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不同的是,营子里的孩子们逮耗子是要耗子尾巴的,一根尾巴大队收五分钱。而赵发逮她是要和她搞对象的,不要她的尾巴,何况她也没长尾巴,他要亲她。
卫果苹一看见谷连文就惊慌失措地叫,“谷子谷子谷子!”吓的赵发急忙松开了胳膊。卫果苹乘机爬起来跑到了谷连文的跟前。谷连文撒欢似的又跑出了庄稼地,卫果苹这次学聪明了,顺着地垄沟追他。于是两个人就像猫追耗子似的,追的乱了营。
赵发气坏了,站在地头等着谷连文,等他被卫果苹追到地头就裉住了他的脖子,裉出谷连文两眼儿泪。赵发觉得如果谷连文不出现,他就把卫果苹追到手了。尤其是刚才,如果不是他站起来,他就亲了卫果苹了。所以赵发把所有的怒气都发泄到了谷连文的身上,左右开弓,把谷连文扇的眼冒金星,鼻孔淌血。
那天如果不是卫果苹及时制止,赵发非把谷连文打趴下。卫果苹也豁出去了,扑上去撕扯着赵发的胳膊母夜叉一样地叫:“你松开,赵发你松开。”赵发乖乖的松开了谷连文,一看谷连文的鼻子淌血了,骑着自行车溜了。
谷连文当着卫果苹的面儿没哭,蹲在庄稼地边揪了一把草擦鼻血。卫果苹掏出了手绢,要给谷连文擦,谷连文头一扭躲开了。谷连文觉得挨打都是因为卫果苹,如果没有卫果苹赵发也不会打他。谷连文赌气不理卫果苹,不顾淌血的鼻子丢下卫果苹要赶路。卫果苹和他急了,“谷子,你给我站住!”谷连文像木桩一样站住了。卫果苹像一个大姐姐一样,细心地帮谷连文擦着鼻血,一边擦一边还问他疼不疼。谷连文本来正生她的气呢,听她一问火就按捺不住了,“你说疼不疼。”卫果苹被他吓的手抖了一下。
紧擦慢擦鼻血已经干了,路上又没水,卫果苹怕谷连文回家被他爷爷发现,就把手绢舔湿了给谷连文擦,擦了好久才擦干净。
卫果苹的奶奶卫荞麦和谷连文的爷爷三牛倌都等急了,以往两个孩子早就回家了,饭都吃了。三牛倌一箩头粪都拾满了还不见孙子的影儿,卫荞麦刚走到营子边就看见了三牛倌,又急急忙忙的躲回去了。
卫果苹要骑车驮谷连文,谷连文却死活不上她的自行车,没办法卫果苹就推着自行车和他并肩走在回家的路上。一路两个人谁都没说话,快到营子的时候,卫果苹关心地问:“谷连文,鼻子疼不了?”谷连文没理她。
卫果苹这才骗上自行车独自向营子骑去,骑到营子边的时候,三牛倌正焦急地等孙子谷连文。三牛倌可能是急坏了,也顾不了那么多了,看见骑着车子的卫果苹回来了,急忙问:“果苹,看见谷连文没有?”卫果苹怕三牛倌看出破绽头都没敢抬就说:“在后面呢。”并且撒谎说:“放学晚了。”
又等了十几分钟,三牛倌才看见他的宝贝孙子,急忙迎了上去,“谷连文,放学晚了?”谷连文犹豫着叫了一声爷爷,也撒谎说:“快考试了,老师讲题。”
80.
礼拜日返校的那天,谷连文忐忑了一路,他害怕再碰见赵发。和他一样忐忑的还有卫果苹,骑着自行车一溜烟似的往学校返,进了学校的大门了,还担心赵发追来。
卫果苹走的比谷连文早,她胆子小,不敢走夜里,白天走到摞摞石头皮都紧,天黑更不敢走。谷连文天生不怕神不怕鬼,就怕人,所以为了避免再碰见赵发,他走的很晚,到学校的时候天都黑了。
快期中考试了,同学们都在紧张的复习,每人头起都放着一盏小煤油灯,找个空墨水瓶,找个牙膏皮,线搓成几股,瓶盖捅个窟窿,牙膏皮剪成长条,把搓好的等捻一卷,往瓶盖的窟窿一塞,罐上煤油就能照亮了。
谷连文家穷,做的起油灯,买不起煤油。供销社供应的那点煤油还不够他礼拜六回家夜里学习用,所以他借挨着他睡的同学的光。
谷连文初一已经连续两次考试成绩全班第一了,为了初一第二学期期中再考出好成绩,他暗下决心,不让卫果苹超过他,因为卫果苹连续两次都是第二。为此卫果苹也暗自叫劲要超过谷连文。
复习的那一周,连卫鹏程和赵发也安神了不少,从没在教室里捣过乱,也没去宿舍骚扰过同学。
转眼又到了礼拜六,卫果苹怕赵发在路上纠缠她,上礼拜日返校的时候就和她奶奶说了下礼拜六不回家,在学校复习。谷连文也担心再在路上碰见赵发和卫果苹,也和他爷爷三牛倌打了招呼礼拜六不回家。赵发没等下课就跃跃欲试地骑着他的那辆没尾巴的二八自行车潜伏在了学校大门外,就等着卫果苹骑着自行车出校门了。一直等到跑校的同学都走完了,住校的同学背着干粮口袋陆陆续续地出了校门,踏上了回家的路,也没看见卫果苹。
赵发以为是卫果苹出来的时候他没看见,就骗上自行车向卫果苹回家的路追了去,一口气追了五六里地都没追住卫果苹。赵发觉得就算卫果苹长了翅膀飞,也飞不了多远,所以他确定卫果萍没离开学校,一口气又骑回学校。
当时学校里值班的老师还没有走,有的还在食堂吃饭,所以他没敢轻举妄动,就骑着自行车来到了男生宿舍。谷连文刚吃完饭,正准备复习,他就推门进去了。看见赵发,谷连文像看见了魔鬼一样,不知所措地看着他不知道他又要怎么样收拾他。没想到赵发却一反常态地和他气上了,“谷子,你看见卫果苹没有?”谷连文不知道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就实话实说道:“我一下课就去食堂打饭了。”赵发又问他,“你怎么不回家?”这回谷连文没实话实说,搪塞他说:“下礼拜考试,想好好复习。”
赵发在地上转了一圈,突然说:“你去女生宿舍看看卫果苹在不在?”“我不敢。”谷连文为难地道。赵发天不怕地不怕,都不敢去女生宿舍,何况谷连文。见谷连文磨蹭着不去,赵发瞬间变成了凶神恶煞,“你他妈的再磨蹭,老子揍你啊。”宿舍里就谷连文一个男生,赵发就算把他打死也没人知道,好汉不吃眼前亏,他丢下课本就出了宿舍。
女生宿舍和男生宿舍仅仅隔着两排房,谷连文却走了足足有一个多小时,几次走到女生宿舍那排房子前,他又装做路过的样子拐到了学校种的那片菜地。菜地大面积的种植着白菜,冬天给学生熬着吃。谷连文就在菜地边溜达来溜达去,被看菜地的发现了,以为他要偷白菜,问他礼拜六不回家,转悠什么。谷连文没话找话地和那人套近乎,“白菜长的真好。”很快东一句西一句地聊起了家常。谷连文真想一直聊下去,聊到赵发滚回家。可他知道他躲的了初一躲不过十五,他就是那和尚,躲不了庙啊,除非他像忍受不了赵发和卫鹏程的同学那样退学回家。
不少同学被他们欺负的时候,都有过退学回家的念头,大部分同学都咽不下那口气,咬紧牙关坚持继续读书就是为了出人头地,将来有能力了找他们俩人报仇。谷连文也不例外,他发誓等他有一天有了能力一定把赵发和卫鹏程打的满地找牙,让他们俩跪下喊他爷爷。谷连文坚持读书还有另外一个原因是因为他的爷爷,他爷爷为了供他读书舍不得吃舍不得喝,就指望他有一天能走出谷家围子,为他们谷家争光了。
谷连文又晃悠到了女生宿舍前,卫果苹的宿舍已经近在咫尺了,他却不敢走近,远远地站着朝窗户里瞅。女生宿舍不像男生宿舍玻璃都打完了,钉着厚厚的木头板子,从外面看不到里面,里面看不到外面。尽管谷连文透过玻璃能看见女生宿舍,可他却没看见一个女生。又远远地瞅了一遍确定宿舍里没人,才硬着头皮晃悠回了宿舍。
赵发早就等的不耐烦了,谷连文一进门,他就火冒三丈地骂开了,“你他妈的掉进女生宿舍了。”谷连文嘟囔了一句,“宿舍里没人。”“你看清楚了?”赵发追问他。谷连文肯定地回答道:“我看了两遍。”“你要是给老子说瞎话,老子剥了你的皮。”赵发说着骂骂咧咧地走了。
谷连文长长地出了一口气,急忙把宿舍门从里面插住了。躺在大通铺上心惶惶的无法静下心来。他不知道赵发还会不会再来,如果再来了找他麻烦他该怎么办。虽然窗户上都钉着厚厚的木头板子,从外面看不见里面,可门是从里面插的,赵发如果再回来,就算他不出声,他也知道他在里面,他如果敢慢半拍不开门,赵发就敢把门踹烂。摆在谷连文面前的有两条路,一条趁赵发还没回来背上干粮口袋赶紧上路回家,一条想办法把宿舍门朝外面锁上,这样即便赵发再回来,也不会以为他还在宿舍里踹烂宿舍门了。
谷连文小心翼翼地跳上大通铺,查看了一下那些钉死的木板,拿手抓住一块晃了晃有松动的迹象。他担心赵发回来,竖起儿子听了半天,确定没动静,胆子就大了许多,两个膀子一叫劲,木头板子拽下来一块,他试验了一下,连他的脑袋都钻不出去,只好又揪下来一块。这回不但他的脑袋可以钻出去了,整个上身都钻了出去。
趁着赵发还没回来,谷连文刻不容缓地跳下了地,打开宿舍门从外面锁上锁子,在走廊里屏着呼吸站了很久才把脑袋探出走廊的门,谢天谢地,外面不但没有赵发,也没有老师。谷连文马不停蹄地蹿出走廊,几步就到了宿舍窗户旁,巴着木板顺着窟窿就钻回了宿舍。他的心都快蹦到嗓子眼了,抓起先前拽掉的木头板子对正钉子眼儿就是一脚,那木头板子又稳稳当当地钉在窗户上。
直到谷连文把另外一块木头板子钉上去,赵发都没有回来。
赵发骑着自行车在男女生宿舍间来回的穿梭,就是不敢靠近卫果苹的宿舍。虽然赵发胆大包天,可他也怕被老师发现。女生宿舍可不像男生宿舍,他可以有恃无恐地进出,进女生宿舍不但学校的老师不允许,派出所的警察也不允许,所以赵发穿来穿去不敢进走廊。
其实卫果苹不但看见了赵发,而且还看见了之前在外面晃悠的谷连文。她吃罢饭躺着看书,玻璃反光,所以谷连文从外面并没有看见她。男生女生平时连话都不说,卫果苹也没胆量问谷连文来回的瞅什么,但她知道谷连文和她一样都没回家。谷连文刚走,赵发骑着自行车出现了。从赵发的表情看,他并没有发现她在宿舍里。卫果苹后悔的心都掉出来了,原本想礼拜六不回家,在路上赵发就等不见她了,他却阴魂不散找到宿舍了。
赵发之所以一直骑着自行车在外面晃悠,是等学校里的老师走。一般礼拜六在校的学生很少,晚上的时候才有值班的老师到学校转一圈,没什么事就早早的回家了,所以晚上的时候学校里几乎没有人。
卫果苹又想回家了,可赵发却在外面晃着不走,她只好耐心地等待。在她看来在宿舍待着是不安全的,万一赵发发现她在宿舍,白天他不敢把她怎么着,可晚上如果他把门踹开进来她可就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了。卫果苹都快急哭了,躺在铺板上不敢动。
赵发一直晃到最后一名老师离开,才骑着自行车晃悠到卫果苹她们宿舍的玻璃窗前,巴着玻璃一眼就瞅见了卫果苹。瞅见卫果苹的赵发激动不已地敲了敲玻璃喊:“苹果,咱俩出去走走。”
卫果苹知道学校里高年级的学生搞对象约会的时候都是说出去走走。学校东面就是一条小路,小路的两旁是庄稼地,庄稼地的中间有一片小树林,是学生们约会的最理想去处。宿舍里一个比她年纪大的女生经常收到初三一男生的纸条,纸条就就写三个字:小树林。卫果苹还替那男生给那女生传过纸条,接到纸条的女生傍晚的时候就偷偷地溜出了校园,顺着小路到了小树林。据女同学说晚上小树林里可热闹了,经常有好几对在搞对象,谈理想谈人生。
赵发让卫果苹跟他出去走走,意思就是要和她搞对象。卫果苹不好直接拒绝就说:“快考试了,我复习呢。”赵发还是不走,巴着玻璃窗又说:“我就和你说几句话。”“说吧。”卫果苹让他隔着窗户说。赵发还想说服卫果苹,“咱们去小树林说。”卫果苹烦了,“没时间。”卫果苹说的已经够清楚的了,赵发还不死心,“苹果,你给我个机会。”“没机会。”赵发无奈只好说:“苹果,我就和你说一句话。”“说吧!”卫果苹就让他隔着玻璃说。
表白不但需要时机而且需要气氛,隔着玻璃赵发说不出口,就不住地做卫果苹的工作,“苹果,你出来。”卫果苹急了,“你说不说,不说我复习了。”说着拿书挡住了脸。赵发切切地道:“你去小树林我和你说。”“不去。”“那我不说。”“爱说不说。”说完卫果苹又拿书挡住了脸。
“苹果!”赵发干着急没办法,只好骑着自行车在宿舍前面转,转一圈巴着玻璃叫一声苹果,叫一声苹果转一圈。卫果苹都快愁死了,她怕被老师发现。赵发天不怕地不怕,可她怕,搞对象是多丢人的一件事,说不好她会被学校开除的。学校里因为搞对象已经开除过几对学生了,她可不想被开除。赵发在宿舍前转来转去的,她真想变成一只苍蝇飞了。
宿舍的门虽然从里面插着,可卫果苹觉得一点都不保险,赵发如果想进来一脚就踹开了。果然赵发没了耐性,“苹果,我进去了啊。”“你敢!”卫果苹自己给自己壮胆儿。赵发已经在走廊里了,敲着门说:“苹果,你开开门我跟你说。”“你快去找卫鹏程玩去吧。”卫果苹想转移他的注意力。没想到赵发却说:“卫鹏程和周建果正约会呢,咱们也去约会吧。”卫果苹的脸瞬间就红成了苹果。
赵发还在门外叫:“苹果,我真进去了啊。”“你敢!”卫果苹也没招了,就说:“你敢进来我就告老师。”赵发被吓住了,急忙说:“别别别,我不进去,你出来行不行?”“不行!”卫果苹斩钉截铁地道。赵发的声音变了,很无奈又很霸道地说:“苹果,我爱你。”卫果苹臊的眼泪“哗”出来了,“赵发,你滚,你滚。”“怎么了,苹果,你哭什么。”“你滚!你滚!”卫果苹哭的更厉害了。赵发急忙说:“好好好,我走我走我走。”
赵发拿卫果苹没办法,只好骑着自行车又在宿舍前晃了一圈敲了敲玻璃说:“苹果,我走了啊。”说完真走了。
卫果苹不敢确定他真走了还是假走了,躲在宿舍里不敢开门,一直等到食堂开下午饭的时间,才抱着饭盒开了宿舍门,大步小步的跑到食堂碰见了同样在打饭的谷连文。是谷连文先开的口,“你在宿舍啊,赵发找你呢。”“你怎么也没回家?”卫果苹问。谷连文已经打好了饭,一边往食堂外走一边回答卫果苹的问题,“下礼拜就考试了,赶紧复习复习。”他没说怕碰见卫果苹和赵发。他刚走到门口卫果苹又喊他,“谷连文,你等等我,咱俩一块复习。”她没说怕赵发再去女生宿舍找她。
谷连文愣怔间,卫果苹已经打上了饭。俩人一前一后出了食堂,卫果苹说:“去你们宿舍吧。”谷连文犹豫了一下说:“我们宿舍黑,看不见。”卫果苹却无所谓地道:“没事。”谷连文前后左右地瞅,生怕瞅见瘟神赵发,如果让赵发看见他和卫果苹在一起,那他死定了。
进了走廊,谷连文开锁的手都有点哆嗦。其实和她同样害怕的还有卫果苹,要是被赵发瞅见,她想摆脱他可就难了。此刻如果骑上自行车回家吧,紧走天就黑了,天一黑连路都看不清了,到了摞摞石还不吓死。好不容易等到谷连文打开了门锁,卫果苹慌忙说:“赶紧插门,赶紧插门。”生怕赵发跟在后面似的。
谷连文却没插门,反而跳上了南铺,又把那两块木头板子拽了下来。跳下地出了宿舍门把门赶紧反锁上了,又从窗户爬进了宿舍,之后像先前那样又把拽下来的两块木头板子安了上去。卫果苹不明就里,瞪着眼睛问他,“你干什么?”谷连文做了一个“嘘”的手势,让她小点声。卫果苹还是不明白,刚要张嘴,就听见宿舍外面有动静,“妈的,怎么都锁了门。”
谷连文和卫果苹都听清了,是赵发的声音。原来赵发在卫果苹她们宿舍前晃了一下午,晃饿了,回家吃了口饭就骑着自行车又返回了学校。到卫果苹的宿舍一看锁门了,巴着玻璃瞅了半天也没瞅见卫果苹的影子。赵发想她一定是趁他回家吃饭的工夫骑着自行车跑回家了。赵发懊恼极了,恨不得把卫果苹她们宿舍的玻璃都砸了,又担心被值班的老师听见就骗上自行车晃悠到了谷连文他们宿舍。没想到谷连文他们宿舍门也锁了,赵发就越想越不对劲,就自言自语地嘟囔了一句。
赵发怀疑卫果苹是和谷连文一起跑的,不然俩人怎么会都锁了宿舍门。赵发越想越气,越气越想拿谷连文撒气。骑着自行车出了学校的大门就开始怀疑卫果苹和谷连文在搞对象,俩人学习都那么好,偏偏礼拜六都不回家,他吃饭的工夫又都锁了宿舍门,不是搞对象是什么。
赵发骑着自行车在小树林转了一大圈也没找到卫果苹和谷连文,心里的火才熄灭。那天他如果找到卫果苹和谷连文,他们在一起的话,非拿刀子把谷连文捅了不可。
81.
卫果苹每礼拜拿的干粮都比别的同学多,她吃不下学校食堂的饭。别的同学也吃不下,却没办法,吃不下也得吃。由于学生交面的时候都不交好面,所以蒸出的馒头用手一捏就是一块面,还粘牙。这些卫果苹都可以忍受,最不能忍受的是经常吃出耗子屎。学校食堂的菜就更不能提了,山药连皮都不削,切的块比嘴都大,熬熟的时候倒股麻油,看着油花挺多,吃的时候一股泔水味。
天热卫果苹只能带一礼拜的干粮,再带的多了就长绿毛,礼拜六的时候卫果苹一点干粮也没了,只好吃食堂的饭菜,她又吃不下去,拿勺子在饭盒里搅来搅去,看那块山药也不合她的胃口。谷连文却吃的特别的可口,连山药皮都不剥。谷连文吃,卫果苹看,看的她只皱眉头。让卫果苹觉得不可思议的是谷连文吃馒头连皮都不剥,馒头皮多脏啊,大师傅手黑的和抓了煤似的。虽然男生宿舍的窗户上钉着厚厚的木头板子,可上面还是能透进一些光亮的。卫果苹皱着眉头问谷连文,“你怎么不剥馒头皮?”谷连文头都没抬,“我爷爷说剥馒头皮将来生疤孩子。”卫果苹“呵呵”的笑,“瞎说。”
谷连文从小就穷,初一第一学期,临近放假的时候食堂给学生改善伙食,猪肉炖白菜粉条。宿舍里大部分的男生都不吃肥肉,他吃,结果同学的肥肉都到了他的饭盒里,很快就吃醉了,把胆汁都吐出来了。
卫果苹实在是吃不下学校食堂的饭,说一会去买方便面。学校后面有一排家属房,有一家开着小卖部,卖方便面和烧饼,还提供泡面的开水。谷连文从没去过,食堂的馒头蒸的再难吃,他都能咽下去,不像有的同学难吃就扔了不吃,去泡方便面吃。听卫果苹说去买方便面,他却急了,压低声音说:“怎么出去?”门已经从外面锁上了,要想出去就必须爬窗户,窗户那么高,谷连文担心她爬不出去。
天还没有黑透,借着微弱的光,两个人还能看见书上的字,卫果苹就让谷连文把不看的书扔给她一本,一个南床一个北床的看了起来。俩人是同时听见赵发说话的,赵发先是狠狠地踹了一脚男生宿舍的门,然后气呼呼地骂了一句,“妈的,谷子也不在。”谷连文有点尿急,如果赵发再踹一脚,他一定会尿裤子。卫果苹赶紧拿书盖住了脸,咬着嘴唇闭上了眼。
幸亏赵发没有巴着窗户上的木头板子往里瞅,不然一眼就瞅见了躺在南床的卫果苹,那后果就不是一般的严重了,轻者谷连文会被赵发打的鼻口出血,重者被学校双双开除。一男一女反锁了门躲在一个宿舍里,成和体统。
赵发认定谷连文和卫果苹双双骑自行车回家了,因为他从小树林回来后在女生宿舍门口晃悠了很长时间了,不死心才又到男生宿舍的。赵发除了学校就是粮站,去粮站一定会叫上卫鹏城。周建果早穿好衣裳回家了,卫鹏城还光着屁股蒙头大睡。听到赵发喊他,他光着屁股下地给他开了门。赵发一进乡长办公室就愤愤地道:“老子饶不了他!”卫鹏程又钻进了被窝。赵发心焦不耐烦地在地上踱步,看见卫鹏程毫不关心他,和他急了,“你他妈的,睡睡睡,就知道睡。”“累,哥们累。”卫鹏程实话实说,从中午吃罢饭,到周建果穿好衣裳走,他一共给她吃了五颗维生素,怎么能不累。
卫鹏程说完又要睡,被赵发掀了被子,“睡睡睡,你妹妹和谷连文搞对象你知道不知道。”卫鹏程愣了一下,“谁?谷连文。”显然卫鹏程不信。赵发就把经过给他讲了一遍,卫鹏程还是不信,“你又没在小树林逮住他俩。”卫鹏程把嘴一撇。赵发有些急不可待,攥紧拳头左右互击道:“老子饶不了他,老子饶不了他。”
谷连文一泡尿一直憋到天黑,才蹑手蹑脚地下了地。卫果苹小声地问他,“赵发走了没有?”“我怎么知道走没走。”谷连文像是和她特务接头对暗号一样也把声音压的很低。卫果苹离窗户近,绷紧神经爬起来巴着木头板子从缝隙往外瞅,黑糊糊的什么都没瞅见。谷连文实在憋不行了,再憋就尿裤子了,紧张地问:“走了没有?”卫果苹摇了摇头说:“看不清。”谷连文实在憋不住了,就跳上南床把先前的那两块木头板子又拽了下来,急如丧家之犬般钻了出去。
前面也是一拍男生宿舍,谷连文冲着后墙一边撒尿一边说:“憋死我了,憋死我了。”撒完尿一提裤子匆匆如漏网之鱼般又钻进了宿舍。
刚把木头板子安上去,卫果苹就嚷嚷饿了,要去买方便面。谷连文埋怨她,“你怎么刚才不说。”卫果苹说:“刚才不饿。”谷连文又把声音压低了,“赵发来了怎么办?”说完摸黑找到宿舍门钥匙说:“你买了方便面回你们宿舍吧。”“不回。”卫果苹回答的十分干脆。谷连文担心地道:“让老师发现就麻烦了。”卫果苹不怕老师,就怕赵发。黑更半夜的如果赵发发现她一个人在宿舍非把门踹烂不可,跑都跑不了。
卫果苹非催着谷连文跟她一起去买方便面,说她自己不敢去。谷连文让她吃剩饭,她一直连声地道:“不吃不吃不吃。”谷连文吓的够戗,“你低点,让人听见怎么办。”卫果苹这才低声嘟囔说:“我不吃。”谷连文只好再次拽下木板,赌气爬出了宿舍。卫果苹也想爬出去,被谷连文制止了,“我给你开门,我给你开门。”没等谷连文去开门,卫果苹的半个身子已经钻了出来。卫果苹想的太简单了,爬窗户可不像走门那么轻松,稍不留意就会跌出去,要么会挂在木头上,上不去下不来。卫果苹就挂住了,木头板子上正好有一处开裂,挂住了她的裤子。卫果苹吓的大呼小叫,“谷连文,谷连文!”
谷连文被他吓的出了一身冷汗,他不怕她跌出来,怕被老师或者赵发听见。待谷连文确定卫果苹是挂在了木头板子上,才手足无措地扶了她一把,谁知道他一扶,卫果苹满堵身的压在了他的身上。窗户离地一米高,窗户又一米多高,卫果苹高高在上地压在了谷连文的脑袋上。谷连文只好硬撑着,卫果苹照正骑在了他的脖子上,如果不是谷连文在下面接着,她非跌的鼻青脸肿。
卫果苹抱着谷连文的脑袋也吓出一身汗,出溜到地上的时候腿肚子都软了。谷连文不敢磨蹭,“快走吧,快走吧。”俩人到了小卖部门口,谷连文说什么也不进去。卫果苹泡方便的时候,他就在山墙根躲着。礼拜六晚上小卖部的生意特别红火,搞对象的男生女生骗父母复习不回家,只顾着在小树林约会误了打饭时间,回校后就去小卖部泡方便面。
吃饱喝足后,卫果苹还捎带买了一袋兰花豆一包五香瓜子。出来的时候却找不到谷连文了,压低声音“谷连文谷连文”地叫了好几声,谷连文都没答应。卫果苹紧握了一下拳头,“死谷子,死谷子。”这回谷连文听见了,“你喊什么喊。”说完拔腿就走。卫果苹在后面追,“黑洞洞的,我看不见路。”谷连文毫不顾惜地道:“赵发来了你就看见路了。”说着走的更快了。
等卫果苹追谷连文到男生宿舍的时候,谷连文早就钻进宿舍,把木头板子钉上了。卫果苹还以为谷连文拐到别处去了,狐疑地喊:“谷连文,谷连文。”谷连文的声音却从宿舍传出来了,“快回你们宿舍吧,赵发不来了。”“你怎么知道?”卫果苹隔着窗户上的木头板子反问谷连文。谷连文道:“他夜猫子,不睡觉啊。”卫果苹还是怕的不行,“我怕他半夜踹宿舍门。”“那你怎么不回家?”谷连文有些不耐烦。卫果苹急了,“你又不是不知道,他在路上等我。”谷连文气呼呼地道:“他等你,我跟着倒霉。”
谷连文僵持着不想让卫果苹再进来,卫果苹担心赵发半夜踹门就是不回女生宿舍。谷连文的心提到了嗓子眼,一旦被值班的老师发现,就算谷连文不承认和卫果苹搞对象也是搞对象,他可不想被学校开除,如果因为搞对象被学校开除了,他爷爷非得气死。如果真的和卫果苹搞对象被学校开除,谷连文也能接受,要是这样不明不白的被学校开除了,他怎么都不能接受。
卫果苹不走,他只能放她进来,给她递钥匙,她不接,还要爬窗户。谷连文拗不过她,只好把木头板子又拽了下来。这回卫果苹吸取了上次的经验,先进上半身。没想到比先进下半身更艰难,要不是屁股卡在窟窿里,脑袋朝下就栽进去了。卫果苹吓的又大呼小叫地喊:“谷子谷子谷子。”谷连文都快被她气疯了,越怕她大声叫,她越大声的叫,要是让值班的老师听见全完了。
谷连文只好再次去帮她,卫果苹上半身已经在半空中吊着了,谷连文刚抓住她的胳膊,她就搂住了他的脖子。他没提防住,重重的被卫果苹砸在了身下,错一点把谷连文砸的闭过气去。卫果苹吓的错一点丢了魂,死死地抱着谷连文不撒手。谷连文缓过神说:“你起来,压死我了。”卫果苹捂住胸口说:“吓死我了,吓死我了。”谷连文费了好大的劲儿才把卫果苹从他的身上推开,起身安好木头板子跳上了北床。
卫果苹躺在一个男生的牛毛毡子上问谷连文,“谷连文,战国七雄都是那几个?”谷连文闭着眼睛回答道:“齐楚燕韩赵魏秦。”卫果苹惆怅地道:“我最怕背历史和地理了。”谷连文说:“我从不背。”“那你怎么记住的?”卫果苹十分的好奇。谷连文说:“送糠用钱夹道协同,光宣。”卫果苹没听没明白谷连文说的什么,就嘟囔道:“什么乱七八糟的。”谷连文就给她解释道:“清朝的皇帝,顺治康熙雍正乾隆嘉庆道光咸丰同治光绪宣统。”然后又给她进一步解释了一遍,卫果苹彻底的明白了。谷连文又说:“比如国家的首都,仰面结晶太慢。”卫果苹又糊涂了,“这又是什么啊?”谷莲文反问她,“仰光是不是泰国的首都,柬埔寨的首都是不是金边,曼谷是不是泰国的首都?”这回卫果苹只真正的明白了,原来谷连文都把那些知识点按谐音编成了一句话,她太佩服他了,就由衷地说:“谷连文,你真聪明。”
卫果苹让谷连文考她,谷连文怕外面听见,声音特别低地问:“秦朝那一年统一的六国?”卫果苹听不清就问:“清早怎么了?”谷连文又说了一遍,她还是没听清楚,就说:“离的太远,我听不清楚。”谷连文也觉得有点听不清楚,就做贼似的喊,“那你过北床来。”
摸黑上了北床的卫果苹才想起裤兜里装着兰花豆和瓜子,问谷连文吃不吃,谷连文说不吃,然后又问了卫果苹一个别的问题。卫果苹一边回答问题一边磕瓜子,磕了一会把手一伸说给你。谷连文问:“什么?”卫果苹说:“你张嘴。”谷连文又问:“什么?”卫果苹火了,“耗子药。”谷连文这才张开嘴,卫果苹的手上有一股棒棒油的味道。
卫果苹竟然把瓜子仁一颗一颗地攥在了手心里,然后都喂到了他的嘴里。谷连文像耗子一样“噌噌噌”地嚼着咽了。卫果苹问他,“香不香?”他出口道:“香。”“那我以后天天剥给你吃。”谷连文慌了,“不要不要,我自己会剥。”卫果苹又和他急了,“那你给我剥。”谷连文想都没想道:“你自己剥。”卫果苹撅了嘴,宿舍黑他看不见。
之后谷连文说:“我睡了。”卫果苹问他,“兰花豆你吃不吃?”“不吃,我瞌睡了。”谷连文不假思索地拒绝了卫果苹的好意。卫果苹又开始磕瓜子了,谷连文心烦地说:“别磕了,耗子似的。”怕外面有人听见又不敢大声说,那声音像从喉咙里呼出去的气一样,让卫果苹听着别扭,“你不吃还不让我吃。”“吃吧吃吧。”谷连文翻了个身儿。
过了一会卫果苹以为他睡着了,就低低地叫他,“谷连文……”“怎么了?”谷连文根本就睡不着,那是他第一次和女孩子在一起睡,他娘死的早,他都没记得和她娘睡过,所以觉得特别的别扭。卫果苹没话找话地道:“我以为你睡着了。”谷连文睁了一下眼,什么都没看见,“被你叫醒了。”
卫果苹说:“你张嘴。”“又怎么了?”谷连文有点忍无可忍了,没等他反应过来,卫果苹一把瓜子仁又塞进了他的嘴里,他躲都躲不开。他想吐出去,卫果苹却用手捂了他的嘴,没办法他只好囫囵吞枣地咽了下去。谷连文一把瓜子仁咽了下去,卫果苹的手却还捂着不拿开。谷连文被她捂的出不上气,伸出手扒拉开卫果苹的手喘息道:“你想憋死我啊。”
“你捂蛆呢。”卫果苹才发现大热的天谷连文竟然用被子包裹的严严实实的。卫果苹揪他的被子,谷连文死抓着不放。卫果苹还在揪,谷连文恼羞成怒地道:“你要干什么?”卫果苹说:“你捂这么严实做什么?”“我冷!”谷连文撒谎。卫果苹以为他真冷,顺手一摸,谷连文满头的汗。卫果苹使出了吃奶的力气要揪他的被子,“我让你冷,我让你冷。”谷连文没辙了,刚放开手中的被子,被子就被卫果苹揪掉了。
卫果苹枕住了他的胳膊,他想抽出来,却被卫果苹抱着使不上劲。又抽了几下却把卫果苹整个人都抽到了怀里。谷连文躲不开跑不了,被卫果苹抱的气都喘不上来了。卫果苹像牛皮糖一样粘着他,让他不知所措。招架了半天,卫果苹越抱越紧,“让你躲,让你躲。”“你要干什么?”谷连文恼怒地问。卫果苹威胁他说:“你再躲,我喊了啊。”一句话就把谷连文吓住了,乖乖地躺着任由卫果苹抱着他。抱了一会卫果苹又摸出了兰花豆,要喂谷连文吃,谷连文咬紧牙关就是不吃。没想到卫果苹把兰花豆塞进了她的嘴里,嘴对着嘴要喂谷连文。谷连文左躲又闪,卫果苹的口水还是流进了他的嘴里。
最后谷连文还是乖乖地投降了,把卫果苹嘴里的兰花豆连同口水都含到嘴里咽了。
82.
成绩很快就出来了,谷连文又是第一名,卫果苹第二名。
礼拜六回家的路上,谷连文走走停停,停停走走,他想好了,只要看见赵发就往庄稼地钻。
放学后,卫果苹迟迟不敢出宿舍,一直等到同学们都陆续的走了,她才磨蹭着出了宿舍,锁好门到食堂后面的车棚推上自行车上了路。考试那几天,赵发和卫鹏程都很老实,放学后也没敢在学校捣乱。卫果苹估计赵发又在学校门口等她了,所以故意磨蹭着不走。又不能走的太晚,走的太晚了,路上一个人也没有,她害怕。她出发的时候,谷连文已经走了几里了,再加上他走走停停,回头看看赵发追上来没有,就耽误了时间。
出了学校门,卫果苹没看见赵发,一颗悬着的心才落到了肚子里。
很快卫果苹就追上了谷连文,看见谷连文的那一刻,她心里特别的不是滋味,每次考试都是他第一,她第二。卫果苹觉得平时她比谷连文用功,考试的时候却总是考不过他,心里一直憋着一口气。从骑着自行车远远的看见他的身影,她就觉得窝火,越近火越大,所以到跟前的时候,她特别不气地质问他,“谷连文,为什么你每次都是第一。”谷连文脖子一缩,把身子闪到了庄稼地,扭头朝卫果苹的身后张望,没看见瘟神赵发他松了一口气。
谷连文连续一礼拜没拿正眼看过卫果苹了,上礼拜六他的罪受大了,黑更半夜的,卫果苹为了躲赵发不回女生宿舍,和他钻一宿舍。五黄六月的热的直冒汗,可她却非要她抱着她睡,不抱就用嘴喂他兰花豆吃。无论是抱着她睡,还是被她用嘴喂兰花豆吃,对于谷连文来说都是煎熬。卫果苹又不是三岁的孩子,睡觉要人抱,他也不是三岁的孩子,吃大豆要人喂。
没办法他选择了抱着她睡,她偏偏说话不算话,还要喂他兰花豆吃,谷连文被他摆布的几乎成了木偶,她说张嘴,他就张嘴。谷连文想如果他抱着卫果苹睡过觉,或者卫果苹拿嘴喂过他兰花豆吃,任何一条被赵发知道了,他都得滚回谷家围子,而且赵发一定会追到谷家围子打他个半死。
谷连文是后半夜才睡着的,前半夜他一是不敢睡,二是没有睡意,时刻担心着被赵发和值班的老师发现。卫果苹一会摸摸他鼻子,一会摸摸他眼睛,摸的他心烦意乱的。他很烦她,却又拿她没有办法,就装睡,卫果苹偏偏不让他睡,问他一些莫名其妙的问题,问他如果她答应了赵发,他怎么想。谷连文心思:你搞对象,又不是我。可他装睡不能出声。卫果苹还问他是不是特别讨厌她,谷连文还是没出声。
从礼拜日早晨醒来,卫果苹钻出男宿舍到考试结束公布分数,谷连文一直担心赵发找他麻烦,担心赵发知道他和卫果苹在男宿舍钻了一夜。以往成绩公布后的那个礼拜六,回家的路上谷连文都是高兴的。忐忑了整整一礼拜,直到礼拜六踏上回家的路,他都高兴不起来。谷连文一放学,连宿舍都没回,直接从学校后面的院墙翻出了校园,沿着小路拐上了回家的路。
谷连文不想理卫果苹,继续赶路。卫果苹不紧不慢地跟在他身后,他怕她撞了他的脚后跟,又闪到了庄稼地,给她腾开了路。卫果苹不但不走,还停了下来,“谷连文,我驮上你吧。”谷连文还是不理她。卫果苹不但不觉得尴尬,反而笑了,一手扶着车把,一手搂住了谷连文的脖子。谷连文像个小可怜似的,被卫果苹折磨的快疯了,却又敢怒不敢言。他连卫果苹都惹不起,甭说她那个哥哥卫鹏程和追她的赵发了。在谷连文看来,卫果苹活脱脱一个天不怕地不怕的女土匪。长的漂亮,学习又好的女土匪。
和卫果苹相比,他反而成了胆小怕事的女生。如果换了别的女生被赵发追,被赵发在回家的路上堵,早吓的退学了,可她却想什么都没发生一样,镇定自若地考出了第二名的好成绩,所以谷连文也挺佩服她的。谷连文甚至觉得整个学校或者峦乡也就卫果苹不怕赵发了,这可能和他哥哥卫鹏程有关系,她知道卫鹏程和赵发是好朋友,所以赵发也不能把她怎么样了。其实卫果苹打心眼里并不怕赵发,可她怕他因为他再打谷连文,毕竟他是无辜的。
卫果苹对谷连文佩服的简直五体投地,他们家那么穷,穷的连锅都揭不开了,他爷爷还供他念书,他也争气,每次考试都是第一。卫果苹从小学的时候就暗下决心要超过他,仿佛超过谷连文成了卫果苹最大的动力。
赵发是个痞子,所以卫果苹必须躲着他,她没有时间跟他纠缠不清,她要专心致志的学习,她要超过谷连文。卫果苹就怕单独的和赵发在一起,他可是什么事都能做的出来的,倘若礼拜六那天晚上她一个人在女生宿舍,赵发肯定敢把门踹烂进去和她一起睡了,所以她才想到和谷连文睡男生宿舍的。没想到谷连文胆子那么小,抱都不敢抱她。她喂他兰花豆,他嘴都不敢张,她就故意拿嘴喂他,在黑暗中感觉他害怕的样子,他每张一次嘴都像被蜂蛰了似的,接住兰花豆迅速地躲开她的嘴唇。他越是躲,她越碰他的嘴唇,最后一次他还是没躲开,整个嘴唇被她的嘴唇压住有很长一段时间。她明显的感觉到谷连文有哭的意思,她赶紧放开了他。
那之后,她没再喂他兰花豆吃,她的心乱的很,分明压住谷连文嘴唇的那一刻她害怕了,却又不知道怕什么。
谷连文把身子都快扭到庄稼地了,让卫果苹搂的有点困难,“你扭什么。”卫果苹问他,他话也不说,自顾走路。卫果苹一手还扶着自行车把,被他拖的有点趔趄,“你慢点!”他偏不慢。卫果苹没扶稳自行车摔到了路边,她赌气坐到了路边,说:“快走吧,快走吧,急着回家吃奶呢。”
等卫果苹抬起头的时候,谷连文连影儿都没了。她明知道他趁她没注意藏进了路两旁的庄稼地,可那么多庄稼谁知道他藏进了那一片。卫果苹就站在路上等,她有的是耐心,她就不信谷连文能像耗子那样打洞跑了。果然谷连文沉不住气了,直起身问卫果苹,“你怎么还不走?”“我愿意!”卫果苹生他的气了。
谷连文前面走,卫果苹后面推着自行车跟,一前一后就到了摞摞石。卫果苹突然问谷连文,“你说摞摞石有没有狐狸?”“有!”谷连文不假思索地回答道。卫果苹几步就追上了他,“你见过?”“我爷爷说有。”谷连文特别的相信他爷爷。卫果苹从没见过狐狸,每次走到摞摞石的时候心里都发毛。
过了摞摞石就能看着营子了,卫果苹骗上自行车又说:“谷连文,我驮你。”说着放慢速度等着谷连文,谷连文却扭捏的就是不让她驮,她气坏了,“活该,让狐狸精抓走你。”说完猛蹬着自行车一溜烟似的回营子了。
那之后谷连文就躲着卫果苹,他知道卫果苹胆子小,不敢走夜路,就天快黑才背着干粮口袋出发,这样在路上就不会碰见卫果苹了。
礼拜六放学后谷连文先去食堂打饭,吃了饭就在宿舍里看书,约莫卫果苹走了,他再出发,所以一直到放秋假,卫果苹在回家的路上都没有碰见谷连文。
初二的时候,卫鹏程的女朋友周建果怀孕了,吓的他不敢告诉他爹,周建果也不敢告诉他爹。卫鹏程只好向赵发求助,赵发答应卫鹏程让他姐姐帮周建果打胎,但卫鹏程必须帮他在放假前追到他妹妹卫果苹。
卫鹏程无奈只好答应了赵发的交换条件。
周建果是礼拜六中午坐班车到的坡城,卫鹏程一路像做了错事的孩子一样耷拉着脑袋。赵发的姐姐正好中午值班,数落了半天卫鹏程,吓唬了半天周建果,让她以后必须注意。孩子月份小,打的很顺利,可那也把周建果疼的龇牙咧嘴的发誓再也不让卫鹏程碰她。
周建果不知道卫鹏程每次给她吃的都是维生素,如果知道非气晕不可。走的时候,赵发又偷偷的从他姐姐那里偷了两瓶避孕药。出了医院门他悄悄的塞给卫鹏程一瓶,警告他如果周建果再怀孕,他就不管他了。卫鹏程不知道,就在赵发的姐姐帮周建果打完胎的时候还给了她一瓶避孕药,还叮嘱她不要长时间服用避孕药,对身体不好。
回到峦乡后,卫鹏程和周建果老实了好几个礼拜,没敢去乡政府约会。赵发却等不急了,卫果苹总是和他玩声东击西,明明说不回家了,让他晚上去宿舍找她,去了却锁着门。说好了回家让他去路上等,可他等到天黑了也没等见她的影子。赵发总觉得卫果苹在和谷连文搞对象,他俩一个营子的,在学校里却像陌生人一样从不说一句话。让赵发更懊恼的是,谷连文每次考试都是第一,连学校里的老师都袒护着他,要是他在学校里打了他,学校肯定开除他。他爹说了要是他再被开除了,就让他去当兵。当兵他不怕,他怕见不着卫果苹。当兵要三年时间,等他当兵回来,恐怕卫果苹和谷连文孩子都有了。
赵发不敢轻举妄动,就把心中对谷连文的怨恨都告诉了卫鹏程。卫鹏程正无聊的没事敢,周建果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自从上次打胎后,每次约会碰都不让他碰,并且约会前就和他约法三章,他答应不碰她,她才答应和他约会,所以每次约会他搂她亲她都可以,就是不让他脱衣裳,一脱她起身就走。
卫鹏程和赵发趁着礼拜六夜里教室没有人,撬开教室的锁把谷连文的书本统统丢进了女厕所,两个人还把男宿舍的们踹烂,把他的行李也丢进了厕所。
谷连文没想到是赵发和卫鹏程干的,以为是班里的男生嫉妒他学习好,故意报复他的。幸亏快放假了,那学期的课本也都学完了,不然谷连文还得到处的借课本。
卫果苹得知谷连文的书本和行李被丢进了女生厕所,第一个想到的就是赵发。因为赵发曾经问过她是不是和谷连文稿对象呢,还特别大义凛然地说如果她真的和谷连文搞对象他就不打扰她了。当时卫果苹就否定了,说她的时间都学习了,那有时间搞对象。可赵发不信,说她骗他。卫果苹说:“你爱信不信。”
那年谷家围子又遭遇了干旱,营子里已经有人嚷嚷着要离开了。三牛倌说:“你们都走吧,我是一只眼的耗子,离不开墙根儿了。
围子墙塌的更厉害了,连续几年不下雨,雨淋不着,风吹的也够戗。每次三牛倌看见围子墙都感慨万千地闭上眼睛长长地叹一口气。让三牛倌感到欣慰的是,孙子谷连文每学期都考第一。谷连文的爹谷宽几年了都光棍,养活着另外三个儿子,眼瞅着三个儿子都到了娶媳妇的年龄,可家里穷的叮当响,吃饭都成了问题,还娶媳妇。谷朋想儿子都想疯了,老婆也没给他生出一个儿子。有时候谷宽觉得还是闺女好,起码不愁嫁不出去。
大队又开会了,明年开春一个人让种一亩玉米,玉米种子自己掏钱买。谷宽四个儿子,加上他五口人要种五亩玉米。和谷宽一样不理解的人们,想不明白种玉米做什么,可乡里却说玉米产量高,种好了很快就能让农民致富。三牛倌嗤之以鼻地道:“干的半点雨都不下,种甚还咋。”
谷连文初二放寒假的那个冬天似乎更加漫长,虽然他又考了第一,可放假前书本和行李都被丢进了女厕所,家徒四壁的爷爷去那里弄钱再给他做一套行李。放假的路上他又碰见卫果苹了,她不冷不热地说:“谷连文恭喜你啊,又考了第一名。”
冬天塞北的风步行走都艰难,甭说推着自行车了,卫果苹和他相跟了一路,到营子边分开的时候说:“谷连文,行李开学我给你拿。”或许是风太大的缘故,卫果苹还说了什么,他没有听见。他怎么能要她的行李呢,虽然她家不缺钱,可他也不能要她的行李,如果让他爷爷知道了,一定骂他没出息。
他爷爷经常教导他说,谷家和卫家是有仇的。卫果苹的奶奶经常站在他家街门外指手画脚地骂,他爷爷都不敢还嘴。谷连文觉得自己更得躲着卫果苹,他可不想挨她奶奶的骂。
再漫长的冬天都会过去,春天都会来临,当风不知不觉得变的温柔的时候,塞北的春天就真正的来临了。塞北的冬天的风和春天的风就像同一个人的两张脸,刚刚还像谁欠了他二斤黑豆一样拉着,突然间就像吃了喜鹊屁一样咧嘴笑开了。
塞北的土地像塞北的人们一样掌握不了自己的命运,土地上种植什么庄稼土地做不了主,农民种什么农民也做不了主。开犁的时候,乡里最后通牒农民一个人必须种一亩玉米,不然到时候乡里派人种,种一亩收一亩的钱。三牛倌没钱买种子,七凑八凑才凑够孙子新学期的学费,所以三牛倌坚决不种玉米。
营子里不少农民没种玉米,随着时间的推移,眼瞅着小麦都半尺高了,三牛倌以为种玉米的事算过去了,却没想到乡里真的派人来种了,开着四轮拖拉机,拉着耧。没等三牛倌制止他的小麦就被铲了重新种上了玉米。和他家一样,没种玉米的统统都被铲了青苗补种了玉米。三牛倌望着被铲倒的青苗,喃喃地道:“造孽啊,造孽啊。”
谷连文的行李是班主任给他的,班主任说学校正在调查,如果调查清楚了一定严惩扔他行李的学生。其实谷连文不知道,那行李是卫果苹让老师转交他的,卫果苹把谷连文家的情况都像班主任反映了,说怕她直接给他行李他不接受,所以让班主任转交给他,而且还不让班主任告诉谷连文行李是她给的。
谷连文就像种子一样,只要扔到土地里,无论有没有雨水总会发芽。发芽的庄稼在整个生长的过程中会遭遇怎样的干旱和虫灾,连庄稼自己都无法预料。谷连文就是塞北撒野大滩里的一棵庄稼,从作为一颗种子被他爹丢进她娘的子宫,到孕育出生命,到长成一棵成熟的庄稼需要经历怎样的风水雨打,他自己都预料不到。
83.
秋天的时候,尽管玉米半个棒子都没结,三牛倌养的二十只母鸡还是被大队抓走三只,顶了玉米种子和播种的钱。三牛倌觉得和抢人错不多了,当年六氓牛也不过如此。
冬天的时候,营子里的兽医拿着注射器满营子转,挨家挨户的进,逮着猪就推一管子,逮着鸡窝就喷一管子,说是打防疫针,不打不行,又要走三牛倌十个鸡蛋。那点鸡蛋他都攒了一秋天了,就等着卖给乡葛丁,他们只要一来就会在大队大吃大喝,他攒的鸡蛋都卖给了他们,比营子里来的小贩价钱高出一倍,尤其是寒冬腊月的时候。
三牛倌把卖鸡蛋的钱都攒着,供谷连文读书。
营子里有几户人家养兔子,三牛倌说了好几次了想买个母兔。谷连文上高中要去坡城,费钱,所以他得多攒钱。
谷连文的爹谷宽每年收完秋,都会带着三个儿子去后草地给人家割苇子,挣钱想给谷连虎娶个老婆。爷儿四个整整割一冬天苇子,挣的钱加起来都不够娶半个媳妇的彩礼。营子里不少后生都去煤窑背煤了,挣的多。谷宽也想去,被他爹三牛倌拦住了,他说:“那钱咱不能挣,那是挣命啊。”谷宽也不想去,可不去眼瞅着三个儿子就要打光棍了。三牛倌坚决不让儿子谷宽去,“去去去,砸死就不打光棍了!”
如果没有孙子谷连文,三牛倌都不知道活着还有甚意思。初三几次模拟考试,谷连文都是第一,卫果苹都是第二。每次想到孙子谷连文比卫果苹考的好,三牛倌都觉得扬眉吐气。那是他唯一能和卫荞麦比的,唯一能在卫荞麦面前挺起腰板值得自豪的。卫荞麦做梦都想孙女卫果苹考的分数比三牛倌的孙子谷连文高,卫果苹做梦也想,可每次都考不过谷连文。越是考不过她就越渴望,她在和自己赌气,她就不信考不过谷连文。
初三最后一个学期转眼间就到了,谷连文把所有的心思都用到了学习上,考上坡城一中是他最大的心愿。初三的时候学校明显的加强了对学生的管理,老师们还成立了辅导小组,对初三两个班级的学生实行全天陪读。到最后一个月的冲刺阶段初三的学生连礼拜天也取消了。峦乡中学是整个坡城的重点中学,谷连文和卫果苹成了峦乡中学重点中的重点。
卫鹏程和赵发也老实了不少,班主任单独的找过他们,说他们可以不来学校上课,但绝对不可以影响其他学生复习。有了学校老师的保护,卫果苹暂时的摆脱了赵发的追求,谷连文也暂时的摆脱了卫鹏程和赵发的骚扰。
卫鹏程和赵发成了学校不受欢迎的学生,卫鹏程有在补习班补习的周建果陪着,并不觉得无聊寂寞,赵发却整天百无聊赖的没地方去,就在教室里乖乖地看武侠小说。
周建果想考初中中专,第一年没考上,就进了学校的补习班。可她的心思早已不在学习上了,有事没事都和卫鹏程在一起,去他爹的办公室约会。
卫鹏程带周建果到乡长办公室过夜是乡长卫天宝自己发现的,发现后他把办公室的钥匙没收了。虽然他对儿子有求必应,可那是乡政府,倘若被人们知道了成何体统。
没地方可去的卫鹏程就偷偷的把周建果领进了男生宿舍,反正白天学生们都上课,上课时间又空着没人。宿舍的钥匙本来有两把,一把谷连文拿着,一把另外一个同学拿着。卫鹏程悄悄的找谷连文要钥匙,谷连文心眼比较活泛,就说丢了。没有想到卫鹏程会搜他的身,搜出钥匙后,卫鹏程又狠狠的给了他两拳,踢了他两脚。
谷连文也不知道卫鹏程要钥匙做什么,也没想到他会和周建果去宿舍约会。反正另外一个同学还有一把钥匙也没想别的,他又惹不起卫鹏程,既然钥匙已经被他搜走了,想抢回来比登天都难。
是另外一个男同学发现铺盖被人翻过的,因为上课前男生的行李都是卷起来的,可下课回到宿舍却发现行李铺开了,就问谁回宿舍了,同学们都摇头。倘若卫鹏程和周建果睡觉的时候每次都换铺盖的话,男生们也不会发现,偏偏他谁的铺盖新,谁的铺盖干净用谁的,一天过去了,两天过去了,渐渐的同学们都开始怀疑拿钥匙的两个同学回过宿舍。更可气的是,那天周建果来月经了也没避讳,还和卫鹏程跑到男生宿舍睡觉,结果经血就弄了那男生一褥子一被子。
那男生开始吓坏了,以为是自己身上的血呢,解开衣服让同学帮他看了个遍也没发现有出血的地方。一宿舍的男生都感到了奇怪,血是从那里来的,既然不是他身上的,那就是别的男生身上的。大家分析来分析去,都判断是宿舍里有人流鼻血了,然后流了那男生一被子一褥子。可宿舍门朝外锁着,上课的时候一个人都没有,咋就会流上鼻血呢。最后把所有的焦点都集中到了两把钥匙上,一把钥匙已经拿了出来,可谷连文却死活拿不出钥匙,逼急了他只好说钥匙让卫鹏程抢走了,同学们这才知道那血是卫鹏程弄的,究竟怎么弄的,谁也想不出个所以然。
钥匙被卫鹏程抢走了,谁也没有胆量去和他要,就开始埋怨谷连文,埋怨他不装好钥匙。谷连文觉得也挺不好意思的,毕竟钥匙是从他身上搜走的。有人主张找老师,被褥被弄的一塌糊涂的那学生又担心到时候卫鹏程以为是他找的老师,打击报复他,不让找老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