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忙里偷闲的来到了二月,丝毫不见春日景象。
贡院苦寒,淮月早有准备。
恭桶、被褥、笔墨纸砚这些自不必说,还有小泥炉、护膝、皮毛护耳帽等,就得看考生个人家境了。
蜜汁肉脯、梅菜酱肉、银鱼咸齑,可以煮面做浇头,也可以夹饼,烤馍。
一共考三场,每一场考三日,考到最后出贡院的时候,一个个人不似人,鬼不似鬼,往年甚至还有直接昏死过去的。
海云起码是自己走出来的,只是看着人瘦削了些,精神倒是很不错。
回家洗了个澡,吃了碗面,倒头呼呼大睡直至第二日中午才醒。
淮月想起海云说喉咙不舒服,猜测他是这几日闷着吃干粮,都多是荤的,内火有些旺,该吃点素的了。
可这时节就是一口素的最难找,家里倒是发了些水灵灵的豆芽,可也不够。
“有呢。我听那做菜的阿嫂说,西街市上多的是进城来卖菜的老农,这时节该有些野菜了吧?”
细张说。
淮月想着西街市不远,走路也就一盏茶的功夫,就带着阿珠去了一趟。
如今这时节,估摸着云桃已是繁花绿水,可此地的春姗姗来迟不说,且还频频退缩。
时不时落一场春雪,好似还在冬日。
也不知是不是海云回家了,她的心归了位,淮月忽然觉得周遭变得莫名柔软温暖。
风稍微的亲和了些,再细看那柔粉色彩,原是京中特有的一种山桃花开了。
这种花更像是该长在云桃的样貌,纤细柔弱,娉婷可爱。
山桃几乎随处可见,构成了无处不在的浅粉色,像九天落下的仙女缎带,映照着红墙金瓦更添金粉富贵。
“呀!”阿珠被拐角处忽然出现的人吓了一跳,见是赵风华,她松了口气,又警觉了起来。
赵风华的样子有点狼狈,依旧穿着男装,脑袋上不知道沾到什么,整个人都有点灰扑扑的。
她看着淮月,眼神似乎有点埋怨,“他怎么样?”
“我出门前还在休息,赵小郎若要拜访,请改日吧。”淮月不冷不热的说。
赵风华一伸手拦住她的去路,道:“阿姐,你何必装自己不知道呢?我已经明白告诉你了。”
“郡主,梁山伯与祝英台的戏码是好看,可得是在台上才好看。”
淮月看向赵风华,轻轻推开她的手。
赵风华愣住,淮月已经走了,她回过神来,又追上前拦下她。
“你什么意思,还怕你弟弟吃亏不成?我父王最是疼我,他不会不同意的。我三个阿兄,各个都是能顶门立户的,用不着我的婚事做筹码。反之,我亦责无旁贷。”
这番话让淮月停住了脚步,她认真的看着这位凤华郡主,觉得她也并不只是出于玩乐心思,而是深思熟虑过的,只是……
“郡主,且不论平王的心思是否如你所言,眼下海云以为你是男儿,如何谈起这婚嫁之事呢?以他的立场来说,岂不荒谬?”
赵风华顿时有点泄气,道:“我,我想等他科考完再说的。”
“多谢郡主有此一虑。”淮月道。
赵凤华见阿珠和阿葡手里都拿着篮子,道:“阿姐要做什么去?”
“买些菜。”
赵风华很自然的跟在淮月身边,这就是要跟她一起去的意思了。
淮月觉得有点奇怪,她是货真价实的郡主,怎么如此随性,除了初来时有些高高在上的感觉,也纯粹是为了气一气海云。
赵风华看出淮月的不解来,笑道:“我小时候在外祖父家长大,我外祖父是前中书令,可用他自己的话来说,也就是识了几个字的泥腿子。他致仕后就一直住在庄子上,我也跟着每日在泥地里瞎胡闹,长到十岁才第一回拿针线,绣了个王八。”
阿葡发出一声憋笑,打了自己嘴巴一下,赶紧忍住了。
淮月听着赵风华主动说起这些,只觉得她似乎真的非常喜爱海云,不然何至于要向她解释这些呢?
赵风华的话很快得到了验证,她认得榆钱,认得苦苦菜,也知道蒲公英可以吃。
“韭菜炒蛋,榆钱粥,荠菜猪肉包。”淮月说,她觉得差不多,就打算要回去了。
赵风华到了门口反而胆怯起来,“我,我还是改日再来说吧!”
海云睡了一觉舒舒服服的起来,淮月也做好了饭,
翠绿的野韭菜和嫩黄的炒蛋,喝一口薄薄的榆钱粥,咬一口肉包子,海云只觉得肠胃熨帖,什么了不得的大事情,都要先摆到一边去了。
看着他心无旁骛的大快朵颐,淮月忽然有点可怜起赵风华来,先动情的人,总是吃亏。
她抑制不住的胡思乱想,那么她与傅恣之间,又是谁先动的情呢?
“阿姐,阿姐。”海云连着叫了几声才把淮月的魂给喊回来,“你想什么呢?”
淮月摇了摇头,正想刺探一下海云对于赵风华的感觉,就见阿荔快步走了过来。
“娘子,傅二娘子来了。”
“那就请她进来吧。”
林氏匆匆而来,见着姐弟两人正围着一砂锅的粥在吃午膳,如此家常景象,也是让她心中酸楚。
她张了张嘴,没说话,眼皮却是红红肿肿的。
淮月装作没看出来的样子,领着她去厅了。
“怎么了?可是旭安?”
林氏摇摇头,将一张纸递到淮月手里。
淮月一瞧,竟是傅益写的一封休书。
“休了我,好给王爷的女儿腾位置。”林氏闭了闭眼,没什么眼泪。
“他是偷偷给你寄过来的休书?只怕傅家都不知晓吧。”
林氏看向淮月,道:“他如今风头正劲,背靠祈王这棵大树,如今是越发势大了,听说将军都交了些军权给他,家中还有谁能管呢?”
淮月沉吟了一会,道:“我看姐姐倒不伤心,只是恨得厉害。”
林氏哼了声,道:“若不是有旭安,我独身一人倒自在了!”
她是没人说话了,这才来找淮月。
淮月回房提笔写信,一封给纪如笺,一封给傅恣。
凫浪的人几天来一回,专替她送信寄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