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0.
卫荞麦睡醒一觉了,闺女卫金莲都没回来,她心思闺女有在谷秀桃家睡了。想到闺女在谷秀桃家睡了,卫荞麦就没再想别的,反正卫金莲已经不止一次的在谷秀桃家睡过了,当然谷秀桃也不止一次在她家睡过,两个女子好的和一个人似的,整天不是她找她,就是她找她,在一起就叽叽喳喳的和麻雀一样说不完的话,尤其像变天前的麻雀。
在塞北,人们看天气变化就看麻雀,只要傍晚的时候麻雀成群结队地叫个不停,那说明天气要变了,从没有失灵过。卫荞麦也不记得从那年起,谷秀桃就和卫金莲在一起耍了,谷秀桃心灵手巧,针线活儿谁见了谁夸,卫金莲却不开窍,咋教都不会。卫荞麦有时候想想,有其母必有其女,她针线活就不好,所以闺女自然也好不到那里去。卫金莲不爱做针线活,却爱识字,再难的字一教就会,所以卫金莲学了不少的字。和卫金莲形成鲜明对比的是谷秀桃,让她做甚针线活都成,就是别让她认字,看见字就烦。她们在一起的时候,卫荞麦试图两个孩子一起教,可谷秀桃死活不学,不但不学还不让卫金莲学,她一学她就泼凉水,“有甚用,不能吃不能喝的。”
卫荞麦是文化人,所以她希望自个的闺女也识文断字,为此卫荞麦警告过闺女卫金莲,让她不要再和谷秀桃耍了,怕她影响了她。卫金莲不听她的,不但字要识,耍也要。于是一天一天的,从春到夏,从夏到秋,从秋到冬,两个女孩子就好成了一个人。卫荞麦家小子多,每次谷秀桃在她家睡觉的时候,她就特意安排她和闺女去厢房睡,渐渐的她和谷六小睡过的那间厢房就成了她们俩的私人地方。除了她娘,卫金莲根本不让几个弟弟进去,谁进去就跟谁急。
有一年谷秀桃睡到半夜的时候,把卫金莲哭醒了。卫金莲睁开惺忪的双眼问谷秀桃咋了,谷秀桃不说话还是哭。卫金莲只好点了灯,她也吓坏了,因为她看见谷秀桃身下有血。谷秀桃伤心地道:“金莲,我要死了。”俩女子搂在一起就哭开了,生离死别似的。
最后把卫荞麦哭醒了,惊慌失措地跑了过去问两个孩子咋了哭,卫金莲就说:“娘,秀桃要死了,流血了。”娘扑哧一声笑了,“甭哭了,甭哭了。”然后卫荞麦告给两个女孩子说女人都会出血的。卫金莲疑惑地望着她娘,“我也会。”她娘点点头。卫金莲又吓哭了,“我不要,我不要。”卫荞麦笑了,“由不得你。”
谷秀桃比卫荞麦的大儿子卫金洞大三岁,卫荞麦心里想着要是谷秀桃能做金洞媳妇就好了,媳妇大懂得疼人,而且秀桃那么爽利,将来的日子肯定错不了。可她从没敢对谷秀桃流露过,因为她是个特殊身份的女人,营子人躲还来不及呢,谁会和她家结亲。
卫荞麦不知道,就在她以为闺女卫金莲在谷秀桃家睡的那天晚上,卫金莲却上了大队的炕,钻进了教员赵有勤的盖窝。
开始卫金莲一直靠在炕沿边,教员赵有勤披着盖窝坐了起来。两人谁也不说话,就那么沉默着。后来是卫金莲先开的口,她声音很低地问:“你找谷美做甚?”赵有勤说:“一个人待着麻烦,找他耍。”卫金莲声音更低地问:“现在还麻烦吗?”赵有勤摇摇头说:“不麻烦了。”然后就让卫金莲上炕吧。卫金莲吓了一跳,一听教员赵有勤让她上炕,她拔腿要走,一个女孩子本能的自我保护意识。可还没等她走到门口,教员赵有勤就跳下了地,抓住了卫金莲的手,“金莲,甭走。”
那一刻卫金莲不敢回头看赵有勤,理智告诉她赶紧走,可又迈不开腿。她的手始终在教员赵有勤的手里抓着,他就站在他的背后,离她那么近,她甚至感觉到了他呼出的气呵在了她的后脖颈。赵有勤离他越来越近了,卫金莲后脖颈感觉到了热,他呼出的气直接呵到了她的脖子,痒痒的让她有种说不出的害怕和新奇。
慢慢的赵有勤的前身贴上了她的后背,贴在一起的时候,卫金莲甚至没有任何的感觉,仿佛从一开始就是贴在一起的。教员赵有勤的每一个动作都是那么的轻那么的柔,慢的就如空气在那一瞬间凝固了似的,把嘴唇凑到卫金莲的耳朵边把声音拖的长长的说:“金莲,甭走。”卫金莲站着没动,也没回头却情不自禁的“嗯”了一声。
卫金莲都不知道自个是咋转过身的,甚至不知道等她转过身的时候,裤子已经耷拉到了脚面上。但她真切的感觉到了教员赵有勤在亲她,先是脸,后来是嘴唇。她吓的浑身僵硬,想尿尿。当她感觉到疼痛的时候,都不知道发生了甚,机械般地抱紧了教员赵有勤。她抱紧他的同时,赵有勤两手伸到了她的背后,用力地挤压着她的屁股,完成了一个男人对一个女孩子最后的冲锋。
教员赵有勤依然没有放开卫金莲,始终抱的紧紧的,在大队厢房的地上把卫金莲从一个黄花大闺女变成了女人。卫金莲大脑一片空白,完全被动地被抱着,动都不会动了。比起身体的疼痛,恐惧更让她不知所措。她就像木偶似的被赵有勤抱着,直到他又亲了她的嘴一下说:“金莲,我们睡吧。”她还是没动。最后是赵有勤先爬上的炕,先钻进的盖窝。他向站在地上傻掉了的卫金莲伸出了手,“金莲,来,上来。”卫金莲依然没动。赵有勤的手还伸着,“金莲,来,上来。”这次卫金莲像中了邪的似的乖乖的就挪到了炕沿边,刚刚愣怔了一下,就被赵有勤抓住了胳膊拉上了炕。
卫金莲一上炕就抓起盖窝裹住了身子。赵有勤试图钻进去,卫金莲却抱的紧紧的不让他钻,无奈赵有勤伸手抓过布衫盖在肚子上睡了。
第二天卫金莲大早就回了家,卫荞麦也没往别处想,就说:“又在秀桃家睡的?”卫金莲应了一声钻进厢房上了炕蒙着盖窝又睡了。她娘卫金莲不明就里,以为她和谷秀桃俩人半夜不睡觉说话,早上犯困,所以回家继续睡,就嘟囔道:“夜里不睡,早上不起。”
卫荞麦喂了一早上猪,担着空桶回家的时候,卫金莲还在蒙头大睡。尽管不到割地的时候,刚锄罢地,可该起也得起的,那么大闺女了,半前亮晌了睡着像甚话。卫荞麦最担心几个小子去地里害,每次都被谷三小撵回来。所以她就催闺女起,让闺女去找找弟弟们,别又钻庄稼地里害,她不想听谷三小咧咧。卫金莲装睡,不理她娘。卫荞麦急了,“大半夜不睡觉,你干甚。”说完叹息一声无奈地出了门。
卫荞麦担心几个小子跑到营子西的滩地拔队里的蔓菁,就直奔西滩。有些庄稼已经变过脸儿了,再过十天半个月的就能开镰了。在地头瞅了半天也没发现几个小子的人影,就站在地头看即将丰收的庄稼。孩子们一年比一年大了,连最小的侄子卫天途都能挣半个工分了,眼瞅着她就快熬出去了。自从兄弟谷富把两个侄子送来,就没给过卫荞麦送过半颗口粮,反而这几年她山药麻油的老接济他。坡城靠供应,卫富一家,孩子都在上学,就靠他和老婆那点工资够干甚,所以卫荞麦也不想那么多,毕竟都姓卫。
卫荞麦从没有问过卫富他娘回坡城又嫁人没有,也没问他娘咋生活的,反正人家是亲生的,还那么年轻。倒是卫富每年来看他爹,一句半句的提过,她娘又嫁了一个裁缝,又给裁缝生了两个孩子。卫富还说那裁缝小气,所以他们很少来往,逢年过节的去看看他娘,其他时间从不去,而且去了那裁缝话都不和他说,从骨子里就瞧不起他,因为他是地主成分。
有时候卫荞麦就特别的气愤,虽然她没见过那裁缝。可心里鄙视他,甚东西,地主的儿子瞧不起,咋就瞧的上地主的老婆了。卫荞麦想如果有一天见到了那裁缝非问问他,他老婆原来是谁的老婆,咋就嫌她的儿子成分不好,不嫌她呢。
不过卫荞麦从不说他爹的小老婆赖,有一说一,有二说二,她从小就没了娘,人家缝缝补补的像亲闺女似的拉扯她。所以卫荞麦从没怪她离开她爹回坡城,人家比她大不了多少岁,应该寻找幸福生活,跟着她爹整天吃上顿没下顿的,还提心吊胆的怕挨批斗。
在地头瞅了半天庄稼的卫荞麦,想了半天心事。她想等孩子们都大了,她的任务就完成了,她不愁闺女卫金莲,毕竟是女孩子,或好或赖都能嫁出去,她最愁那几个小子了,背着地主的成分,连个媳妇都不好娶。谷三小家的三个儿子和她的儿子年龄相仿,营子里已经有人张罗给说媒了,可她家的儿子,人们连问都不问。
卫荞麦越想越愁,想着想着就坐到了田埂边。坐了一会突然就觉得饿了,起身四下瞅瞅没人就进地拔了一个蔓菁,刚想擦巴擦巴泥啃着吃,就听见了马蹄声,急忙抱了蔓菁钻进了麻子地。
其实她知道来的人是谷三小,她不是怕他,是不想让人们知道她和他还没断,孩子们都大了,她不想让孩子们知道他们的娘都一把年纪了还跟一个有老婆的男人不明不白的。
谷三小虽然看见有个人进了蔓菁地,却没看清是谁,所以打着马赶了过来。等他赶到的时候,那人又钻进了麻子地。谷三小就想明年开春菜地旁边绝不能再种麻子了,不然正好给偷菜的人们做了掩护。营子里不少女人和他玩捉迷藏,他来的时候就往麻子地钻,等他一走就出来偷菜,折腾的他特别的懊恼。他又不能把麻子一棵一棵的都拔了。顶多在地头喊几声,诈唬诈唬。
大多数女人都精,他喊他的,人家早就顺着地垄钻到了地那头,和他玩声东击西。等他追到地那头人家又钻到了这头,十几亩麻子找一个藏在里面的女人和大海捞针没两样。只有卫荞麦,每次他喊,她都不往地那头钻,就低着脑袋不动窝,直到被他逮住还低着脑袋。
谷三小明明看见有人进了菜地,而且又丢了三个蔓菁,拔完蔓菁的坑还湿乎乎的。谷三小就像往常一样在地头喊:“快出来吧,挺大的人了。”等了半天都没动静,他就火了,“再不出来我可逮你了啊。”喊着就让马在地头自由的吃草,他就钻进了麻子地。谁曾料又是卫荞麦,怀里还抱着一个大蔓菁。
卫荞麦不但不害怕,反而和他急了,“你喊甚喊,那么多蔓菁我拔一个能咋的。”谷三小说:“那都是生产队的,又不是我家的。”卫荞麦不管不顾的啃开了蔓菁,一边啃还一边问谷三小,“你啃不啃,可甜了。”谷三小摇头,“你啃吧。”说着伸手替卫荞麦捋了捋被麻子弄乱的头发。卫荞麦扭了一下头说:“不用你捋。”谷三小不但没有住手,反而把手移到了卫荞麦的脸上,摸了摸说:“别啃了。”卫荞麦一边啃蔓菁一边说:“你摸甚摸。”话音还没落,就被谷三小抱进了怀里。卫荞麦手中的蔓菁“扑通”就掉了地,把她心疼的只叫,“蔓菁,蔓菁。”谷三小着急忙慌地道:“一会再啃,一会再啃。”说着手已经伸进了卫荞麦的裤腰。
谷三小已经习惯了,每次他只要一抱住卫荞麦,手就往她裤腰里伸,因为卫荞麦也习惯了,只要谷三小的手伸进了她的裤腰,她就懒的挣扎了,他想干甚就干甚,就把眼睛一闭,他让她抬胳膊她就抬胳膊,他让她躺下她就躺下,俩人配合的十分默契。
这次也不例外,谷三小刚把手伸进卫荞麦的裤腰,她就闭了眼,然后抬胳膊抬脚,很快就光溜溜的躺在了自个的衣裳上。等她躺下的时候,谷三小也基本脱光了。谷三小刚趴到卫荞麦的肚皮上,就听见了老婆李桂莲的声音,“卖大的卫荞麦,不要脸偷人偷到麻子地了。”卫荞麦还光着身呢,所以她吓坏了,慌乱中推开身上的谷三小就往麻子地深处钻。谷三小虽然也吓了一跳,可他一点都不害怕,衣裳也不穿就瞪着李桂莲吼:“你给老子滚回去。”没想到李桂莲一下子就蹿到了麻子地外,站在地头扯着嗓子就喊开了,“快来人啊,快来人啊。”
这一喊不要紧,把谷三小吓住了,更顾不上穿衣裳了,蹿出麻子地揪着李桂莲的头发就拽进了麻子地。
那天如果不是卫荞麦拉着,李桂莲肯定被谷三小打死了。卫荞麦光着身子蹿到了半地,才发现衣裳都没穿,急忙往回返,等返回去的时候,李桂莲被谷三小打的叫都不会叫了。开始卫荞麦没觉得事态严重,就一边往身上套衣裳,一边幸灾乐祸地叫:“该!该!”当她发现李桂莲连叫都不会叫了,而谷三小还不住手,还在打,一边打还一边恶狠狠地咆哮,“你再给老子叫,你再给老子叫。”一边咆哮还一边嗤之以鼻地道:“就欠六小收拾你。”
穿整齐衣裳的卫荞麦急了,“行了,别打了。”谷三小这才住了手,把老婆丢进麻子地,穿好衣裳骑着受了惊吓的马走了。谷三小前脚刚走,卫荞麦就凑到李桂莲的跟前,“让你再咧咧,打死你活该。”可当她发现李桂莲嘴也肿了,鼻子也出血了,只剩下一口蚰蜒儿气了,又切切地道:“这家伙下手也太狠了。”说完叹了一口气也出了麻子地,然后假装甚都没有发生地回家了。
原来谷三小的老婆隔几天就起个大早,趁谷三小在营子东骑着马看田,就悄悄的溜达到了营子西,然后钻进麻子地蹲半天,确定没人来才跳进蔓菁地,手忙脚乱地拔两个蔓菁,心“扑通扑通”地跳着再钻进麻子地,把蔓菁叶子掰干净丢进麻子地,把蔓菁放到箩头底,拿草一盖,大摇大摆地挎着就回营子了。遇到有人问她,她就说给兔兔拔草去了,因为她家确实养着兔兔。回到家趁谷三小没回家,抓紧时间切了让几个孩子啃。
谷美和俩兄弟都怕他爹,所以从不敢去地里拔生产队的蔓菁,真怕拔了他们的爹会剥了他们的皮抽了他们的筋。可李桂莲惯孩子,动不动就以拔兔兔草做掩护给孩子们往回偷蔓菁。
那天她刚拔了两个蔓菁就听见有人来了,慌忙抱着蔓菁钻进了麻子地。左等右等不见那人走,最后听声音那人也钻进了麻子地。麻子长的密密麻麻的,她又看不见是谁,只好屏着呼吸耐心地等那人离开。
后来当她听到谷三小在喊,她吓的更不敢动弹了,直到谷三小进了麻子地,和卫荞麦对话她才知道钻进麻子地的原来是卫荞麦。可她还是不敢动,因为她知道谷三小的脾气,要是知道她偷蔓菁,那她离死就不远了。直到谷三小脱光了卫荞麦的衣裳,卫荞麦听话地躺下,谷三小趴在卫荞麦的肚皮上,她才怒不可遏地冲到跟前,把两人光溜溜地堵到了麻子地,却不料被谷三小打了个半死。
71.
谷三小回到家,家里一个人也没有,谷美在机房,谷宽谷朋耍去了。
眼瞅着就要开镰了,谷三小独自坐到家门口拾掇镰刀,磨石是他爹谷大愣在世的时候淘换的,是全营子最好的一块磨石,他爹在世时营子人借着使唤,尤其是开刃的时候,只要有力气甩开膀子想咋拉咋拉,都不会跑偏。年代久了,磨石的中间凹下去不少,形成了一个半圆的弧度。谷三小摸了摸光溜溜的磨石淋了点水,开始一把一把地磨家里那几把镰刀。老婆从嫁给他那天起就没下过地,所以家里永远是四把镰刀。谷美这几年开拖拉机,几乎没有时间下地,可镰刀年年磨,谷宽和谷朋小哥俩轮着使唤。
三个小子虽然长的随了他们的娘,个子不高,劳动却随了他们的爹谷三小,尤其是谷美,人小却精干,走路一阵风似的。谷宽和谷朋甭看个子小,劳动却一点都不输给别人。营子里已经有人给谷美提亲了,都相中他会开拖拉机了。谷三小也佩服儿子,那么大的铁疙瘩却能开着走,而且开荒的时候连明昼夜的,谷美一个人在撒野大滩里都不怕狼。儿子谷美给他讲,开荒的时候机器都不敢熄火,一熄火那狼就三五成群的往拖拉机上趴。
有几年没见狼了,谷三小记得最深的是他爹死的那年冬天,他打了一冬天的狼都没打着一只。谷三小总觉得狼聪明,好象知道他有枪似的,离他远远的嚎叫,他追狼们就跑,他停它们就停。这几年不见狼了,野兔子却还不少,冬天的时候兔子们没吃的就进营子找吃的,早晨起来雪地上到处都是兔爪子印。芨芨滩里住着几窝鹌鹑,谷三小惊起过好几回,却咋都没找到窝。谷三小总觉得鹌鹑耳朵沉,走到跟前了才知道飞,又飞不高,就擦着芨芨“突”地一声,可追又追不住。摞摞石还住了一窝老雕,营子里几个孩子害,巴着石头掏过几次都没爬上去,有个孩子还错一点跌下来跌死。
那孩子没跌死,回到家又错一点被他爹打死。摞摞住着一只狐狸是他很小的时候他爹告给他的,营子所有的孩子都知道摞摞石住着一只狐狸,都是大人讲的,可孩子谁都没有亲眼见过。摞摞石那些摞在一起的石头却一年一年的还是原来的模样高不可攀,老远看总感觉有半截是插在了云里,走近了总感觉石头随时会塌下来似的让人害怕。
营子里老一辈的人都说摞摞石住着一只狐狸,却从没有人说亲眼见过,都是听老辈子人讲的,谷三小半信半疑的警告三个儿子,要是敢去摞摞石耍就打断他们的腿。三个儿子也听话,从没跟营子里的小子们偷去过,让谷三小省了不少心。
磨完镰刀,谷三小把磨石又洗了洗,放回了闲房。这几年营子人都淘换了磨石,很少有人借他家的磨石了,又开始借他家的饸饹床了。他家的饸饹床是谷三小在公社找木匠做的,营子里的木匠见都没见过。他家孩子多,老婆李桂莲手脚又慢,见天吃莜面板鱼儿和疙团儿,他都不想吃了,甭说孩子们了。营子里爽利的女人都搓莜面鱼子,光溜溜的看着就香,谷三小的老婆李桂莲搓的和棒槌一样,又粗又短。至于莜面窝窝,李桂莲就更不会捏了。谷三小还专门淘换了一块白马牙石砖,一面磨的光溜溜的,可老婆李桂莲捏出的窝窝高的高低的低,卷的时候不是后面带块莜面,就是前面太薄卷不住,蒸出来就更没看头了,东倒西歪的。营子人都说可惜了谷三小家那块捏窝窝砖了,连谷三小也觉得可惜了。
更让谷三小忍无可忍的是,每次老婆李桂莲和罢莜面都不懂得搓搓搅面筷,和莜面的盆就更不懂得扒拉干净了。为此谷三小说了说骂了骂,可老婆就是记不住。
谷三小爱吃莜面,儿子谷美一次去公社拉柴油回来和他说在公社见过一种做莜面的东西,把莜面塞进去,一压就出来鱼子了。谷三小专门跟着儿子去了一趟公社,一打听人家说那叫饸饹床。
自从有了饸饹床,谷三小的老婆李桂莲见天都是压饸饹,每次压完谷三小还得给她掏饸饹床,不然里面总剩一疙瘩面。谷三小总觉得饸饹床是为懒女人发明的,就像他老婆李桂莲,咋省事咋来。刚弄回来那段时间,营子人谁借,李桂莲都不舍得借,谷三小不管她,谁借都借给。老婆是怕人们给弄坏了,谷三小说:“又不是泥捏的。”果然没多久有一家和的面硬了,死压把把子压断了,心疼的李桂莲非要那家赔,最后是谷三小跑到后树地砍了一根榆树,让营子里的木匠照着又做了一根把子,可用起来总觉得没有原来的那根把子好使。
饸饹床换了把子后,老婆李桂莲突然就变了个人似的,爱谁借谁借,往往等谷三小想吃饸饹了,饸饹床都不在家。问老婆谁借走了,她都想不起来了。谷三小就让老婆想,李桂莲一会这家一会那家,没有一家是确定的。谷三小就让儿子们挨家挨户的找,有几次找遍营子都没找见,谁家都没借。谷三小就火了,骂老婆李桂莲吃粮不管闲事。谷三小特别的纳闷,那么大个饸饹床咋能说没就没了呢,瞪着眼让老婆想最后一次到底谁家借走了,老婆李桂莲想了半夜才想起来谁家借走了。
第二天一大早谷三小就去了那家,一进门就问:“把饸饹床吃了?”那家的女人这才不好意思地说把底子给压坏了,想换个底子再还他,可连块厚铁皮都找不到。谷三小只好抱着饸饹床回家了,两三个月后,儿子谷美才从坡城弄回一块铁皮,谷三小坐在跌檐石上,叮当叮当的拿錾子錾了一后晌才把底子换上。
作为谷家围子的队长,人们说起他的时候无不竖大拇指,可说起他的老婆李桂莲人人摇头叹息。营子里不少后来户就想不明白,谷三小咋就娶了李桂莲那样一个老婆。营子人都知道谷三小养活着卫荞麦,遗憾的是没娶了卫荞麦。不少人都说谷三小如果娶了卫荞麦,那日子过的绝对是人上人的。营子人就感叹,要是谷三小的三个儿子跟了他们的娘可完蛋了,幸亏三个小子比起他们的爹谷三小来说个子低了点,可劳动却一点都不比他们的爹差。
谷三小的娘郑三花是半眼都看不上李桂莲,每次一提起来就唉声叹气。用郑三花的话说李桂莲就是个败家女人,再好的东西搁她家都得毁了,但郑三花却从没有过让儿子和媳妇离婚的念头,连谷三小都没有过。
在谷家围子谷三小样样都能拿的出手,只有一样拿不出手,就是他那个老婆李桂莲。所以每次谷三小打老婆,人们不但不同情李桂莲,反而觉得她该打。
谷三小磨罢镰刀的时候,谷宽和谷朋正好耍回来,他就说:“去西面地里找找你娘。”俩儿子开始不想去,一人叼了个冷馒头又要去耍,谷三小火,“吃吃吃,就知道吃,赶紧去找。”
仨儿子都怕谷三小,他一瞪眼,儿子们就害怕。谷宽和谷朋见爹瞪眼了,叼着馒头就往营子西跑,出了营子就开始喊:“娘!娘!”一直喊到菜地边也没见着他们的娘。平时谷三小管教严,孩子们从不敢去地里害,突然看见蔓菁就有点走不动了。刚迈进蔓菁地,腰还没顾得上弯呢,就听见旁边的麻子地里有人哼哼。是谷宽先听见的,他喊了一声娘,李桂莲有气无力地应了一声,“谷宽。”俩儿子吓坏了,也没心思拔蔓菁了,等钻进麻子地看到他们的娘的时候都吓坏了,“娘!娘!你咋了,我爹又打你了。”听两个儿子问,李桂莲委屈的又挤出两眼儿泪。
谷宽和谷朋轮流着才把李桂莲背回营子,谷三小帮着把她弄上炕一句话都没说扭头出了街。和谷宽谷朋一样,趁俩儿子去找他们的娘的时候,他也叼了个冷馒头吃了。谷三小一边啃冷馒头一边生李桂莲的气,做了快二十年饭了,都不会蒸馒头,不是碱大就是碱小,还不是一星半点的大和小,碱大的时候像黄梨儿蛋,碱小的时候酸的和醋一样。老婆李桂莲又懒,自从有了苏打,面都懒的发了,蒸出来的馒头和石头一样硬,为此谷三小都快磨破嘴皮子了,可老婆李桂莲就是记不住,半前亮晌了该做饭了面还没发呢,气的谷三小真想踹她。不过谷三小从没有因为生活里的琐碎打过老婆,每次打老婆都和卫荞麦有关。
老婆李桂莲懒,他可以忍受,老婆李桂莲脏他也可以忍受,他最不能忍受的就是老婆李桂莲骂卫荞麦破鞋卖B货,可他越不能忍受,老婆却越骂,而且每次骂的时候特别解恨似的喋喋不休,只要老婆骂卫荞麦,他就打她。
谷六小活着的时候,李桂莲老实了不少,再没和卫荞麦嚷过架打过架。谷六小死后几年了,她们俩人也没有发生过冲突。谷三小早就偷偷的背着营子人和李桂莲和卫荞麦好了好几年了,只不过李桂莲不知道罢了。连谷三小也没想到,李桂莲会把他和卫荞麦赤身裸体地堵到麻子地里。孩子们都那么大了,谷美都该娶媳妇了,他小心了再小心还是被老婆李桂莲知道了。
卫荞麦从没有在营子里和谷三小好过,他也从没有在大白天的去过卫荞麦家。夏天天气暖和了两个人偶尔好一两次都会在麻子地里,高高的麻子遮挡的严严实实的,外面的人根本看不见。春冬的时候,只要教员赵有勤在,卫荞麦从来不去大队找谷三小。等到教员卫荞麦放了假回了坡城,她也不过去上个两三回。几年了营子人谁都没有发觉,却被谷三小的老婆光着屁股堵到了麻子地。
卫荞麦想就李桂莲那张嘴半天的工夫营子人就全知道了,她都不知道她的脸往那儿搁,想想都臊的慌,所以卫荞麦一整天都躲在家里没敢出街,也不知道营子人都嚷嚷成甚了。晌午的时候做好饭,卫金莲才起来,吃了口饭又去睡了。卫荞麦心事匆匆的也没在意闺女的反常,一直到后晌吃了饭天都黑了,闺女却照了半天镜子,梳了梳头要出门。卫荞麦奇怪地问:“金莲,天都黑了你出去干甚?”卫金莲特别镇定地回答道:“秀桃等我呢。”卫荞麦还是没往别处想,白了闺女一眼说:“夜里不睡,白天睡。”话还没说完闺女就走了。
让谷三小感到纳闷的是,老婆李桂莲这次被打后却一反常态,不但没有骂卫荞麦破鞋卖货,甚至提都没提。谷美回来咋问,她都不说是谁打的。儿子谷美一想就是他爹打的他娘,可他娘咬紧牙关就是不说,谷美问急了都不说。谷美从他娘嘴里没问出甚,转身却冲着他爹来了一句,“爹,以后你再打我娘不行啊。”说完把门“啪”一摔走了。谷三小愣怔了很久才纳过闷来,儿子谷美这是和他急了,当面给了他个下马威。谷三小气呼呼地冲着空荡荡的院子吼,“你还吃了老子。”
谷美刚走到他二爷爷谷二愣家门口,就碰见了卫金莲。他以为卫金莲还在生他的气,就不好意思地笑笑喊卫金莲。卫金莲一直低着头,被谷美喊了一声吓了一跳,幸亏天黑了,不然她的慌乱谷美一定是可以看见的。卫金莲只好放慢了脚步,谷美追了上来,俩人就并了肩。谷美问:“你去哪儿?”卫金莲撒谎道:“去找你。”谷美心里顿时乐滋滋的。
两个人一前一后进了机房,谷美要点灯,卫金莲不让。谷美丽就抓了卫金莲的手,卫金莲却死活不让他亲,并且威胁他说:“我走了啊。”谷美怕卫金莲生气了真走,只好老老实实的抱着卫金莲,也不敢动手动脚了。谷美幸福地抱着卫金莲,卫金莲却在想教员赵有勤。
如果不是碰上谷美,她早就去大队了,却偏偏碰见了谷美。她没敢撒谎说去秀桃家,如果她说谷美一定会跟着去,她都好久没去过秀桃家了。只好哄他说去找他,把谷美高兴的像喝了蜂蜜似的。所以谷美一进机房就抓住了卫金莲的手,把她抱进怀里想亲她,她却不让他亲。谷美并没有感觉到那里不对,整个夜里都陶醉着。
谷美又把那瓶雪花膏掏了出来,他都在怀里揣了整整一天了,没想到卫金莲却让他送给秀桃,还说的理由特别的充分。卫金莲说:“秀桃整天和我在一起,你送我不送她,她肯定不高兴。”谷美不解,“为甚不高兴?”卫金莲说:“她是你妹妹啊,你送我不送她,她咋能高兴。”谷美更不解了,“她是我妹妹,又不是你。”说了半天卫金莲就是不要。没有办法谷美只好说下次再送秀桃,卫金莲还是不要,非要他先送谷秀桃。最后谷美没有办法只好答应先送妹妹谷秀桃再送卫金莲。
卫金莲走的时候,谷美有点恋恋不舍,抱着卫金莲说:“别回了。”卫金莲急了,“不行,一会我娘该找我了。”谷美给她出主意,“你就说在秀桃家睡的。”“不行,万一秀桃说漏了嘴,我娘非打死我。”谷美说:“那你嫁给我吧。”卫金莲很长时间都没说话,谷美急了,“明天我就跟我爹说,让我爹找人去你家说媒。”卫金莲急了,“你不知道我娘和你娘不和啊。”谷美说:“那怕甚?”卫金莲说:“你不怕我怕。”“那咋办?”谷美心急如焚地道。卫金莲说:“我也不知道。”“我一定要娶你做老婆。”
谷美还是没有留住卫金莲,比起会开拖拉机的谷美,识文断字的教员赵有勤更让她心动,也更吸引她。卫金莲一出了机房就拐上了圪梁,满脑子都是赵有勤的模样。
教员赵有勤等了卫金莲半天了,以为她不来了就熄了灯睡了,刚睡下就听见门响了,心里一阵激动。
卫金莲又在大队的炕上和教员赵有勤睡了一夜。
72.
卫荞麦提心吊胆了好几天,李桂莲也没上门找她。越不找她,她越提心吊胆。
没等到李桂莲,却等到了谷三小。谷三小推门进来的时候,家里就卫荞麦自个。一如既往的,卫荞麦不理谷三小,继续擦家扫地。谷三小跨在炕沿边坐了半天才说话,“赵羊倌老婆死好几年了。”卫荞麦直起了腰。谷三小又说:“就是孩子还小点。”
赵羊倌的老婆是生孩子时死的,一个男人又带孩子又放羊,累的气都顾不上喘。卫荞麦不明白谷三小甚意思,“你甚意思?”“改嫁了吧。”谷三小说的特别认真。卫荞麦拉了脸,“我的事不用你操心。”谷三小叹息一声道:“总不能天天打老婆吧,孩子都那么大了。”说完跳下地走了。
卫荞麦改嫁给赵羊倌,甚仪式都没举行,不过是赵羊倌领着两个年幼的孩子住进了卫荞麦家,甚改变都没有。该放羊的放羊,该拉扯孩子的拉扯孩子。卫荞麦之所以会改嫁给赵羊倌,是因为谷三小答应她,等她嫁给赵羊倌后让她儿子卫金洞和谷宽一起赶匹车。
匹车是谷家围子唯一的交通工具,车是公社给的,一个营子一辆,而赶匹车的人不用挥汗如雨的劳动就可以挣到一个工分,更重要的是赶着匹车可以去公社,可以去坡城,可以去很多地方。营子里不少人都抢着想赶匹车,最后谷三小把匹车交给了儿子谷宽和卫荞麦的儿子卫金洞。尽管营子里不少人有意见,可谷三小是队长,他说了算,再加上谷家在谷家围子老门老户,谷三小他们老哥儿仨个,谷宽他们小哥儿八个,没人敢惹。
赵羊倌是开镰的时候,搬进的卫荞麦家。一开了镰谷美就该忙了,营子人前面割他就跟在后面开着拖拉机翻地。营子里几百号劳动力,拖拉机翻的再快也赶不上几百号劳动力,所以人们把庄稼拉上场开始脱谷的时候,他还在翻地。
坡城给了谷家围子一台大型的脱谷机,捆好的麦子扔进去出来就变成了秸杆。夜里黑看不见扬场,就脱谷,男人们有劲,就站在脱谷机跟前往里面扔麦子,女人们都罩了头巾,捂的严严的抖秸子,然后孩子们三五个组成一个组,把女人们抖利索的麦秸推到固定的地方堆起来。尤其是脱莜麦的时候,男人女人捂的就撑两只眼睛露在外面,不然莜麦毛毛钻到脖子里能痒死人。
卫金莲和谷秀桃也在推秸子的队伍中,只是天黑又捂的严实谁也分辨不出谁。第一天脱小麦的时候,卫金莲没敢跑,老老实实的跟着营子里的男孩子女孩子们推秸子,到了第二天就忍不住了,就趁人不注意悄悄的撂下叉子去了大队。教员赵有勤只管教书,不参加营子里的任何劳动,卫金莲去的时候,他正躺着看书。卫金莲接过他手上的书,翻了几页就放下了。担心被人们发现,卫荞麦没敢久留,在大队地上站了站就急匆匆的要走。赵有勤纳闷地问:“来了咋还走?”卫金莲说:“我还推着秸子呢。”
尽管卫金莲只停留了片刻,可还是被人发现了。最先发现少了人的是谷秀桃,推着推着就感觉吃力了,左右一扫才发现少了个人,五个人剩四个了。脱谷机轰鸣的声音太大,说话根本听不见,她就扒拉了身边另外一个人大声地问她,“咋少了个人?”那人也左右扫了一眼大声地问她,“少了谁了?”谷秀桃摇摇头。
再推秸子的时候,她们就让抖秸子的少给她们那组堆秸子,因为她们少了个人。谁也不知道究竟少了谁,仅仅凭借柴油机带的两个灯泡能见度不足三四十平米,灯光之外就显得更黑了。
谷秀桃又是第一个感觉到少的人回来了,因为刚才四个人推秸子的时候没感觉挤,那人回来了突然就挤了。堆好的秸子是顺长一溜的,推的人需要站成一溜把叉子叉进秸子里齐心协力才能推动的,有一个耍奸不使劲都推不走。谷秀桃不知道少了谁,所以也不知道谁是刚回来的,就大声地问:“去哪儿了?”“尿尿。”
这次谷秀桃知道刚才少了谁了,是卫金莲。从那天起,她就多了个心眼,时刻提防着卫金莲中间偷偷的溜走。一连三天,卫金莲没敢溜,她已经感觉到了黑暗中来自谷秀桃的目光,所以忍着不敢溜。忍了三天实在忍不住了,夜里推一夜秸子,白天男人们扬场,女人们就睡觉,天天如此。卫金莲三天没见教员赵有勤了,心里惶惶连觉都睡不塌实。
趁往脱谷机跟前返的时候,卫金莲又悄悄把叉子撂到堆起的麦秸堆背后溜了。她刚撂下叉子,谷秀桃就第一时间发现了,蹑手蹑脚地跟在她的身后到了大队。卫金莲一进去刚刚亮着的煤油灯就灭了,谷秀桃开始没明白发生了甚,后来卫金莲和教员赵有勤的对话她听见了。赵有勤问:“你咋才来?”“我推秸子呢。”是卫金莲的声音。“想死我了。”是赵有勤的声音。后面的声音对于谷秀桃来说是陌生的,可那陌生的声音却让她莫名其妙的开始气愤。尤其是大队灯亮的时候,她巴着窗户竟然看见了正穿衣裳的卫金莲。
卫金莲走的时候,趴在盖窝里的教员赵有勤依依不舍地挽留道:“别走了。”卫荞麦说:“不行。”
卫金莲一出大队门就被谷秀桃堵住了,她吓了一跳,听见是谷秀桃的声音,她放心了。谷秀桃切切地道:“不要脸。”“你要脸!”卫金莲给了谷秀桃一句。谷秀桃气呼呼地往回走,越走越气,实在忍无可忍了就骂卫金莲,“不要脸,不要脸。”卫金莲就回敬她,“你要脸,你要脸。”
俩人怄了半夜气,推秸子的时候还故意挨着,你戳她一肘子,她戳你一肘子,谁也不服谁。
让卫金莲没想到的是,脱谷机熄灭之后,她回家睡觉了,谷秀桃却去了大队。赵有勤睡的正香眯眯糊糊的还以为卫金莲呢,就说:“推完秸子了。”谷秀桃声音很低地“嗯”了一声。赵有勤“腾”就坐了起来,“秀桃,你咋来了?”谷秀桃幽幽地道:“她能来,我不能来?”赵有勤急忙摆手,“不是,秀桃,我不是那意思。”
天刚蒙蒙亮,虽然谷秀桃看不见赵有勤的脸,可她感觉他很慌乱。谷秀桃站着不动,“她爷爷是地主,她爹是土匪,你想好。”“是是吗?”显然教员赵有勤吓着了。他来谷家围子还不到半年时间,就知道卫金莲长的栓正还认识不少字,却从不知道她爷爷是地主,她爹是土匪。谷秀桃又说:“你敢娶她?”赵有勤沉默了。
谷秀桃走的时候,赵有勤叫了一声,“秀桃。”谷秀桃站住了,问:“咋了?”“谢谢你。”赵有勤说的十分动情。谷秀桃把头上的头巾摘下来抖了抖说:“我不想让你受牵连。”教员赵有勤显得十分的感动,跳下地就抱住了谷秀桃,嘴里还不住地道:“谢谢你,秀桃。”
连谷秀桃的爹娘都没有发现闺女偷偷去了大队,都以为她跟卫金莲去她家睡了。谷秀桃要走,赵有勤抱着不放,“秀桃,我不让你走。”开始谷秀桃还半推半就的挣扎,“你放开,你放开。”越挣扎越力气越小,最后连声音也没了。当卫金莲乖乖地跟着教员赵有勤上了炕的时候,她还在问:“你喜欢她吗?”“不喜欢。”赵有勤回答的很肯定。
当谷秀桃从一个黄花大闺女变成女人的那一刻,一阵眩晕之后,她幸福地咬破了嘴唇。
从此谷家围子最栓正的两个女孩子,最要好的两个女孩子,为了教员赵有勤在暗中叫上了劲。
卫金莲敢作敢当,谷秀桃唯唯诺诺,水火不相容的两个女孩子都把幸福押到了同一个男人身上。
既然谷秀桃已经知道了,卫金莲再溜的时候就丝毫不避讳她了,把叉子往麦秸背后一撂,拔起腿就走,到了大队理直气壮的推门就想进去,却没有推开。又推了还是没有推开,她急了,“当当”地敲门。卫金莲觉得时间匆忙,必须抓紧时间,却咋也敲不开门。站在大队门口思慕了很久,学校没放假啊,咋没有人呢。思慕了半天觉得一定是教员赵有勤有事回坡城了,心像被掏空了似的回到了场面。谷秀桃早就发现卫荞麦又偷偷的溜走了,恨的咬牙切齿的,真想追去。当她发现卫金莲很快又回来,心里就乐开了花,“该,活该。”
俩人谁都没说一句话,卫金莲心里乱糟糟的,推秸子都没心思。可谷秀桃却推的十分的来劲,一边推还一边故意来回地扭,扭的卫金莲几次想拿叉子穿她。
推完秸子的时候,卫金莲不死心又去了一趟大队,敲了半天门还是没有动静。心慌意乱的卫金莲靠着大队门,直到天亮才回家。她娘以为她去了谷秀桃家睡了,大清早的看她萎靡不振的回来了,头也没梳,脸也没洗,就问她去哪里了,头不梳脸不洗的。她没回答直接上炕睡了。睡又睡不着,担心教员赵有勤回去不回来了她该咋办。她娘卫荞麦不知道闺女有心事,就继续睡了。
卫金莲睡了整整一天,她娘以为她冷阴了,摸摸她的手也不凉,摸摸额头也不烫,就说:“金莲你起来吃点东西,都躺一天了。”卫金莲浑身软绵绵的不想起。她娘急了,“天黑了还得去推秸子,不吃东西咋行。”卫金莲莫名其妙的和她娘发火,“不吃不吃不吃。”她娘比她的火还大,“爱吃不吃,饿你又不饿老娘。”
推秸子的时候,卫金莲还是从炕上爬起来了,不去是要扣工分的,所以再不想去她都得去。天还没有完全黑透,脱谷机还没有发动,男人们女人们还没有围脑袋,卫金莲一眼就看见了人群里的谷秀桃,满脸堆着笑叽叽喳喳的不知道跟人们说甚。卫金莲看见谷秀桃更烦了,尤其让她不能接受的是,以往谷秀桃寡言少语的,却突然变了个人似的。见她来了声音更高了,像是故意说给她听似的,“今儿夜里大家看紧点,看看究竟是少了谁。”卫荞麦真想过去把她的嘴撕了,咸吃萝卜淡操心。
那天夜里,卫金莲几次想溜都没有溜成,刚走到麦秸垛后面,就听见谷秀桃喳喳地叫:“人呢,人呢,咋又少了。”卫金莲赶紧从麦秸剁后来出来了,“叫甚,叫甚,尿尿你也管啊。”一夜卫金莲尿了几次,谷秀桃就喊了几次,最后一次谷秀桃毫不气地质问卫金莲道:“你尿金子呢?”这回彻底把卫金莲激怒了,上去就扇了她一个耳刮子,虽然谷秀桃脸上罩着头巾没扇疼,可谷秀桃把叉子一扔就和卫金莲扭打到了一起。
营子人才知道卫金莲和谷秀桃两个人恼了,但人们并不知道她俩为甚恼的。谷美一直在翻地,更不知道营子里都发生了甚,回到家才听他爹说谷秀桃和卫金莲打架了。让谷三小头疼的是,卫金莲和谷秀桃打架了,生产队的帐就没人给记了。他找了好几次卫金莲了,可卫金莲却说:“三舅,你去找秀桃记吧。”谷三小为难地道:“金莲,秀桃不识字啊。”卫金莲把头一蒙,“夜里还要推秸子,我睡了。”谷三小只好向卫荞麦求助,可卫荞麦却冷冷地道:“我又不欠你的。”
卫荞麦伤透了心,如果那句话是任何一个男人和她说的,她都不会伤心,惟独谷三小说,他让她嫁给赵羊倌,她嫁了。
无奈谷三小只好去找教员赵有勤,赵有勤刚下课,谷三小推门进大队的时候,赵有勤有些慌张,尽管他每天都能看见谷三小。谷三小也发现他慌张了,急忙说:“赵老师,你别慌张,我就让你帮我把这几天的粮食记到本子上。”赵有勤这才把悬着的心放到肚子里。
谷三小说:“好几天的帐了,再不记真的忘了。”于是他口述,赵有勤记,很快就按着他的意思记好了,记好后他还让赵有勤给他念了一遍。临走的时候还羡慕地对教员赵有勤道:“还是有文化好。”
谷美一听卫金莲和谷秀桃打架了,觉得特别的蹊跷,不久前卫金莲还让他送妹妹谷秀桃雪花膏呢,咋说打就打了呢。谷美不歇心,就去找谷秀桃,毕竟是妹妹,好说话。谷美一进门就问谷秀桃咋和卫金莲打起来了,谷秀桃就说:“她不要脸。”谷美不解地问:“她咋不要脸了?”“勾引男人。”谷秀桃毫不气地道。谷三小半信半疑地问:“勾引谁了?”“教员赵有勤!”谷秀桃毫不掩饰地道。
“你看见了?”谷美还是不相信。谷秀桃和他急了,“大哥,我都听见了。”“听见甚了?”谷美追问。“哎呀!”谷秀桃啧啧地道:“还能听见甚。”谷美更糊涂了,“你究竟听见甚了?”“听见她俩好了。”“在哪儿?”“在大队,在哪儿在哪儿。”谷秀桃不耐烦了。
谷美的心都凉了,才想起原来送甚东西卫金莲都要,可自从教员赵有勤来之后,送甚她都不要了,尤其是送雪花膏的时候,送了两次她都不要。每次在机房里蜻蜓点水似的和他待一会就火烧火燎地要走,原来是急着去大队找赵有勤。谷美不怪赵有勤,他又不知道谷美喜欢卫金莲,更不知道他来之前谷美就和卫金莲瞒着大人偷偷的好着。
卫金莲瞒着她娘卫荞麦和谷美好,只有谷秀桃知道,因为两人有甚事都通过她传递信息,谷美送甚东西都是让谷秀桃送给卫金莲,因为卫金莲和谷秀桃几乎好成了一个人。教员赵有勤没来之前,谷秀桃每次都给卫金莲做掩护,去她家找她,然后一起去机房找谷美。这样做的好处就是谷美送卫金莲任何东西,都会送谷秀桃一份,所以他买甚都会买双份的。雪花膏之所以没舍得给谷秀桃买,是因为谷美觉得那应该是未来秀桃的对象送给她的,而不应该是他做哥哥的送,因为有些东西不应该是哥哥送的。
谷美以为妹妹谷秀桃和卫金莲打架是因为他,因为谷秀桃知道卫金莲是先和哥哥谷美好上的,却又和教员赵有勤好了,所以才骂她不要脸,才和她打了起来。如果谷美知道谷秀桃是因为教员赵有勤和卫金莲打架的,就更不知所措了。
妹妹和卫金莲打架,他只能找妹妹谷秀桃,他不敢去找卫金莲,一是怕她娘给他脸色看,二是怕卫金莲告诉他,她相中教员赵有勤了,那样他就彻底没机会了。他和卫金莲的事,爹和娘一直不知道,他之所以瞒着他们,一是担心娘会因为卫金莲的娘卫荞麦反对他们,二是担心卫金莲家的成分不好爹反对他们。
谷美焦头烂额的,想去找卫金莲问问,可走到她家门口的时候有又缩了。回到家在炕上刚躺了一会,他爹就催促他赶紧开着拖拉机去翻地。谷美心不在焉地开着拖拉机出了营子的时候,正好看见卫金莲上了圪梁,他的心像扎了刺似的疼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