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王嫡出共有三子一女,一子从军,一子入仕,一子习医,一女圣上赐封号,凤华郡主。”
凫浪在京雇的这一位账房李先生是桃渚人,被淮月一碗炒雪粉吃得身心拜服,说起事儿来摇头晃脑,也不知是说得尽兴,还是吃得高兴。
他还说了一些旁的事情,譬如淮月不知平王与圣上是一母同胞,而且与祈王素来不睦,前些年还曾发生过两家争媳的事情。
那是平王领兵平匪乱之际,祈王趁机当朝求圣上赐婚,替嫡子求芮丞相之女。
可芮丞相私下里已经与平王约定亲事,甚至交了信物。
百姓虽不知晓,但皇亲贵胄之间隐隐是有风声的,只是还没有摆在明面上。
“这也太不地道了,这不是截胡吗?”阿珠听得认真,忍不住道。
淮月道:“然后呢?芮家女到底嫁了谁?”
“平王虽不在,可他的嫡次子赵瑜,也就是与芮家许了婚事的那个儿子正在朝上,他未蒙父荫,那年只是督察院的一个御史。他见祈王如此行为,当即出言驳斥他。祈王说他目无尊长,他说自己甘愿领罚,只是父辈订下的婚约不可儿戏,还请祈王不要夺人所爱。”
“那祈王如何?他难道不知道自己侄儿也在朝上来,还当着他的面抢人?”
“祈王赌得就是年轻人脸皮薄,不敢出言。没想到平王的一文一武两个儿子骨子里都是像他的,血性翻涌,哪里容得下别人这样欺负到头上来。而且圣上本就倚重平王,赵瑜有担心跟祈王杠上,他才好坡下驴,若是赵瑜不敢说,这媳妇才真是要归了别家了。”
淮月听李先生的口气,像是很欣赏平王。
李先生也没有否认,笑道:“沙场挣军功,骁勇真汉子,谁不钦佩?只是他常年驻守边关,在朝中无甚助益,连军饷粮草都时常被人掐脖子。”
“这,圣上难道不管吗?”阿珠怯怯的问。
李先生笑了一声,他虽带了点掩饰之意,但淮月还是觉察到他对于这个问题的轻蔑。
或者说,是对阿珠,又或者,是对女娘。
“娘子以为呢?”李先生看着淮月,问。
淮月眉梢不易觉察的一挑,觉得自己不该给李先生上那一壶梨花白,虽使得他有话直言,也让他太放肆了些。
“治大国如烹小鲜,国君治国应当无为,平衡左右,弹压上下。即便心有偏袒,也不能做得太过明显。”
李先生的笑容一点点收拢,脸上露出了不可思议的样子,最后又肃然起来,对淮月拱了拱手,道:“娘子说得不错,是老朽狭隘了。”
阿珠不解的看看两人,淮月没放在心上,又赠了李先生几样云桃的土产,就请他回去了。
“娘子,那凤华郡主这是在唱哪一出呀?说她女扮男装上学堂,这又在你跟前承认了,甚至给你线索去核实她的身份。奴不明白。”
淮月倒是明白赵风华的意思,她应该是对海云有意,又不好意思主动揭穿身份,可也不想他一直将自己当成同窗对待,
于是顺水推舟,想借淮月的口在海云跟前点破自己的身份。
可淮月,并不想这样做。
凤华郡主,千娇百宠着长大,身份贵重,她的姻缘难道可以由得自己吗?若是由不得,何必招惹海云。
淮月忽然想起那日赵风华说平王查过海云,“什么叫做查过?”她喃喃道。
阿珠正在吩咐阿葡去灌一个汤婆子暖床,没听到。
淮月微微蹙眉,难道平王会同意自己的掌上明珠跟一个前程未明的普通学子有牵扯?
还没等淮月想明白,海云已经一路从门口喊着‘阿姐’走进来了。
今日是除夕夜,眼下虽刚过了午时,但海云还是早早的回家了
“吃了吗?”
“没呢。今谁做生意啊。”
海云走到炭盆边上烤手,闻到一股子甜蜜蜜的香气,用就火钳去拨弄炭,果然翻出两个烤得正好红薯。
他对着淮月笑得见牙不见眼,用火钳将红薯夹出来,放到一旁稍微晾了晾,就迫不及待的开始吃了。
“也就陆席那个家伙发疯,非要我去东临山看雾凇。”海云抽了抽鼻子,道:“姐,还真挺好看的,等过了年,我带你去。”
淮月点头,看着海云吃东西的样子,她总是觉得舒心又满足。
另一个能让她有此感受的时刻,大约是收到傅恣的信件时。
淮月几度欲言,但终究还是没有在海云跟前提及赵风华的事情。
今夜除夕守岁,因为周围都是民居,各家放一点炮仗,就很是热闹。
细张和岑山也弄来许多烟花爆竹,不间断的放了大半夜,
再加上菜市口有官府组织的铁树银花,在宅子里刚巧能看见那片天空灿烂如星陨。
傅旭安欢快的喊叫着,到后半夜时,嗓子都有些哑了。
海云用大氅裹着他,两人一起喝着罗汉果炖雪梨,看着细张手里最后的一个烟花窜上天,看着漫天大雪适时而下,像是天空对烟火的回馈。
一粒雪融在了淮月的眼眸里,凉凉的。
周遭都是人,她却觉得内心有一点寂寞。
过了年之后,淮月才发觉海云的人缘很不错,他孤身一人在此不过一年,同窗好友便有许多。
打初二起就有人上门拜年,他自己也有出门拜访的师长友人,有来有往,家中人情味道很足。
岑山看着每日人来人往,既有身份贵重矜高的,也不乏一些下九流的。
他有点奇怪,便对阿珠说:“看不出小郎来,还是个有些交际手腕的。上下人脉通达,是当官的好材料啊。”
阿珠没好气的白了他一眼,她还有点生气呢!
岑山不好意思的笑了笑,又有人提着糕饼盒子上门,赶紧充作迎的小厮去了。
淮月也很佩服海云,这几日人多事杂,他就索性不看书了。
等年味一淡,他也能立刻手不释卷。
淮月有时给他送补品,走到他背后站了一盏茶的功夫,海云都没觉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