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辰珠回到自己家的时候已是下午三点多钟了,她的心情极度恶劣,惚惚的,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的家,家里清灯冷灶没有一丝热气,黄福贵也不知去哪里了,屋子里只有她一个人,此时的她倍感凄凉和孤苦,同时她也感到万分的无助。她的心在受着煎熬。她觉得自己的命也太苦了。十来岁的光景父母全都亡故了,自己就成了孤儿,没了依靠,虽有个哥哥,但娶了个不贤惠的嫂子不能容纳自己,自己憋憋屈屈地生活了好几年。亲姨可怜自己,把自己接到几千里地外的东北,实指望从此以后就永离苦海,哪曾想没过几年又掉进了狼窝,自己好不容易下了决心要跳出去却遭到了亲姨和表姐的阻拦,特别是亲姨竟然以死来要挟,自己的如意算盘又落了空,今后的日子可怎么熬哇?一想到现阶段的苦日子,柳辰珠的脊梁骨都发凉,浑身起鸡皮疙瘩。那个有其名无其实的丈夫,实在是令她厌恶和胆寒,一天也不想再和他共同生活了,但现实却非要把他和自己捆绑在一起不可。有什么办法哪?现在看来,一点儿办法也没有了,自己也已经到了山穷水尽的绝望境界。
怎么办?怎么办?柳辰珠反复地追问自己,无计可施。山穷水尽无觅处,柳暗花明又一村,柳辰珠,蓦地想出一个办法来,那就是:死!一想到这个字,她不禁心惊肉跳,浑身直冒冷汗。以前,她亲耳听到或亲眼看到别人自杀去死,她都不以为然,认为是愚昧之举。人来到世上是多么不容易呀,应该好好珍惜啊,死和活虽然只差一点点儿一口气儿,但却是阴阳相隔两重天哪,去死简单,想活那可是万万不能的。好死不如赖活着,这是人们常说的一句话,是至理名言。现在,她切身到了生与死的边缘交界处,她就来了个大转弯而且转的还是相当地迅速。她理解了去死之人的处境和心境。死啊,是怎样的万般无奈,了无生趣,也是需要多大的勇气和多深痛苦的抉择!现实是怎样地艰难困苦,人是怎样地不能忍受,无法解脱,只有去死才能超脱。死,一了百了,什么什么都感觉不到了一切一切都不存在了!
柳辰珠想到这里,她悲伤自己的破天荒的抉择,她也为自己能有了这样的抉择而感到震惊,她问自己:我真的要去死吗?似乎有个声音在说:“是啊,真的要去死,不去死,就没有活路了。还是死了好哇,死了,就不用和黄福贵鬼混了,什么打架呀,骂嘴呀,大姨的相逼呀,婆婆的债务呀……一切的一切,自己全都可以不用去面对了。死了,就去了阴间,就可以和久别的父母在一起了。爹娘啊,我想你们想得好苦哇,只有你们最疼我啊。这回可好了,我就永远地不离开你们了!”
想到这里,柳辰珠感到从来没有过的轻松,她的心里平静得如镜子一般,她站起身来,走到大立柜前,打开柜子,拿出自己最漂亮的衣服,穿戴整齐,又认认真真地洗了脸,抹了点儿雪花膏,又对着镜子梳了梳头。一切准备停当,柳辰珠仰面喊了一声:“爹娘啊,我来了!”她拿过凳子站上,她的手向电灯保险盒里的铁片摸去!
保险盒高悬在天棚下的墙角处,离地还很高。柳辰珠她的个头是属于女中的高个,凳子却不太高,所以她站在凳子上,抬起胳膊伸出手去摸保险盒还差一公分没有摸到铁片。她就垫起脚尖抬高了身体就可以摸到铁片了。眼巴巴地看着柳辰珠在顷刻之间就要命丧黄泉了,就在这千钧一发的时刻,忽听得一声大喊:“你要干什么?快下来!”,说时迟,那时快,来人一边大喊一边就去拽柳辰珠的衣袖,一把将她拽倒在地,连凳子也被拽倒了,可见来人用了多么大的劲儿。
柳辰珠一骨碌爬起来扶起凳子又要摸上去,来人又死死地拽住她:“辰珠,啥大事儿让你去寻死?快住手!有事儿好商量,别去干傻事。啊。”柳辰珠听到这句话,就在这舍生赴死的一刹那,她感到从来没有过的温暖,她再也不能执拗去死了,她转过头来一看,这来的不是别人,正是那个被表姐欺负哄骗、为人心地善良的表姐夫、我的亲哥哥肖海。
柳辰珠见是表姐夫,顿时感到莫大的委屈袭上心头,她的眼泪直泻下来,她可找到了可以倾诉的对象了,她扑在表姐夫的肩头大哭起来:“姐夫,我,我实在是没有活路了,只有死路一条了。”哥哥把她扶到炕沿上坐下,轻声安慰道:“辰珠,快别哭了,有话慢慢说,到底是咋回事儿?”柳辰珠抽抽嗒嗒地哭个不住,什么话也说不出来,哥哥又劝道:“那就先别说了,想哭就哭个够吧,也哭个痛快,不要憋在心里面,看憋屈坏了,身体要紧。哭完了再说,看看我能不能帮你解决问题。”哥哥的这些话,再一次的使濒临绝境的柳辰珠倍感温暖,她那寒冷如冰的心灵就像沐浴了一阵阵和煦的春风一样熨贴温馨,她就痛痛快快地哭起来。
哥哥听完了柳辰珠的倾诉后心里感到震惊和痛楚。柳辰珠的事儿,哥哥以前是不清楚的,他还以为丈母娘和妻子对柳辰珠是不错的,毕竟柳辰珠是他们齐家的亲戚,又是他们从千里之外的关内接来养活的,虽然在自己的家也呆了几年,那是为了帮助看孩子和做家务,哥哥根本就不知道那是丈母娘推出来的。从柳辰珠的遭遇看来,丈母娘和妻子的确是有问题,哥哥琢磨,除了她们的人品有问题之外,就没有别的目的吗?黄福贵的唬和病丈母娘和妻子真的就不知道吗?假如黄福贵的病不知情,那么他的唬还不知道吗?唬是外在的,病是内在的,丈母娘一家和黄家住过多年的邻居况且是对面屋,这内在的病不知情而这外在的唬怎么能不知情?明明知道却硬说是不知道,还要把亲外女和表妹嫁给唬人那就不可思议,无法解释明白,那就只有一个理由:别有目的,是什么目的,哥哥也说不清,有待于调查。哥哥想的这些,他还不能和柳辰珠说,一是再不好人家是表亲,二是什么目的自己也不清楚,现阶段还只是个怀疑而已。所以不能多嘴。
哥哥看着还在无声流泪的柳辰珠,心里很不是滋味。这个表小姨子也确实让人可怜。从小就没了父母,遭兄嫂虐待,只身来到了关外遇到了狠心的亲姨和表姐给找了这样的归宿实属不幸,好也好不了散呀也散不成,这也的确让无依无靠的小女子无路可寻只好走上了绝路,幸好让自己碰上了救了一条无辜的性命。可她今后怎么办呀,自己能帮她什么忙吗?一想到丈母娘和妻子两个母夜叉,也真是刁钻狠毒蛮横虚伪,决不会理喻放下屠刀立地成佛的,现在只有一个办法就是不顾齐家娘俩的阻挠硬行离婚。
哥哥说:“辰珠,事已至此,你就不要太难过了,你可千万不能再寻短见了,那是多傻呀,你死了,人家谁都不会少半个毫毛还是照常过日子,可你却没了一条命,多可惜呀。人来到世上是多不易啊。你还很年轻,以后的路还长着哪,说不定以后会有出头之日,所以你千万不要打错了主意呀。”柳辰珠还是很委屈,又抽嗒了:“姐夫,我也是实在没法啦才去死,我也知道好死不如赖活着,可也真的没法活下去了,那黄福贵也是好不了的,我只好离婚,也只有这一条路可走。我姨她们说啥也不让,我就无路可走只好去寻短见了。”
哥哥顿了顿说:“那就不管她们,你硬去离,反正是你自己的事儿,都啥时代了,她们还包办婚姻?”柳辰珠叹了口气:“我何尝没想到这些?但我姨以死相逼她往墙上撞,她要是真死了,我不就是闯了大祸啦?再说了,毕竟她们对我还算有恩把我从关里接来养着,我不能忘恩负义”,说到这儿,柳辰珠看了哥哥一眼:“我还在你家呆了好几年,你也是冲着我姨她们,不然的话,你咋能认识我?姐夫,我真的很感谢你对我的照顾,我……”哥哥摆了摆手,打断柳辰珠的话:“这倒没啥。再说你在我家也没少帮我们。不必说这些了。现在关键是说你的事儿。那么说来,你还顾及她们的情义,你就不硬离了,那你怎么办呀?难道你还去寻死吗?那我的劝不就白劝了吗?不管怎么样,你都不能再去做傻事的,千万千万,你听到了没有?”柳辰珠说:“姐夫,是你救了我一命,你的好,你都记着哪,你的恩,我一定要报,万一这辈子报答不了,下辈子我做牛做马也要报答你的。你的话我都听见了,也记住了。我听你的话,再也不去寻死了干傻事了,我要活着。”
哥哥听了柳辰珠的话,放下心来,长长地舒了一口气:“那就好。那我就放心了。今后你打算咋办?”柳辰珠摊摊两手:“姐夫,我现在也没有什么好办法,先挨着吧。”
哥哥也觉得很茫然:“一时也想不出什么好办法来,咱们再慢慢想,车到山前必有路,总会有办法的。不过,你一定要想开点儿,尽量往宽处想。不要和黄福贵一般见识,尽量少和他发生冲突,少动手别动手,女的一般打不过男的,何况黄福贵那么壮,力气大着哪,你打不过他,就躲着点儿,保护自己不要受到伤害才好。”
柳辰珠听了哥哥这番发自内心的关切话,心里十分地感动,她一边流泪一边答应着:“嗯嗯,我记住了,我一定按你说的去做。姐夫,你就放心吧。”
天色已经暗下来了,柳辰珠的屋子里也没有生炉子,一阵风暴平息过后,屋子里的人才感到异常寒冷,哥哥跺跺脚,哈哈手说:“天不早了,怎么黄福贵还没回来,他干什么去了?”柳辰珠:“姐夫,冻着你了,都是因为我,真对不起。他干什么我也不太清楚,大概上哪玩去了。”哥哥说:“不要紧,我该回去了,屋子太冷,你把炉子生着吧,太冷了,别冻着。”哥哥一边说一边往外走,柳辰珠就送出来:“姐夫,你慢走,天黑,你要小心路滑。”哥哥站住了:“我回去和你姐说说今天的事儿,让她们也知道知道。”柳辰珠想了想说:“姐夫,你就别说了,有什么用呢?”哥哥坚定地说:“不,得和她说,让她们知道知道,不能就这么白死一回。看她们还咋地?”
哥哥回到家,推门进屋,就看见齐霸歪坐在炕头上,腿上还盖着被,操着衣袖。齐霸歪见哥哥进来就没好气地问:“你死哪去了?”哥哥一边脱大衣一边说:“不是你让我给你妹妹修吹风机吗?”齐霸歪又问:“修好了吗?”哥哥说:“没有,忘修了。”齐霸歪听了可就来气了:“啥?咋忘修了?真******混!去干啥啦?那咋才回来?”没等哥哥回答,齐霸歪命令道:“你快看看炉子是不是灭了?都快冻死我了!”哥哥看看齐霸歪不满地说:“你怎么不填煤?”齐霸歪激了:“**的说啥呢?让我填,你怎么不回来填?活我都干了找你还有什么用?”哥哥觉得和她说不出理去,就不再理她了,赶紧掏炉灰拿拌子来生炉子。
哥哥忙活了一阵,炉火着起来了,屋子也暖和了。齐霸歪又命令说:“快去做饭,我都要饿死了,吹风机还没修,那么半天才回来,不知你干啥坏事儿了,一会儿你得给我说清楚,要不然的话,我就挠死你。”哥哥讥讽地说:“好好好,你等着,好事儿,天大的好事儿。”
哥哥又是忙活了一阵,饭已经做好了,把饭端到齐霸歪面前:“吃吧吃吧。咦,孩子们咋玩到现在还不回来?”齐霸歪没好气地说:“才想起来问你的崽子,他们去他舅舅家了,今天不回来了,在那儿住了。”
吃过饭后,齐霸歪就靠在枕头上用牙签剔牙,嘴里打着饱咯,还不断地发出“哦,哦”的声音。等哥哥收拾完桌椅板凳碗筷瓢盆之后,齐霸歪又发命令了:“说,什么事儿使你那么晚才回来的?”哥哥见她问,脸色就顿时变得严肃难看起来,声调也有些变了:“什么事?你妹妹自杀了!”齐霸歪一听,顿时惊得坐起来:“你,你说什么?我妹妹,柳辰珠?她,她,她自杀啦?死了?”哥哥说:“没死,让我给救下了。”齐霸歪舒了口气,定了定神:“柳辰珠她怎么自杀的?她因为什么要自杀?”说完,齐霸歪的心里砰砰直跳,急不可耐地等着哥哥回答,哥哥瞅见她那副德性,又好气又好笑,故意地停了停,忿忿地说:“我去她家的时候,她已经站在凳子上去够保险盒了,眼看着没命了,我一把就把她薅下来了,就差一丁点儿,真好玄哪。屋里没别人,黄福贵也不知上哪儿玩去了。她,她因为什么要自杀?那你还不知道吗?怎么还来问我?”齐霸歪有点儿吃不住劲了,但还狡辩地说:“你这是啥话,我咋能知道她因为啥要死去?我也没咋地她,谁不知道她死了爹娘,哥嫂对她不好,是我们家可怜她,把她请来,好吃好喝地养活了好几年,白白胖胖的。到了该嫁的年龄,就给她找个好婆家,嫁个伟丈夫,俩口子和和气气的,小日子红火着呢。她还捉什么死呀,真是不知足哇,哎哎,真不知好歹。这人哪,还真没处看去,珠子这丫头咋变得这样呢?早知如此,当初又何必把她接来?啧啧。”
齐霸歪的一番话,把哥哥气得哭笑不得,齐霸歪真不愧是齐霸歪,无理辩三分,把黑的硬说成是白的,还大言不惭,说起谎话来脸不变色心不跳,理直气壮。哥哥强压心中的怒火,咬着牙说:“象你说的那样,她还有理由自杀吗?那她为什么要自杀?”齐霸歪不以为然地说;“我还会和你说假话吗?我要是说假话,就让我嘴上长个疔,活活疼死我。我看她是没有理由自杀的,她就是不知足,活捉。”哥哥的火苗子又有点儿往上冒:“拉倒吧,还说啥呀,不就是你们娘俩给找个唬拉巴腾的残废,黄福贵成天打打闹闹不好好过的吗?她实在过不下去了,她要离婚,你们不让,你妈还以死来要挟,逼的她没办法了才去自杀的呀。”
齐霸歪没想到一向老实顺从的丈夫会说出如此严厉的话来,又把她们娘俩揭露得毫不留情,她真真没有想到,她只看到丈夫老实顺从的一面,却没有看到丈夫正直好打不平的一面,再说,她们娘俩在柳辰珠身上做的也真是令人发指,凡是有点儿良知的人都会为柳辰珠鸣不平的,何况是富有同情心的哥哥?一时间她不知说什么好了,嗫嗫哧哧地说:“怎么,柳辰珠都和你说了?”说了这一句,忽见齐霸歪一挫身下了地,吊梢眉直立,大声吼道:“你和那柳辰珠啥关系?你们俩怎么串通一气来诬蔑我们娘俩?她要死就死去,关我什么事儿?”哥哥听了十分生气:“你咋那么歪呢,不愧叫不关你什么事儿?幸亏她没死成,不然的话,你们娘们可就吃不了兜着走。这保不准儿还自不自杀哪。要是她真死了,哭你都来不及哪。”齐霸歪没吭气,眼珠子转了几转,忽地向门冲去:“我上他姥家去,今晚就不回来了。”哥哥揶揄道:“对对,好好和你妈密谋密谋。”齐霸歪装作没听见一溜烟似的跑进了夜幕之中。
夜里是漆黑一团伸手不见五指,齐霸歪深一脚浅一脚地来到娘家。她见屋子里是黑乎乎的一片,知道父母都是睡觉了。她敲了敲门。屋里的灯亮了,有个老女人的声音高声问:“谁啊,都这么晚了,还敲门?”显然,是三寸金莲,声音里夹杂着不满的腔调。齐霸歪柔声回答:“妈,是我。你女儿。”三寸金莲释然了,声调变得柔和了:“哟,是若华呀。”
齐霸歪进屋看一眼就问:“妈,我爸呢?”三寸金莲答道:“你爸宿。怎么,这么晚来,有事儿呀?”齐霸歪急急忙忙地说“可不是有事儿?柳辰珠自杀了!”“你,你说啥?柳辰珠自杀了?死儿啦?”三寸金莲一听很吃惊,心里也砰砰跳,齐霸歪说:“没死,让肖海给救了。”三寸金莲舒了口气,问道:“咋回事儿?”齐霸歪如此这般地说了一遍。
三寸金莲听了女儿的讲述后,心情很复杂,既生气又后怕:“这个死丫头还整这出儿,她死了也好,我就省心了。”齐霸歪瞪了母亲一眼说:“她要是真死了,咱们也是不会省心的,她毕竟是你的外甥女,你也脱不了关系弄不好会惹来麻烦的。还是不死的好。”三寸金莲有些担心地说:“她这回寻死让肖海碰上了。以后会不会再去寻死?哪能回回都有人碰上救呢?”齐霸歪也担心地说:“说的是呢,就怕她再寻死觅活的。万一出点儿啥事儿,就会有麻烦了。”三寸金莲的心跳了:“那可咋办?总不能让她离婚吧?要是一离婚,黄老婆子不得要那四千块钱哪?”齐霸歪叹气说:“那是一定的了。别说是离婚,就是死了的话,那黄老婆子也得要,那老家伙可不是个省油的灯。”三寸金莲的心跳得更快了:“要是那样的话,钱也得还,什么事儿也都露馅了!哎哟哟,那不都玩完了吗?那不是赔了夫人又折兵了吗?我的天哪,我的妈呀,这可咋办好哇?”齐霸歪皱紧了眉头:“所以说,左右都是个麻烦的事儿,咋办才好?你让我想想。妈,你也好好想想。”三寸金莲点点头不说话了,低头想办法。屋子里一下子沉默了。
过了一会儿,齐霸歪开口了:“妈,问题的关键是既不能让她离婚又不能让她寻死觅活,这就很难办了。不离婚好办,你就非不让她离,她要离,你就用死来要挟她,她的个性我了解,她很讲究良心的,你把她从关里接到关外,咱们养活她好几年,她不能不感恩,感恩了,她就不能坚持离了,她总不能用离婚逼死对她有恩的亲姨吧?难办的是让她不再寻死觅活,她的个性也很烈,有点儿宁折不弯的脾气。黄福贵那样,连唬带残废,总和她打仗,还不好好干活挣钱,日子紧巴巴的,黄老婆子又让他们背饥荒,说句良心话,这日子也真是够呛。黄福贵还不能行房事,作为一个女人就够难受的了,还不能有个一男半女的。黄福贵这样根本就指不上,现在年轻力壮,还好办,自己能照顾自己,到老了爬不动了,你让她指靠谁去呀?所以说,她的日子真是没法过啊。不让她离婚,她还有活路吗?她就得去死。”三寸金莲听了女儿的一席话,也点点头:“你说的也是,这日子也真是没法过了,我的心里也是明镜似的。可谁让她和咱们娘们分心眼啦?总是有点儿不顺溜儿。再说了,人不为己天诛地灭,为了咱们的好日子,为了我的亲生儿女,我就得舍了她,谁让她是我的外甥女不是亲闺女呀?”齐霸歪听了老娘的话也点点头:“那咱们就是昧着良心了。为了咱们自己,也只好这么做了。”三寸金莲说:“良心值钱吗?没用的。傻瓜才讲良心呢。”说完,两个坏女人哈哈地笑起来。
娘俩笑后,三寸金莲问女儿:“到底咋办,你想好了吗?”齐霸歪沉吟了一会儿说:“咱们得想办法不叫她再自杀。”三寸金莲急切地问:“那咋办?”齐霸歪的脸上现出自得的神色,语调就有些轻快了:“妈,我有主意了。首先,咱们让黄福贵好点儿,就是……”三寸金莲打断女儿的话头:“黄福贵好了,他们消停了,那咱们还怎么挟制柳辰珠?她不就不能听咱们摆弄了吗?”齐霸歪很不满意老娘打断了自己的话头,她白楞了老娘一眼:“妈,你看你,着什么急呀,你听我说。你得灵活机动不能死教条哇。为了不让你外女自杀,现在就得这么办,以后嘛,那好办,那个唬犊子还是听咱们话的,需要他不好好表现时咱们再唆使他不好,你担心个啥呢?但是眼前必须让他好好表现,暂时不让他们吵架以缓解你外女要死的决心。至于他们生活困难嘛,咱们不能帮助,有钱咱们自己还留着花呢。”三寸金莲忙插嘴:“对对,咱不能给她钱,我才舍不得给呢。”齐霸歪不耐烦地瞪了老娘一眼:“妈,你看你,又来了,我知道你抠门儿。让黄福贵好好干活,再让柳辰珠也干点儿啥挣点儿钱,这困难不就解决了吗?这一条也能缓解你外女要死的决心。第三个问题就是黄福贵是个生理缺陷不能干那事儿,有其名而无其实,柳辰珠对这一点儿也是很不满意的,说真的,这也是个大难题咱们也真没什么好办法,只好硬劝,看看她能怎么样再说吧。”
娘俩一直密谋到深夜才睡觉。
第二天,娘俩早早地起来了,也草草地吃点儿饭,齐霸歪就去学校请假。回来之后,娘俩就来到了柳辰珠家。
柳辰珠和黄福贵也刚刚吃过早餐。
柳辰珠一见齐家娘俩,心里就很不是滋味,知道又会有什么事要发生,夜猫子进宅,无事不来,做好了应付的心理准备,但她却没有把这些写在脸上,她照常和她们打招呼。黄福贵倒是满热情。
屋子里很冷,冻得齐霸歪直跺脚。三寸金莲对黄福贵说:“福贵,快去生炉子,屋子也太冷了,我们得呆一会儿。”黄福贵答应了一声就去生炉子。
炉子生着了,屋子里的温度也逐渐地升高了。齐霸歪觉得暖和些了,她就说话了:“你们白天不生炉子啊?”柳辰珠回答说:“不生,晚上生。”三寸金莲说:“那也太冷了,咋在屋呆呀?”柳辰珠说:“他也不在家,就我一个人,实在冷了我就上别人家去。这样可以省点儿煤。”齐霸歪说:“这也不是办法呀。”黄福贵说:“那也没着,没钱啊。”三寸金莲说:“你个大男人咋能说这话?你不会挣钱去?”柳辰珠说:“他还知道挣钱?一天就知道玩儿打扑克,连家都不着。”黄福贵听了十分不满:“**的说谁呢?让我去挣钱,你咋不去挣?”三寸金莲一下子就火了:“瘪犊子,你骂谁?当着我面儿你就敢骂她妈?她妈是谁你知道不?她妈是我亲妹子,你也太不把我放在眼里啦?你个王八蛋,狗娘养大的兔崽子!”黄福贵被骂得也有些火气:“我哪知道她妈是你亲妹子?”三寸金莲呸了一口:“真是个唬看你这记性,真是完蛋操儿!”
齐霸歪见火候已到,她就说:“福贵,不是姐姐我说你,这就是你的不对了。你和珠子说话哪能妈妈的?还在我妈面上骂?”黄福贵辩解道:“我真的不知道她妈是,是”齐霸歪心里说:“真是唬透腔了”,可她嘴巴上却说:“你的记性也是太差了,今后多长点儿记性,省得老出差儿。”黄福贵还真听齐霸歪的话:“嗯,我记住了。”齐霸歪的脸色变得严肃起来:“这些还都是小事儿,你听我给你说正经的。你是个大老爷们,堂堂正正的男子汉大丈夫,就得顶天立地。举家过日子,养家糊口,你就得负起责任来,让孩子老婆热炕头。你就得去干活挣钱,买吃的、穿的、用的,你可倒好,一天不好好干活,就知道玩玩玩,玩能当饭吃还是能当煤烧?你看这穷的,连煤都买不起,炉子都不烧,你倒是逃出去了,上别处去玩了乐呵,辰珠就这么冻着再不就上别人家暖和去,这成啥事儿啦?我这妹子真是可怜哪。”
齐霸歪说说还抹起了眼泪,三寸金莲上前一把抱住柳辰珠干嚎起来:“我可怜的孩子啊,我的外女,我的好闺女啊。”然后,三寸金莲转过身来指着黄福贵骂道:“你个王八蛋,瘪羔子,你不好好干活挣钱,让我外女受这么大的委屈,你真不是个好东西!”黄福贵也不吱声了,柳辰珠也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地流泪。
齐霸歪接着说:“你个堂堂的男子汉却让老婆过上这种吃不饱呆不暖的苦日子,你的责任感哪里去了?啊?你给我说!”齐霸歪这些人生大道理不知生性懵懂的黄福贵是否能够听明白和接受,黄福贵“我,我……”了半天也没说出个下文来。齐霸歪用手点着黄福贵:“你呀你呀,狗屁不是,东瀛演员完嘟(犊)子”,黄福贵也说不出来啥,只有一声不吭。柳辰珠心里说:“他狗屁不是还把我嫁给他,你们是啥意思?”
齐霸歪的脸色变得更严肃了甚至有点儿气愤:“黄福贵,不仅如此,你还和珠子总吵架,三天小仗,五天一大仗,你张口就骂,举手就打。啥……”黄福贵听到这儿,打断齐霸歪的话:“她也没老实,她也骂,她也打,你看我让她挠的”,黄福贵捋起衣袖,胳膊上还真有挠痕,黄福贵又指指脸和脖子,脸和脖子也都有挠痕。柳辰珠说:“我能打过你吗?你那么壮劲儿大着哪,你们看我身上的伤,”柳辰珠掀开自己的衣服让齐家娘俩看,她的身上青一块紫一块的,齐家娘俩看了心里都好高兴,外表上却很会表演,娘俩一块儿抱住柳辰珠嚎起来。三寸金莲大骂:“好哇,你个狗娘养的兔崽子,**的有多狠,你看你把我外女打的。”齐霸歪也骂:“黄福贵,你真是个畜生!”黄福贵可不服气了:“咋地?真看她是你们家的亲戚就向着她啦?我身上不也是有伤吗?你们为什么不说她单骂我?”齐家娘俩一听这话可就大怒了,三寸金莲跳起来就奔向黄福贵:“放你娘的狗屁!她的伤多重,你的伤多轻?啊?你给我说!”说着就向黄福贵打去。齐霸歪怕她妈吃亏也赶紧奔过来:“黄福贵,你个畜牲,我们就向着她,你能咋地?我们娘俩今天就整死你,叫你不服!”齐霸歪说着就向黄福贵扑去。娘俩疯了似的撕打着黄福贵,黄福贵也被激怒了,正想还手,柳辰珠怕出事儿赶快过来,齐霸歪推了一把柳辰珠说:“你快去找我的三兄弟,今天我们娘几个非打死这个王八羔子不可!”
黄福贵一听就害怕了,他就不还手了任凭娘俩撕打:“快别去,我服啦,服啦。”齐家娘俩心里可就乐了,嘴上却说:“不行不行,珠子,你快去,今天非得教训教训这个王八蛋!”黄福贵扑通一下子就跪下了磕头如捣蒜:“大姨,姐姐,我求求你们,就饶了我吧,我真的服啦。”齐霸歪见好就收:“那我问你,你还诈毛诈刺儿不了?”黄福贵的头摇得像拨郎鼓:“不了不了。”三寸金莲也接着问:“你还欺负珠子不了?你还骂她不?打她不?”黄福贵连连地回答:“不不不不。”齐霸歪厉声说:“不仅这样,你还得好好干活多挣钱养家糊口,不许老玩儿,不许吵架,一切听珠子的。”黄福贵一迭声地说:“是是是,我一切都照办。”三寸金莲也叫道:“你不听得行,看我们怎么收拾你!”齐霸歪下了最后通牒:“从今以后,好好的,不然的话,就让珠子不和你过了,让你打一辈子光棍儿!”黄福贵发誓道:“我保证好!保证好!你们就放心吧。”齐霸歪恶声恶气地吼道:“没你事了。滚!”三寸金莲也吼道:“快给我滚!”黄福贵爬起来就往外走去,一不小心,拌在门坎儿上摔个仰八叉,头磕出血来,疼得他直叫,捂着头就跑了。齐家娘俩哈哈大笑起来,柳辰珠也笑了,但她眼里噙着泪水。
黄福贵走后,屋里的三个人都上了炕,齐霸歪坐在炕头,三寸金莲坐在中央,柳辰珠坐在炕梢。齐霸歪看了表妹一眼,缓缓地说:“珠子,这不,你也看到了,我和妈是怎么样教训黄福贵的,他也让我们给治老实了,也保证好,不和你吵架了,也不打骂你了,还要好好干活多挣钱,一切都听你的了。我看这也就行了吧?还能让他怎么样?杀人不过头点地,我看也就算了,以前的就让它过去吧。重打鼓另开张,好好地和他过吧。”三寸金莲插进话头:“是啊是啊,你姐说的对,今后别再寻死觅活地了,多吓人哪。”齐霸歪赶紧抢过话头:“你姐夫昨晚不知上哪儿喝酒喝多了,回家倒头就睡了。今早儿他才告诉了我昨晚你摸保险盒的事儿,我一听腿都得瑟了,我哭着跑到妈那儿,妈一听呀也吓了够呛,我们也顾不上吃饭,我到学校请假就和妈跑来看你的。来了看黄福贵也在家就先把他教训一顿,这不都是因为他嘛,要不好好的你怎么能寻死呀?珠子,你咋这么傻呀,咋能和自己过不去呀?今后可再不能干这傻事儿了,这叫我们娘俩多担心多难过啊。”,齐霸歪的眼泪还来得真快,她就哭了。三寸金莲也不示弱,也嚎啕起来:“珠子,我的儿呀,你咋能想不开去寻死呀,我一听啊,心都碎了!你要是有个三长两短的,我咋向我死去的妹妹交代啊,你个死丫头崽子,咋这么不让我省心哪?我的活祖宗啊,你可吓死我了。幸好你没死啊,要不我可咋办呀?”
柳辰珠眼看着娘俩的表演,耳听着娘俩的话语,心里真是不平静的,她的眼泪直泻下来。自己万般无奈走上了绝路,黄福贵是个重要的因素,但他不是唯一的因素也不是最主要的因素,这最主要的因素不就是你们娘俩吗?黄福贵能够出现在自己的生活中,这不是与生俱来的自然,也不是命中注定的必然,而是你们娘俩给物色来的推入我生活中的偶然。黄福贵的介入,给我的生活非但带来幸福反而带来的是痛苦和不幸,我想挣脱这个罗网你们却不允许以死相逼,我也就无路可走了只好去寻死,幸好,是姐夫把我救了,我才没有死成。你们把责任全都推给了黄福贵把你们自己洗刷的干干净净,你们到底是怎么回事?今天你们又来哭天抹泪的,你们到底是真疼我还是假疼我?不管咋样,你们在我身上是有过的,我再傻也是能够看出来的。但你们对我也是有恩的,这我也明白的。我是个有良心的人,我决不会忘恩负义,所以用你们的恩原谅了你们的过,我还是象以前一样地对待你们的。希望你们也真诚地对待我吧,我没有别的亲人了,你们是我唯一的亲人……
柳辰珠哽咽着说:“大姨,姐姐,我不是故意的让你们不省心,我也是实在没有办法呀,我才那样的。我知道,这几年来你们没少为我操心,我心里很是感激,你们的好我都记着哪。我会报答的,我会像对亲妈,亲姐姐一样地对待你们的,还有我姨父他们。”三寸金莲撇撇嘴说:“哎呀呀,我可不用你报什么恩,只求没过就阿弥陀佛了。活祖宗,你可别再寻死觅活的了,我都这岁数了,抗不起折腾了。”齐霸歪也假惺惺地说:“妹妹你可别这么说。咱们是一家人不说两家话,我们不需要你什么感恩呀报恩呀,我们爱你疼你是理所当然的,谁让你妈和我妈是亲姐妹呢,咱们是实在亲戚啊。我们不求你别的只求你和黄福贵好好过日子就无可不可的了。”
柳辰珠也有感慨地说:“你们真好。可是黄福贵他—这日子也……”柳辰珠还没有说清楚,三寸金莲就不乐意了:“怎么,你还不满意?还是想离呀还是想死?”齐霸歪白了老妈一眼:“妈,你看你,都说些啥呀?你听珠子把话说完哪。”齐霸歪又转过脸来对柳辰珠说:“珠子,你还有啥担心的?说出来我和妈帮你解决解决嘛。”三寸金莲反应多快呀,她打了自己一个嘴巴:“你看我这老糊涂,净瞎说。珠儿,你姐说的对。你心里有什么解不开的疙瘩就都说出来,咱们娘三个好好合计合计,看看咋办才好。”
柳辰珠看了看两个亲人,慢慢地说道:“我是还有几个问题没有想好,也不知咋办好,所以觉得日子还是不混下去为好。”齐家娘俩听了,心里都有点儿紧张,三寸金莲按纳不住了:“都有啥事?”齐霸歪也有些着急:“你说,你一件一件地说,咱们也一件一件地研究。”柳辰珠见是时候了,于是她就说:“这第一件事儿嘛,就是黄福贵到底能不能好,我看他是够呛。”齐霸歪一拍大腿:“这你还用担心吗?你没见我和妈都把他整老实了?我保证,他不好不行。我们齐家人治他。”三寸金莲也拍着巴掌叫道:“对啊对啊,那小犊子不好的话,有我们娘俩训他,有我的三个儿子削他,没问题。”
齐霸歪看着柳辰珠又问:“那第二件事儿呢?”三寸金莲也说:“你快说,我们给你出着。”柳辰珠又看了看两个亲人一眼:“这第二件事儿嘛,就是生活太困难了,你们也看到了,炉子都舍不得烧,没钱哪,老太太还趁火打劫,分给我们一千块钱的饥荒,这日子咋过?”三寸金莲装出很气愤的样子:“什么******饥荒,不还!”齐霸歪拍拍老娘的大腿:“妈,妈,话不能这么说。黄老太太毕竟是老人,老的让小的背点儿饥荒,你不能说不还,情理上也说不过去,咱娘俩哪天去黄家一趟,劝劝黄老太太别让他们背饥荒,实在不行的话就往后拖一拖,等宽绰了再还。至于生活困难嘛,我和妈也帮不了你什么大忙,你姨一连娶了三个儿媳妇,拉的饥荒也不少,我家呢,也不算宽绰,你姐夫孝心,月月给他家钱,不给还不行。我也是同意给,老人嘛,是吧,不能不养活。所以,我家也造得挺紧。”三寸金莲插言:“是啊是啊,我们真是挺紧的,要不咋能不给你点儿钱啊。”柳辰珠道:“我咋能让你们帮助呀,我知道你们都挺紧的。不的话我也不能让你们帮的。养活我好几年就够说的了。”
齐霸歪摆摆手:“不能这么说,我们要有了肯定会帮你的,不管你用不用。虽然我们给不了你钱,你缺啥少啥可以取去,我说了算,你姐夫管不了。”三寸金莲也赶紧说:“对对,你可以上我那儿取去。”柳辰珠摇摇头:“你们的情我领了,谁家我也不去取的。”齐霸歪笑了笑:“你不用气,咱们谁和谁。另外,我想,只要黄福贵好好干活,我看日子就会好多了,你也可以干点儿啥,慢慢来嘛,好日子在后头呢。”三寸金莲一拍大腿:“对啊对啊,你干点儿啥也挣点儿钱,这日子啊就错不了。”柳辰珠也点头说:“这个我也不是没想过,只是黄福贵那样,我也就散心了。他要是好了,我也上生产队干点儿活也能挣点儿钱。”齐霸歪两手一摊:“你看,生活问题不就解决了吗?”
三寸金莲看了看柳辰珠:“你还有事儿吗?”柳辰珠迟疑了一下,齐霸歪瞧见了:“哎呀,有啥你就说呗,还犹豫个啥劲儿?有啥问题咱再想办法解决,快说。”三寸金莲也帮腔:“对呀,有啥你就说好了,咱们都能解决嘛。”柳辰珠又看了看齐家娘俩,神情很郑重:“我想要个孩子,可是黄福贵他不能,怎么办?”
这一问题的提出,齐家娘俩都愣住了,虽然她们想到孩子的问题但是却没有想到柳辰珠会提出来,而且提的这么直截了当,一语中的,娘俩谁也没有说话,三个人都沉默了,屋子里静极了就连炉火也不出声了。
还是三寸金莲打破了这难堪的沉默:“我说珠儿啊,你要什么孩子啊。孩子,那都是孽呀,你没听说吗?多儿多女多冤家。还是没有儿女好哇。没有儿女呀,轻手利脚的,多方便,多自由,我却没有这个福份哪,养了四个儿女,从小拉扯大,屎一把尿一把,那么容易哪。吃苦受累,到头来咋样啊?你姐还行,挺孝顺的,剩下那三个儿子,全******白费。娶了媳妇都******个人过,都是狗舔镣子——各顾各,有啥用?一点儿用也没有,还得养活他们长大,娶媳妇,成了家立了业,还得给他们管崽子。闺女,别傻了,听我的话,千万别要什么孩子。没有孩子更好,活得更滋润,更轻松,更自在!我好羡慕你呀,不用想措施,就可以不生孩子,我那时哪里有啥措施呀,想不生都不行,老爷们真骚,就是有那口累,害得老娘们遭劫。哟哟,生孩子那个罪遭的呀,疼得你哭爹喊娘的,死的心都有了哇。啧啧。”三寸金莲一边说一边用手拍着柳辰珠的大腿,还晃动着脑袋咂着嘴。
柳辰珠听了三寸金莲的切身体会,很不以为然,她反驳说:“大姨,你老说的都是个别现象,不是普遍的。就是都这样,谁也都愿意要孩子,孩子是多可爱呀,我就特别特别喜欢小孩儿,我更喜欢自己的孩子。没有孩子多没趣儿呀,就两个大活人,干干巴巴的,有啥意思,那是一点儿趣儿都没有。我和黄福贵要是有个孩子那可就好多了。再说了,养儿防老。尽管有的不孝心那也比没有强,起码没人说你是绝后气,古人就说不孝有三无后为大。年轻力壮的时候,自己能管理自己,到老了爬不动了咋办?有病了谁管?谁来端屎端尿?谁给请医买药?谁会埋葬送终?别人不行还是得自己的儿女,所以我得要孩子,黄福贵他做不到,就凭这点,我就不想和他过了,更何况他那么不好。这一条可好离婚,到民政就离了。”
齐家娘俩听了柳辰珠的这番话,脸都变色了,她们的内心十分着急。离婚是她们最害怕的事情,如果离婚的话,她们得还钱,她们还不起也舍不得;她们的卑鄙勾当就得大白于天下,她们丢不起人……所以,婚是绝对不能让她离,齐霸歪一直没有说话,她的脑海在飞转,她在迅速地筹划着对策。三寸金莲也在思考着办法,但她先拿出看家本领:放刁、耍赖。三寸金莲在炕中央叉起腰,厉声说道:“不行!绝对不行!你要是和黄福贵离婚,我就死给你看,但我不许你死给我看!我死了,就让别人看看外甥女是怎样逼死养她好几年的对她恩重如山的亲姨!柳辰珠,不信你就试试看,我说到做到。我都这么大岁数了,死了也不亏,只要你良心过得去就行。”柳辰珠听了亲姨这番话语,心里也是十分的受压抑,像是泰山压顶,喘不过气来,同时心里也是十分的难过,眼泪也直下,她憋憋屈屈地说:“大姨,你这是干什么?我怎么能逼你老人家去死?我这也是没有办法呀。如果有一点办法的话,我也不想这么做啊。”
齐霸歪想好了,她觉得火候也到了,她就大声说:“哎呀,你们这是干啥呢?瞅瞅你们娘俩咋不往一块儿说呀。妈,你看你都那么大年纪了,咋还糊涂了?珠子是谁呀,你亲外女,不是别人,她怎么能逼你去死?你对她有恩,她怎么能做出伤天害理、狼心狗肺的事情?她是个有良心的人,决不会做出忘恩负义的事情,她宁肯牺牲自己也不会对不起你,这一点你一定要坚信不移。”齐霸歪说到这儿,转头看着柳辰珠:“妹妹,我说的没错吧?”柳辰珠只好点点头:“姐姐说的是,我不能忘恩负义没有良心,我也不能对不起你们。”三寸金莲急转直下:“我说就是呢。我外女咋能逼我哪。是我老糊涂了,珠儿你别介意啊。”柳辰珠又点点头:“我怎么会呢。”
齐霸歪会心地笑了笑:“好了好了,一场误会到此为止。我们还是说正事吧。珠子想要个孩子也是正当的,无可非议。问题是黄福贵这个小瘪犊子没这本事,这是个现实情况。想要个孩子也不是没有办法的。”三寸金莲和柳辰珠都很吃惊,异口同声地问道:“啥办法?”齐霸歪神秘地一笑:“啥办法?太好办了,抱养一个不就成了吗?”三寸金莲拍手称快:“对呀对呀,这办法高哇。不用自己生,不费劲地就有孩子了,太便宜了!”柳辰珠听了皱了皱眉头:“那怎么行?抱养一个是别人的,羊肉贴不到狗肉身上,不行不行,我不干。再说了,黄福贵也不能同意。”齐霸歪摆摆手:“这你不用担心,我来做他的工作。只要你同意就行了。”三寸金莲把脸凑到柳辰珠面前,柔和地说:“珠儿,听大姨的话,你就同意吧,多合适呀,何必自己生遭那个罪呢。要一个吧,我帮你伺候。”柳辰珠还是摇头不止:“不行不行,要别人的孩子不是自己亲生的一点儿血缘关系都没有,既不爱又不亲,白费力,将来还不是个白眼儿狼啊,到时候他忘恩负义那心里才窝囊呢。”三寸金莲急急地说:“嘿嘿,那可不能。”齐霸歪却点点头:“珠子,你说的也不是没有道理。不是亲生,没有血缘关系,当然是血不浓于水了,也就当然没有亲生的亲了,但你在伺候他的同时和他相处就会培养深厚的感情了,自然就会又疼又爱了。伺候大了,也许会是个白眼儿狼,但就是亲生的也有许多白眼儿狼,那不也得受着吗?是不是个白眼儿狼亲不亲生不是关键,关键是他本人,至于你摊上啥样的也不好说,那就看你的运气了。也许你的运气好,福星高照,说不定你抱养一个好孩子比亲生的还要亲哪,这些你就不用考虑了。”
这齐霸歪真会说也真能说,说的还头头是道,柳辰珠听了就有点儿活心了,但她不露声色,她也不是个二百五,她有她的见解和目的,她得走自己的轨道,除非胳膊拧不过大腿的无奈境界。柳辰珠平静地说:“你说的也是。但我这个人有点儿特性,挺看重血缘关系,一点儿关系也没有的我真不想要,那太没意思了,我想要有关系的,那才行。”柳辰珠说完,眼睛看着齐霸歪,齐霸歪的心格噔的一下子变得异常紧张,但她也不露声色,脸上依然故我。三寸金莲也听到了柳辰珠说的是什么,她也觉出了点儿什么味道,但她不象女儿的心那么惊骇,于是三寸金莲就问:“珠儿,你是说”柳辰珠没有回答,眼睛还是看着齐霸歪,齐霸歪也看着柳辰珠,屋子里又静悄悄的了。
沉默了几分钟,三寸金莲耐不住了,她就问柳辰珠:“你倒是说呀,你到底想咋地?是要一个呢还是不要呢?”柳辰珠转过头来:“大姨,我想要一个孩子,但是我想要咱们家族中的孩子。”三寸金莲有点儿惊讶:“啥?你想要咱们家族中的孩子?你想要谁的?是哪个?是你大哥的还是你二哥的?还是老三的?是小红还是小军?再不就是小林?”柳辰珠摇摇头:“不,不是他们的,他们都一个,再说我和他们的孩子没感情,我不要。”三寸金莲奇怪了:“你不要他们的你要谁的?咱们家就他们哥三个呀,没有别人啊。”柳辰珠又看齐霸歪:“我,我要我姐的孩子,两个孩子哪个都行。”三寸金莲震惊了:“你说啥?你要你姐的孩子,小艳和小越?不成不成。”一直没说话的齐霸歪大喊一声:“不行,哪个也不行,绝对不行!”三寸金莲满脸的不高兴:“那咋能行,那咋能行,你这不是胡说吗?”
柳辰珠却很平静:“大姨,姐,你们听我说。我为什么想要我姐的孩子?因为我来这几年和你们处的最亲,大人之间有感情。和小艳小越又在一起呆几年,我和他们忒熟,我特别喜欢他们,他们也喜欢我,就像亲妈和孩子们在一起似的。我要他们来养活着,就和亲生的没什么区别。我想来想去,要谁的也不合适,也只有他们是最合适的人选,希望大姨和姐姐成全。”柳辰珠的话刚落地,齐霸歪嗷的一声就从炕头上蹦起来:“好你个柳辰珠,小丫头片子,你竟敢连我你都算计,你要我的孩子,不行,绝对不行!你就是说得天花乱坠那也不行!你那是拿刀捅我的心,你太伤了我的心了,我的心也被你捅得太疼了,你咋那么没良心呢?”齐霸歪又是捶胸又是顿足,然后又一屁股坐到炕头上,又哭又嚎:“你吃错药了,烂心肝了,要起我的孩子,我的孩子都是心肝宝贝,怎么能送给你农业社顺垄沟找豆包吃的土老冒?你也不想想自己啥身板儿就张开臭嘴乱放屁?”齐霸歪又左右开弓打自己的嘴巴:“我咋这么傻呢?养活了人家好几年又给找婆家嫁汉子,还管人家两口子打不打架。这不,请假不上班来看人家,替人家出谋划策,解决家庭问题。把心都扒出来给人家看,人家反来用刀子来扎我的心,老天爷呀,你咋这么不公?你真是瞎了眼哪。”
三寸金莲满脸都是寒霜,也是连嚎带骂:“你个烂肺的小丫头片子,哪能要你姐的孩子,要谁家的不行怎么就要她的孩子?你这不是要她的命吗?你个没良心的王八蛋,当初不如不把你接来,管你的死活干啥?到头来这不是害自己吗?”柳辰珠听了娘俩的话后心里很是伤心和气愤,她想到大姨和表姐是对自己有恩,可自己如今的一切不幸不也都是大姨和表姐造成的吗?自己从来也没有指责过她们,今天她们就因为要孩子一事来指责自己,这也太不公平了吧?不给孩子就算了,何必连喊带叫,又哭又闹,大动肝火呢?我怎么没有这样对待你们呢?到底谁对谁没良心?又是谁对不起谁?要是我的情况搁在你们身上,你们会怎么样,能象我这样吗?我想你们决不会善罢甘休的,早就捉反天了,还不把我活吞了呀。再说了,谁过日子不要孩子啊,我要怎么就不行了呢?你们给我找的人名不副实连个孩子都生不了,离婚你们还不让,我要个孩子都不行,你们也太霸道了呀,就因为你们对我有恩,我才没和你们算帐,我对你们还没良心吗?看来和你们也说不出理去,你们也不会真心疼我,我的日子还是没有什么盼头,我还是死了的好,我就死给你们看!
柳辰珠想到这里,她就气呼呼地说:“大姨,姐姐,就算我对不起你们,行了吧?孩子我也不要了,这儿也就行了吧?我也想好了,我啥也不要了,啥也不想了,我今后也不用你们操心了,你们好好过你们的日子,我的日子是没法过下去了,我也是啥着没有了!我,我只好找我妈去!”柳辰珠大喊一声:“妈,妈,我活不下去了,只好来找你了!”说完,柳辰珠起身向墙上撞去。这齐家娘俩做梦也没想到柳辰珠会当面来这一手,她们先是一愣,马上就反应过来,娘俩都起身去拉柳辰珠,但她们还是迟了一步,柳辰珠的头已经撞破了,鲜血直流,人也倒在炕上。娘俩可吓坏了,三寸金莲把柳辰珠的头抱在怀里,一边哭一边喊;“珠儿呀,你快醒醒啊,你可不能死呀,你要死了,我也没法交代了,哎呀,天老爷啊,这可咋好哇?”齐霸歪吓得腿都软了,她急忙下地到外屋锅台上找到花椒面瓶子,把花椒面全都倒在柳辰珠的创口上止血,又扯过被单撕下一大块给柳辰珠包扎,又把手放在柳辰珠的鼻孔下,觉得还有气儿,就说:“妈,她没死,还有气,你就放心吧。”三寸金莲长长地喘了口气儿,双手合掌,闭上了眼睛:“阿弥陀佛,阿弥陀佛,太好了,太好了!”她们把柳辰珠放在炕头上。
娘俩忙乱了一阵,也叫了一阵,柳辰珠终于醒来了,齐家娘俩的头正对着柳辰珠的脸,柳辰珠觉得像有两个女鬼正看着自己想要吃她,她赶快闭上了眼睛。齐家娘俩对看了一眼,三寸金莲的语调很柔和,但也含着责备的味道:“珠儿呀,你醒了,还好,你可把我吓坏了。你咋这么傻呀,寻什么短见哪。有事儿慢慢商量嘛。”齐霸歪的调子比她妈还好听:“我的好妹妹,你可把我和妈吓傻了,我真没想到你会这样。刚才都是姐不好,太着急了,我的脾气你也是知道的,容不得半点儿沙子,这哪行?今后哇,你姐我的脾气还真得改一改呀。今天我让妹妹受委屈了,姐姐向你道歉,妹妹气量大,多多原谅。”柳辰珠把脸转向一边,什么也没说就哭起来了。三寸金莲假惺惺地说:“我的儿呀,想哭你就哭吧,今天大姨陪你哭个够。”说着,三寸金莲就嚎起来了,齐霸歪更会表现:“妹妹呀,你一哭,我的心都要碎了。我的眼泪也止不住了。”三个人都哭起来,当然,每个人的味道是不同的。
哭了一会儿,三寸金莲嚎得不耐烦了就劝道:“好孩子,你们都别哭了。珠儿呀,你还挺疼吧?咱们得上医院看看吧?”柳辰珠摇摇头,齐霸歪也止住了哭声:“妹妹,去吧,让大夫好好看看,别做下毛病,身体要紧哪。”柳辰珠也不哭了:“我不去,都这样了,我还看什么?连个儿女都不能有,我还能求什么?死了算了,你们也不用再为我操心了。”三寸金莲有点不高兴了:“你这是啥话?”齐霸歪给她妈使了个眼色,声调柔柔的;“好妹妹呀,你别尽往坏处想,要往宽处多想想。孩子的事儿,别着急,让我和妈再想想办法。”
齐霸歪算是看明白了,柳辰珠非得要个孩子不可,否则的话,不是离婚就是死。这个难题毫不气地摆在她的面前,她将如何解决呢?
齐霸歪一连琢磨了许多天也没想出个好办法来,她和老妈谋划了几次还是一筹莫展。要个孩子并不算难事,问题的关键是:柳辰珠和黄福贵生不了,抱养个孩子吧,柳辰珠还不要别人的,非要表姐的孩子,而齐霸歪偏偏又舍不得,这可就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