大姨,姐,你们说,他这不是唬是啥?”

    齐家娘俩听了一时不知说什么好了,沉默了几秒钟,齐霸歪一转眼珠就有说的了:“嘿嘿哪是唬,这是犟,这是倔你说我不敢我就杀给你看看,连血都喝了,真行!谁敢喝血呀,没人敢喝生鸡血,尤其是在刚杀完鸡的情况下。这黄老二有男子的阳刚之气,真是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珠子,嫁给这样的伟丈夫你应感到高兴,应该感到自豪,你怎么能说他唬呢?你真是傻透了!”这齐霸歪真是名副其实,齐霸歪理,霸,歪总是不可一世,这就是霸;黑的能说成是白的,这就是歪;总是有话说,这就是理。看来这齐霸歪是个常胜将军永不言败,不知老天爷何以塑造出来这类尤物,让天下纷纷攘攘生出事端不得安生。

    柳辰珠听了齐霸歪这一番谬论,真是又好气又好笑,一时也不知说什么好了,忽地一种悲怆袭上心来,眼泪就在眼眶里打转儿,她强迫自己咽下不叫泪珠滚下。

    三寸金莲也是个奸邪之辈,赶紧乘虚而入:“丫头哇,你可不要犯糊涂啊。你姐说的在理儿,黄老二可真是个好小子,有骨气,是个好样的,不像你姐夫那个窝囊废,都不如个好老娘们儿。你要好好地和他过日子,你要贤惠温顺,不要破马张飞的总跟他干仗,再过个一年半载的,你们生个一男半……”三寸金莲正在唾沫星子四溅,滔滔不绝地训导,冷不丁地看见女儿给她使眼色,一下子来了个急闸止住了话题。柳辰珠也不是个呆笨之人,她把一切都看在眼里,她很纳闷齐家娘俩为什么要止住话题。

    三寸金莲虽然说的是半截话,但是柳辰珠都听清楚了也都明白了。大姨和表姐的这两段话却不是心疼自己,甚至连点儿同情的味道都没有,全是狡辩全是歪话,不但如此,字里行间还充满了训导和要挟甚至是命令,和先前那充满爱心和信誓旦旦要保护自己讨回公道的话语截然不同,这弯儿转的也太突然也太快了,真让人理解不了也接受不了。而且大姨还说自己要老实地和黄二唬过日子,柳辰珠在心里说:“我哪不老实了,我哪敢不好好的?我哪像你女儿那样厉害了?大姨还说生儿育女,那个废人,还谈什么生儿育女?我还正要问问你们知不知道黄二唬有病呢,只愁没法开口,你老人家却提出来了,太好了。”

    柳辰珠正要开口,齐霸歪站起身来,举起胳膊,伸了身懒腰:“我来泼尿,想上厕所。妈你去不?”三寸金莲也从炕头上下来:“我也是,哦,我也去一趟吧。”齐霸歪转过头来问表妹:“珠子,我和妈上厕所,你去吗?”柳辰珠也很知趣:“姐,你们去吧,我就不去了。”齐霸歪穿上棉袄,带上头巾,面朝母亲说:“外面挺冷的,你就带上棉帽子吧。”娘俩打扮完了,齐霸歪就扶着母亲出去了。

    一出门,齐霸歪就埋怨起老娘来了:“我的妈呀,你咋说起让他们生儿育女的话来啦?黄二唬他是个废物,哪能下什么崽儿?我怕她问咱们知不知道,所以我说要上厕所,让你也出来合计合计。”三寸金莲也后悔的直拍脑袋:“你瞅瞅我这记性,咋把这茬儿忘了?兴亏珠子没在意。”齐霸歪略有所思地说道:“嗯,她那么奸,不可能不在意,恐怕是一时不好说出来。一会就可能问咱们。都结婚一年多了,她早就该发现了。”三寸金莲点点头说:“嗯,是早该发现了,那她咋没和咱们说?”齐霸歪微微一笑:“她毕竟生长在农村,不开化,不好意思开口。现在他们总吵架,日子不安生,恐怕她就要说了,况且她也是很泼辣的,不可能总不说。今天的样子就有可能说,因为你提出来生儿育女的事儿了,她可以顺便说出来的。所以咱们娘俩出来合计合计咋说。要说得滴水不漏,合情合理才好。”三寸金莲说:“你看咋说才好呢?”齐霸歪低头想了一会儿,就向她妈说出一番话来,说得三寸金莲直点头,嘴里还连连说道:“嗯嗯,好好,就这么说。”

    屋子里只剩下了柳辰珠,她的内心在急剧地翻滚。今天她来的目的是寻求安慰和帮助,给自己孤独痛苦的心灵找到排解宣泄,给自己迷惘困惑的神经找到方向盘和出路,她相信在两个最亲最亲的人身上能够得到答案,开始时,她是得到了可是后来她是没有得到,这是她没有想到的,她感到困惑和失望,她还没弄明白亲姨和表姐为什么前后都判若两人,她的思绪很乱,她得捋清零乱的思绪,她还有事儿没和亲姨、表姐说呀。

    是啊,亲姨和表姐为什么前后不一样?为什么黄福贵唬啦吧叽的,亲姨和表姐却极力地否认呢,甚至自己举出一个活生生的实例,一般的人都能看出来是唬啦吧叽的症状,精明强干的亲姨和表姐怎么能看不出来呢?她想来想去,她想出好几种理由,自己又一一地推翻了,那到底是什么原因呢?蓦地,她想到了,自己的归宿不是亲姨和表姐安排的吗?她们怎能承认黄福贵唬啦吧叽的事实呀?她们不想担这个过儿也不想负这个责任,她们是要当好人,要当疼爱自己的亲人!她们还要装潢自己做的都是对的别人做的都是错的,所以前后判若两人,想到这里,柳辰珠心里凉了半截,脊梁骨冒汗。

    亲姨和表姐呀,你们怎么能这样做?我把你们看成是自己最亲最亲的人,和你们一心一意的,把你们当做我的依靠,把你们当做我的娘家,把你们看做是亲妈妈、亲姐姐……

    妈妈呀,姐姐呀,你们为什么要这样做?难道就因为我并不是你们的亲生亲人?

    柳辰珠难过极了,无声的泪流满面。

    柳辰珠毕竟是个拿得起放得下的人,她想,自己不能再哭下去,自己还有话说还有事情要问,不能因为伤心而耽误了。她的心开了一道缝。

    齐家娘俩出去好大一阵子,半天才回来。柳辰珠猜想她们也是嘀咕关于自己的事情。

    柳辰珠见齐家娘俩回来了,就很平静地问:“外面挺冷吧?”齐霸歪摘下头巾,用嘴巴哈气暖两手:“可不是咋地,太冷了,出去又碰见了关大婶,她还非和我们唠嗑。唠了半天手都冻僵了,这关大婶也真是的,大冷天有啥的?”三寸金莲一步窜到炕头上,骂道:“这个老妖精,粘粘糊糊的,真讨厌!要不她磨叽的话,我们早就回来了,何必挨冻?”柳辰珠心里觉得好笑嘴上却没说什么。

    天已将中午了,太阳光射到了齐家的窗户上,窗户上的玻璃上的寒霜化解了很多,水无声地流到窗台上,三寸金莲起身去擦。

    屋子里很亮堂了,温度也升高了不少。

    柳辰珠决定先不开口,看齐家娘俩说什么,自己再问,也得讲点儿策略嘛。

    齐霸歪看了表妹一眼,慢吞吞地说:“珠子,我和妈也劝你不少了,你也该明白是非了。黄福贵总的来说还是不错的。至于他那个死犟死倔的脾气,我和妈会替你收拾的,我就不信治不了他。但你也知道‘江山易改,本性难移’,慢慢来嘛,不能一口吃个胖子,你说对不对呀?”三寸金莲也放下手中的活计,转过身来看着外甥女:“我的儿,你就听我们劝吧,啥事儿忍着点儿,别像个辣椒似的,别什么事都针儿扎火燎的。好好过吧,日子还长着呢。”

    柳辰珠觉得齐家娘俩的一番人话倒是说得有条有理,可就是马列主义尖朝外对人不对己,她心里有些不快但嘴上却说:“大姨,姐,你们的话说得都好,我会听你们劝的。啥事儿我尽量忍着点儿,可那黄老二上来脾气,可凶了,又打又骂,我让着他也不管用。”三寸金莲摆出富有阅历的样子:“你们的日子长着呢,岁数大了就好了。”柳辰珠撅起嘴:“很难说。即使是这样,也没多大盼头,过的没啥劲头。”齐霸歪觉得有点儿味道了:“话可不能这么说,你也不能这么想。只要黄福贵好了,你们不打不闹了,和和气气地过,小日子甜着哪。怎能说过的没啥劲头?”

    柳辰珠没有回答,只是低头摆弄衣角半天也不说话,三寸金莲急了:“我的姑奶奶,可急死人了,你咋不说话呀?你要是没啥说的了,今天咱们就唠到这儿吧。”柳辰珠没有回答,齐霸歪也急了:“你倒是快说呀。”柳辰珠还是没有回答,齐霸歪觉得柳辰珠不说话可能就是不问什么了,那就趁势结束最好,她站起身来:“看来,珠子没啥说了,那就这么地吧,我也该回去了。”柳辰珠迟疑了一下,终于说了下去:“姐你别忙,我还有话说。”三寸金莲不满意地看了外甥女一眼:“有话你就快说嘛,咋这么不痛快?真是的。”齐霸歪感到味大了,不情愿地说:“你看你,有话就说呗。”柳辰珠慢悠悠地说:“这也不好说呀。”齐霸歪有点儿不耐烦:“啥话不好说?这里又没外人。你就快点儿说吧。”三寸金莲也有些烦恼:“死丫头,咋这么烦人?有屁你就快放。”

    柳辰珠见齐家娘俩如此这般,心里也就不高兴了,但她却不露声色,一字一板地说:“头先大姨不是说了吗,让我们过个一年半载的生个一男半女的,我们生不了。过的有啥劲儿啊。”柳辰珠说完,一双眼睛紧紧地盯着她们。齐家娘俩听了,对望了一眼,果然不出所料,柳辰珠真的问了,三寸金莲佩服的又看了女儿一眼,似乎是疑惑地问柳辰珠:“为啥生不了?”齐霸歪也问:“是啊,为啥?真是奇了怪了。”柳辰珠的眼睛始终没有离开她们,悠悠地说:“黄老二干不了那事儿,有病。”三寸金莲装糊涂:“啥?有病?干不了啥活?”柳辰珠说:“大姨,不是别的活,是他干不了晚上男女间的事儿,他是个残废,所以生不了孩子。”三寸金莲一听这话,赶紧双手捂住了脸:“你咋能说出了这种话来?哎呀呀,羞死人了!”柳辰珠见亲姨那装模作样的丑态又好气又好笑,自己也不好发作,只是庄重地说;“我也是没办法才说出来的,他真是这个病。你们说,一辈子光是孤零零地两个大人有啥意思,何况还老打仗?”

    齐霸歪觉得自己该说话了,她斩钉截铁地说:“不可能!黄福贵的身体多健康啊,长得又高又膀,哪来的病呢?咱们和黄家是多少年的老邻居了,咋没听说过?”三寸金莲也不道貌岸然了,抢话道:“是啊是啊,这是不能的呀,我是看着他长大的,我咋不知道。他要是有病的话,我咋把你嫁给他呀,我咋能把你推进火坑,我咋能对得起我那死去的妹妹呀,老天爷呀,这可真是的。”三寸金莲说完,坐在炕头上,又是拍打着炕墙又是不断声地啧啧叹气。

    柳辰珠见她们不相信,真有些着急了,也有些生气,她也哭了:“大姨,姐姐,我说的全是真的。他要是没有病,我咋能咒他?何况是这个缺德的病?我也不能因为他和我打架就往他身上泼这种污水呀,我也更不能往自己头上扣屎盆子呀,这对我有什么好处呀?我都发现一年多了,我哪和你们说过?要不是现在他总和我打架,要不是今天大姨提起生孩子的话,也许一辈子我都不说出来的。我要是和你们撒谎,天打雷劈不得好死。你们哪里知道,我心里多憋屈呀,我都快憋屈死了,我不和你们说说心里头敞亮敞亮,我和谁说去呀,你们咋不相信呢?再说了,我一点儿也没有责怪你们的意思啊。你们不信谁还信啊,你们不同情我还有谁同情我呀?”

    柳辰珠的这一段哭诉,句句是事实,句句是道理,句句是真情,齐家娘俩也就无话可说,也就无法再抵赖下去。

    三个人都没有说话,屋子里沉默不语,只有柳辰珠的啜泣声。

    过了好大一会儿,齐霸歪开口了:“珠子,照你说的,黄福贵是有病了,可我和妈确实是不知道,真是一点儿也不知道。这是咋回事儿呢?”三寸金莲也顺着女儿的话茬说:“是啊是啊,黄福贵有病?我咋一点儿不知道?”三寸金莲说着,也不拍炕墙了,举手发誓:“老天爷在上,我真不知道黄福贵有这个缺德的病。我要是知道了就天打雷劈,五马分尸,凌迟处死!”不知三寸金莲从哪儿弄来的戏词儿,一连用了好几个发毒誓来证明自己的的确确不知道黄福贵有病,她明白,不管发多么毒的誓都不会兑现的,那就检厉害的说也没什么妨碍,反而越能证明自己真是不知情。接着,她又整起景儿来:“老天爷呀,我咋这么糊涂哇,把一个好端端的外甥女,不,亲闺女,稀里糊涂地就嫁给了个残废,我真是对不住我的外甥女,亲闺女,我也更对不住我那死去的亲妹子哎我真是该千刀万剐呀,我也真是该死呀,我死了算了,到了阴曹地府好向我的妹子赔罪。”三寸金莲说着就把头往墙上碰,齐霸歪一个箭步冲到炕头,一把就绷住了老娘的头:“妈,你这是干什么?”柳辰珠也赶紧地跑过来抱住了三寸金莲。三寸金莲还假惺惺地哭闹:“你们姐俩别拉着,让我去死吧。死了我就静心了,要不我就心不安哪。”说着,三寸金莲还挣着撞墙。

    柳辰珠见此情景也颇为感动,看来亲姨真是不知情,这也就不能有丝毫地责怪之心。是啊,大姨怎么也不能把自己嫁给一个生理有缺陷的残废人,因为那样,最起码的来说,连做女人的权力都剥夺了还谈什么人伦幸福?这一点,大姨包括表姐在内,她们都是过来人,应该有切身的体会。自己和她们一无仇二无怨的,况且是亲戚?更何况是自己在父母双亡、兄嫂不容的万难情况下是大姨她们把自己接来的,她们是把自己从苦海中拯救出来的怎么能又把自己推进万丈深渊呢?

    柳辰珠想到这儿,也就被大姨的举动感动了,她也就热泪盈眶:“大姨,你老可别这样,千万不能死。我知道,你们全家人都疼我,特别是你老和姐姐,对我是太好了!是你们在我爹娘过世、哥嫂不容的时候把我接来养育了这么多年,你们怎么能把我嫁给一个废人呢?是你们不知情,这不怪你们,要怪就只能怪我自己命里该着。我对你们一点儿也不怨,我感激你们还来不及呢,怎么能怨恨呢?”三寸金莲听到这里,马上止住了举动和哭闹,转过身来抱住了外甥女,又哭起来:“我的儿,我的好闺女,你真是个好孩子!老天爷呀,你真是苍天有眼哪!”三寸金莲只是干嚎,一滴泪也没舍得下来。

    齐霸歪觉得该自己说话了,她擦擦眼睛:“妈,珠子是个明白人,你就不要过意不去了。珠子说的对,她是在那种情况下咱们把她接来养着。咱们疼她还疼不够呢,怎么能害她呢?珠子,这事我们确确实实不知道,别看咱家和黄家住了几十年的对面屋,你想啊,男孩子得了这种病,谁家能往外说呀,说出去了还娶不娶媳妇啦?人家知道了,谁还会把姑娘嫁给他?老黄婆子也是会这样的,况且那老婆子奸拉怪的,更是瞒得一点儿风都不会透出来的,我们咋能知道?再者说了,假如我们知道了,怎么能把外甥女和妹妹嫁给这样的人?那样的话,我们何必千里迢迢的把你接来?那不是有病吗?那不是害人吗?那不是作损缺八辈子大德了吗?我们疼你还疼不够,怎么能把你推进火坑哪?珠子,这个理儿你是懂得的吧?所以说,这个事儿,我们真的不知道,要是知道了,我们也不会那么做的。珠子,你可以一百个放心了。”齐霸歪一席有情有理的话语说得柳辰珠连连点头,诚恳地说:“姐,你说的我听明白了,我相信你们不会那样做的。大姨,你老也不用责怪自己了,我不会怨恨你的。”三寸金莲很高兴,心里也很得意,自豪的是和女儿谋划的高超以及假戏表演的绝妙,效果可佳啊。她嘴里却说:“我的儿,你真是个懂事的孩子,我没白疼你呀。”

    齐霸歪接着表妹的话茬说:“妈,既然珠子不怨恨咱们,你老也就不要自责了。这个事儿,要怨恨的话,就得恨老黄家,是他们坑了咱们害了珠子,咱们得找他们算帐,不能让他们就这么白白地娶个好媳妇。”三寸金莲一听这话,登时来了精神,一下子从炕头窜到地下,又是拍巴掌又是握拳头,大喊大叫:“对,闺女你说的太对了!他娘的,王八蛋人家!老娘我非找他们算帐不可!我让他们给钱,赔款……”

    齐霸歪听老娘这话赶紧截断:“妈,看你说啥哪。咱们得让他们尤其是黄福贵对珠子好才是最终目的,要什么钱啊。”三寸金莲听女儿这么一说也就改嘴了:“对对。你瞅我这嘴,都让他们给气瓢瓢啦,说走了嘴,我是说让他们赔礼道歉结果说成了给钱赔款,这嘴呀,还******不听使唤了,真是的,”三寸金莲一边说一边打自己的嘴巴:“都是黄家气的,这黄家太可恨了!非和他们算帐不可!”

    柳辰珠接着说:“还有可恨的事儿哪。”齐霸歪心里纳闷,问:“还有啥事儿?”柳辰珠忿忿地说:“黄福贵他妈让我替她还一千块钱的饥荒。”三寸金莲心里一惊:“怎么,让你还一千块钱的饥荒?她有多少饥荒?”柳辰珠回答说:“她说有四千块饥荒。”三寸金莲心里又一惊:“咋那么些?”柳辰珠更气愤了:“她说是我们结婚时拉下的。大姨,当时我就觉得不对劲儿。因为我们结婚时他家也没有给买多少东西,满打满算也超不过一千块钱,怎么能花四千?当时我就问他妈。大姨,姐,你们猜他妈咋说的?”三寸金莲心里发抖,声音都有点儿变了:“哦,哦,她,她咋说?”齐霸歪也心虚了,不过她比娘老子挺实:“老黄婆子怎么说的?”庆幸的是柳辰珠没太在意,反而挺不平地说:“他妈说,‘问你姨去’。大姨,姐,你们说,他妈多狡猾,编不上来就让我问你们,真是怪了,他们家娶媳妇,花多少钱,买多少东西,你们咋能清楚?顶多你们知道点儿也不能全清楚啊。你们说他妈可恨不可恨?我看他妈是瞎掰,就是想让我替她还饥荒罢了,还要找个冠冕堂皇的理由。真是气人!”

    这齐家娘俩听了柳辰珠一番话,心里头直打鼓,做不免心虚,但她们毕竟是邪恶之徒无耻之辈,极端自私自利的“人不为己,天诛地灭”的谬论造就了她们的丑恶灵魂,她们只能心惊不会自责,也不会忏悔,更不能脱胎换骨重新做人,也更不会赔礼道歉。齐家娘俩的复杂的心理活动也只不过持续了几秒钟,更何况她们见被她们愚弄、被她们出卖的人竟然没有怀疑到她们反而为她们打抱不平,她们立刻恢复了常态,还做出了愤怒的反应。

    三寸金莲气急败坏,连连骂道:“这个瘪犊子,天杀的破老娘们儿!你们家娶儿媳妇,又不是我娶儿媳妇,我咋知道你家花多少钱?我又不是你娘老子,你花多少钱能和我说吗?我知道你都买些啥干些啥吗?真******是个臭无赖,不是个东西,王八养的,驴下的瘪羔子!”三寸金莲骂着还直往外冲:“不行!不能就这么拉倒,我得问问臭老娘们,她几个嘴巴子,看她还敢不敢胡勒!”三寸金莲她真能去吗?齐霸歪能让她妈去吗?都不能,柳辰珠也不能让她去,齐霸歪和柳辰珠一左一右地拽住疯了似的三寸金莲,三寸金莲还变本加厉地:“不行,你们别拽我。我得去问问,太不象话了,****养的,我得找她算帐,为我讨个公道,更为我外女讨个公道!”

    齐霸歪劝道:“妈,咱们是得和他们老黄家算帐,而且一定要算这个账,决不能便宜了他们这些瘪羔子。但不是今天,哪天咱们再去,合计好了咱们再去也不晚。非让老黄家尤其是老黄婆子赔礼道歉,付出代价不可!”柳辰珠也劝道:“大姨,你老就别去了,事情已经这样了,找他们算帐也没啥大用,他们能怎么样呢?我看也解决不了什么大问题,况且那黄老太太也不是个省油灯,不说理胡搅蛮缠,无理辩三分,肯定整不出个甜酸来,去了也没啥劲头。”三寸金莲听了很不高兴:“看你说的,净长他人志气灭自己的威风。他老黄婆子就那么大能耐?我就不那个信邪,她厉害,我更厉害。讲道理不会,胡搅蛮缠谁不会?我就不服她,你就看我怎么收拾她,出出这口恶气!”齐霸歪也不高兴了,她扬起了吊梢眉,瞪圆了三角眼:“珠子,看你都说些啥话呀,怎么那么窝囊,净说些丧气话?咱们老齐家也不是省油的灯,也不是好欺负的。咱们决不能败在老黄家手里,更不能让黄老婆子得逞!你说解决不了大问题,那怎么才能解决大问题?什么是大问题?”

    柳辰珠叹了口气,缓缓地说道:“我不是说咱们斗不过他们,咱们家什么样儿我也清楚,咱们家决不比他家弱。我觉得那样做也只能出出气而已,解决不了黄福贵本身的问题。”齐霸歪有点儿生气了:“出出气不是大是大非吗?咱们齐家什么时候吃过这么大的亏,受过这么大的欺辱?讨回了公道就是大问题,就是捍卫了咱们齐家的尊严。这问题还小吗?至于黄福贵,好办,整治他家的同时也就整治他了,不行的话,我和妈单独治他,他还能不老老实实听摆弄吗?”三寸金莲抢先说道:“是啊是啊,我闺女说的太对了,就这么办。”柳辰珠摇摇头:“事情没那么简单,黄福贵唬啦吧叽的,也不懂个里表,你们都说他多少回了,他还是时好时坏的,我看他好不了的,瞎子点灯白费蜡。”

    齐霸歪和三寸金莲听了,她们心里说:“嘿嘿,你哪里知道,那是我们的巧安排,我们让他咋样他就咋样,关键就看你咋样了。”齐霸歪不露声色,表面上有点儿急了:“你这是什么话,不相信我的能力?我说黄福贵不是好多了吗?再说了,俩口子打仗,双方都有责任,你也不能都怨人家,你也有毛病啊。人家黄福贵不唬,你老说他唬啦吧叽的,那还有好?别老说人家,你也得改变自己才好。”,三寸金莲附和女儿的话:“对呀对呀,不能光怨黄福贵,你也有不对的地方,你也就该改改自己了。”柳辰珠听了,心里有些不服,也不加辩解,她觉得无论说什么也说服不了表姐和亲姨还得惹一肚子气,还是不和她们辩解的好。于是,她说:“黄福贵的病也是大问题,我们一辈子徒有夫妻之名没有夫妻之实,真没劲。”

    三寸金莲听见柳辰珠说这话,拍手说道:“哎呀呀,你真不害臊,还说出这种话来!你咋那么花哨,骚性还不小哪,没那事就活不了?真是的,啧啧。”柳辰珠更没想到亲姨能说出这么难听的话,她又臊又气:“大姨,你老人家”她说不下去了,抽嗒起来。齐霸歪也觉得老娘的话有点儿过分了,她说:“妈,你看你,说得多难听。珠子也没拿你当外人,和你说啥不都行吗?”柳辰珠止住了抽嗒,擦擦眼泪:“我没别的意思,我是说,没有夫妻之实他就不会疼人,就难以和和睦睦地过好日子。你们都是过来人,都有切身的体会,你们又是我最亲最亲的人,所以我才和你们说。”三寸金莲无话可说了,齐霸歪说:“那也不一定,关键是看两个人怎么相处。”柳辰珠叹了口气:“唉,他这样的人没法和他相处。”齐霸歪两手一摆:“那你说怎么办哪?”柳辰珠顿了一顿:“我觉得我俩是没法过下去了,我,我要和黄福贵离婚!”

    柳辰珠的话像一声炸雷,炸得齐家娘俩目瞪口呆,三寸金莲嗫嗫哧哧地问:“你,你说啥?”柳辰珠一字一板地说:“我要和黄福贵离婚!”三寸金莲怒气冲天:“啥?离婚?不行!”齐霸歪也急了:“珠子,那可不行啊!”

    是啊,柳辰珠要离婚怎么能行哪?齐家娘俩岂能允许她离婚呢?柳辰珠要是离了婚,那个不是省油灯的黄老太婆熊瞎子怎能答应呢?最起码来说,熊瞎子能不要回四千块钱吗?而爱财如命的齐家娘俩又怎能舍得还回那四千块钱呢?再说了,柳辰珠的择婿、相亲、定婚、结婚、过日子,所有的一切,都是齐家娘俩设计安排掌控的,一切都合乎齐家娘俩的意愿,一切都使齐家娘俩心里舒畅,她们怎么能允许听凭她们摆布的猎物有所反抗冲出罗网呢?如果和黄家争执起来,必然东窗事发事实败露,那么齐家尤其是娘俩就会成了过街老鼠人人喊打了,外甥女也就会和齐家成了陌路之人,齐家就会变成了孤家寡人无法立足了。

    想到这些,奸邪自私的齐家娘俩当然要把柳辰珠截住,决不允许她离婚的。

    三寸金莲此时也顾不了那么多了,她坐在炕头上,又喊又叫:“不行,你不能离婚。我们齐家从来就没有离婚的,都是从一而终的。我们家的家规就是从一而终的,就是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就是你姐嫁给了那个鸡狗不如的肖海,真是一朵鲜花插在牛粪上,受了多少委屈你姐她也没有提出过离婚,你才结婚几天就想离婚,真是吃饱了撑的没事找事。不行,我说不行就不行!”齐霸歪也劝说:“珠子,两个人过日子,可不是小孩儿过家家说散就散。你要慎重从事不要一时冲动,要不然会后悔一辈子的。其实黄福贵还是挺好的,心眼儿也挺好使的,实惠可靠,能吃苦,又能干,会过日子,除了有点儿倔之外,哪不好?至于那病嘛,也不算啥,不耽误吃也不耽误干活。珠子,听姐姐的话,离什么婚呀。快打消这念头,至于别的嘛,有姐姐我,都好办。”柳辰珠的意思很坚决:“姐,大姨,我都考虑好了,不想和他混下去了。回想这一年多来,我过的是啥日子,我自己最清楚不过了。不管你们怎么认为黄福贵好,可我最知道他是个什么样的人了。他的确是个不正常的人,跟他没法讲道理,他也四六不懂,好坏不分,蛮横无理,说打就捞,说骂就骂。也不拿过日子当回事,愿意干活就干,不想干活就去打扑克呀睡大觉,家里缺不缺东少不少西他也不在乎,还好吃好喝的,哪像个正景过日子的人?正因为他这样,家里的日子过得紧巴巴的,他妈还要我背饥荒,我咋还哪?这日子我实在是过得够够的了,我都想了多少天了,决定不和他再过下去了,所以我来和你们商量商量。”

    齐家娘俩见柳辰珠的态度很坚决,心里都着急了,柳辰珠的这一手是她们事先没有想到的,一时不知所措,娘俩都没有说话,但她们的心里在迅速地思索怎么应付,想办法打消柳辰珠的离婚念头。

    齐霸歪说话了:“珠子,这是大事非同儿戏。我也考虑了,我还是不同意。我觉得事情还没到了不可收拾的地步。再说我也是赞同妈的观点,从一而终,嫁鸡随鸡,嫁狗随狗,这是老天的安排,命里该着,就认命吧。”柳辰珠不愿听,她反驳说:“姐,我没上过学,也没啥文化,但我不信命。”齐霸歪不高兴了:“你是说我的书白念了?我说的也不是迷信的话,我是讲一种人生观,人生在世,哪能事事如意?说万事如意,那不过是一种祝愿,一种理想化的概念,而事实上是不可能的。我的好妹子,这些人生哲学你懂吗?”柳辰珠不服气:“姐,你说的大道理,我没文化,我听不懂你那人生大道理。但我知道,离婚的大有人在,法律上也有这一条规定。所以我也要离婚。”

    齐霸歪听了表妹这番软中带硬的话,有些被激怒了,几年来,表妹还没有这么放肆,这是对自己的大不敬,她的火气一下子就冲了上来:“珠子你这是什么话!你这个人真是的,好赖不懂,为你好,你倒不领会,这话说的多硬,我说你违法了吗?得得,你愿咋地咋地,别装模作样地和我们商量,我不管了!”还没等柳辰珠说什么,三寸金莲接茬说:“若华你不管我管,”三寸金莲冲着外甥女厉声说:“我就是不许你柳辰珠离婚!一辈子也不许你跟他离,你离一个试试,绝对不行!除非我死了,我活一天都不准你离,你看着,我说话算数。”柳辰珠听了亲姨这番怒气冲天的话,心里也很气愤,于是她就冲口说道:“我的事不用你管了,婚我是离定了!”

    三寸金莲和齐霸歪做梦也想不到对她们一向顺从的柳辰珠会说出这样的话来,她们先是一愣,齐霸歪十分生气:“柳辰珠,你太不像话了,你怎么能跟亲姨这种态度?”三寸金莲更是怒火万丈,本来她是坐在炕头上,现在她蹦起来窜下地来打柳辰珠,嘴里还骂:“小****,还反了你了,我不管谁管,今天我就管定了!我要打死你个没良心的东西!”不想三寸金莲是个小脚的老太婆,由于动作过猛,一下子摔倒在地上,她就滚在地上撒起泼来大哭大闹:“哎呀呀,可了不得了,反了反了!我的老天爷呀,你咋不看看哪,我这好心不得好报呀,我这是图的啥呀。”齐霸歪也喊起来了:“柳辰珠,你还是不是人了?我妈对你那么好,象亲妈一样疼你,把你当成亲闺女,为你操心费力,你咋能这么对待她?啊”柳辰珠没有回答,三寸金莲听女儿这么说,立刻坐起来,捶胸痛哭,但只是干嚎并无一滴泪水:“我的天哪,我对人家是十个头的啊,人家反而跟我大喊大叫横叨叨的,现在人家是成家立业,当家作主,哪里还用得着我这个老不死的?”说着,三寸金莲打自己的嘴巴:“我这是自作自受,活该!谁让我心慈面软,把人家从关里接来养着,一养就是好几年,搭吃搭喝,我自己搭不算,让闺女也搭吃搭喝。人养的白白胖胖还不算,还给人家找婆家嫁汉子,这还没完,出了门子我们又操心人家两口子过得好不好,打不打架。啥事不管,啥心不操?我对亲生儿女都没这么费心费力呀,这么操心费力,这不没闹好还管出孽来了。老天爷呀,我这是犯的什么混啊,哎呀呀。”

    齐霸歪的眼里噙出了泪水,她上前拽住老娘的双手,:“妈,你老别这样,不值得。”此时的柳辰珠还能怎么样呢,也只能说:“大姨,是我不好,惹你老生气了,你消消气吧。”三寸金莲见事情有了转机,她觉得必须乘胜前进,于是,她又干嚎:“我那在阴间里的妹子呀,你都看见了也听见了吧?姐姐我可对得起你呀,也对得起你的闺女呀。我给她找的男人还是怪好的,就是小两口打点儿架,那也是常有的,哪有舌头不碰牙的,算不了啥大毛病,你闺女就要离婚,我一管,你闺女就和我横,你瞅瞅你闺女还象不象话啦?妹子啊,我和你说,你闺女不让我管,我偏得管,因为啥?就是因为你死了,我就是她的亲妈,我就是她的家长,我就是不能不管。”三寸金莲说到这儿,转过头来看着柳辰珠。柳辰珠没有回答,三寸金莲又来劲了:“妹子,你闺女要是不用我管,不听我的话,我就不活了,我就到阴曹地府去和你作伴,省得你孤零零的,我也就眼不见心不烦,省心了。妹妹呀,你等等姐来了。”说着,三寸金莲挣命似的往墙上撞去。

    齐霸歪死命地抱住老娘:“妈,你咋那么傻,千万别去死,犯得上吗?”柳辰珠也上前拽住亲姨,也哭了:“大姨,大姨,你可别这样啊,我听你的就是了!”三寸金莲闻听此言,心里乐开了花,也不挣着撞墙了,两只小三角眼死死地盯着外甥女:“你真的听我的,婚你不离了?”柳辰珠还是哭而且更厉害了:“大姨,我听你的,不离了。”齐霸歪的脸上也有了喜色:“妈,珠子说听你的,不离婚了!”

    三寸金莲放下心来,回到炕头上:“珠子,我的好闺女,这才是好孩子,这就对了。”齐霸歪也说:“这才是我的好妹妹呀。我说妹妹是个明白人嘛,怎么能不听妈的话呢。”柳辰珠没有说话,此时的她,又能说什么?她不再抽泣,但她却在流泪,她的心好疼好疼。三寸金莲端端正正地坐在炕头上,摆出一种胜利者的架式外加上封建家长的派头,一本正经的腔调对外甥女说:“珠子,从今以后,你要好好的和黄福贵过日子,决不能三心二意。再不要让我和你姐为你操心。”齐霸歪也正正经经地说:“妹妹,咱妈说的对,你就好好地过吧。听明白了吗?”柳辰珠也只好点点头答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