饥肠辘辘,惊惧忧思。
淮月在不知不觉中睡着了,她觉得自己只是闭了闭眼的功夫,再一睁眼,室内已变得明亮。
她下意识去探阿珠的鼻息,温热的气息扑到她指尖,淮月松了口气,这才注意到她脚边摆了一个汤盅,一碟热腾腾的包子。
门外有离去的脚步声,原来自己就是这人进门的响动弄醒的。
汤盅里是红枣乌骨鸡汤,淮月用汤勺搅了搅,冒出许多黄芪、党参和枸杞,都是补气血的药材。
她的眼睛微微一亮,露出一个疲惫的笑容来。
“阿珠,阿珠。”她一连唤了好几声,也不敢用力推她,只在她虎口掐了几下。
阿珠艰难的睁开眼,“娘子。”她声音喑哑的可怕。
“喝点汤吧。”淮月让阿珠靠在自己腿上,一勺一勺,小心翼翼的给她喂她喝。
阿珠脖子上缠着纱布,淮月也不敢掀开看,不过纱布上没有血渗出来,伤口应该好的差不多了。
她迷迷糊糊的喝了一些汤,看着四周明显是拘禁室的地方,顿时就明白自己和淮月处境危险。
但她又困惑的品了品嘴里的药气,忽然激动起来,道:“娘子!你是不是答应了什么,给我换了这碗汤来!”
淮月被她弄得措手不及,幸好只撒了一汤匙,弄湿了衣角。
门又在这个时候被人推开了,阿珠猛地一震,将淮月挡在身后,就见温娘满脸堆笑的走进来,正把身后人往里头引。
她见阿珠满脸警惕,赶紧笑道:“娘子,都依着你的吩咐去做了。您瞧,卢大爷也给您请来了。”
卢大宝走了进来,见到阿珠脖子上缠着纱布,眼珠子都瞪大了。
他上上下下的将淮月打量一番,见她只是凌乱些,狼狈些,并没受伤,勉强松了半口气,还是难掩焦急的说:
“还好找到娘子,我也是刚得了信,说您丢了,正要派人出去寻呢!听说都尉都要杀到袁家去了!眼下被拘在府里头了。”
淮月尴尬的笑了笑,心道,‘哪就这么夸张了。’
她在温娘跟前说的那些半真半假的话,被卢大宝这一句话全敲定了。
温娘轻抚胸口,有种自己赌赢了的感觉,其实在探子被卢大宝提到碎玉楼来的时候,温娘就知道淮月说的都是真话,但真到什么地步,她不清楚。
眼下算是明白了,这一位还是真是傅三郎心尖上的人。
她还有点得意于自己的选择,就见卢大宝移过来的目光,颇为凶狠。
“爷,我可没对着小娘子怎么样,不信您问她啊。这小娘脖子上的口子可不是我弄得,昨个还给请大夫来着。”温娘赶紧道。
“温老板,”淮月顿了顿,“很识时务,阿珠是袁家人伤的。”
温娘松了口气,还好淮月是个说话算话的。
淮月从禁室里出来的时候,外头的阳光正好,热烈坦荡,在这光明底下,似乎没有什么东西是肮脏龌龊的。
她刚走了一步,身背后隐隐约约传来女娘凄惘的哭声。
淮月回首循声看去,声音从朱楼怡翠,花叶窗棂后传出,透出无限冰冷的绝望。
淮月觉得这声音跟她自己很像,也许这就是另外的一个她。
温娘没有听她的话,或者是傅恣没这么快放出消息让卢大宝留意着。
她都有可能,变成这个此时正在哭泣的女娘。
卢大宝见她站住不动,也就问了一句,“是谁在哭?”
温娘也不知是司空见惯,还是故作轻松,就笑道:“是新,昨个没伺候好人,让几个姐姐教教她。”
淮月看着温娘,温娘被她看得浑身不自在,心道,‘这人又要摆什么名堂?’
“多少银子。”她没头没尾的说。
温娘却一下就听懂了,她笑了一声,嘲笑她的天真。
“贵倒是不贵的,又是个还没调教好的黄馒头,小娘与我有缘,你若是想赎她,二百两就行。”
二百两,淮月出得起,卢大宝张嘴想说什么,到底还是咽下了。
“我眼下没有银子,但是等我回去了,会将银子给你送来,包括我答应给你的赏银。”
温娘觑了淮月一眼,道:“小娘子,我且问你,你救得了一个,能救天下所有的窑姐吗?算了吧!这丫头已经破身了,在楼里卖上几年,多少能给自己攒一点养老钱,运气好些,还能嫁个商贾做妻妾。要是被你赎了出去,你让她做什么去?做正经买卖,嫁清白人家?人家要她吗?反叫她多受几回羞辱。”
淮月竟无法反驳温娘的这番话,卢大宝见她有点魂不守舍了,就道:“娘子,咱们先回去吧。阿珠她……
淮月猛地回神,道:“那快些回去。”
到了凫浪在临江的分舵,卢大宝叫来了几个女眷服侍淮月和阿珠。
分舵的厢房很少,只有几间给管事或是女眷住的,船工大多住在后院通铺。
阿珠面上苍白的睡在床上,大夫说药物里有安眠的成分,她睡得很沉,但是眉头却蹙着,时不时发出一声梦呓,喊得大多是‘娘子’,也有‘救命’一类的。
淮月用棉纱轻轻按掉她额上的冷汗,回应她的每一句梦话。
渐渐的,阿珠的眉头松开了,似乎是睡得安心了。
“小娘子,您是先吃还是先洗澡啊。”
伺候的人见淮月一脸凝重的守着阿珠,也不敢出声唤她,见她微微侧首,就赶紧问。
“想洗澡。”她身上已经有点发酸的气味了,实在叫人难以忍受。
浴桶是新的,但有点小,淮月伸不开腿,蜷在浴桶里,脚踝处有刺痛感,原来不知在什么时候,她扭伤了脚。
淮月不要人伺候,她们就把隔着屏风,把衣裳递了进来。
“娘子,街面上买不到里衣,这一身是我给女儿新做的,刚浆洗了晾干,她还没上过身呢。”
淮月谢过这个温敦的妇人,将头往后仰去,靠在浴桶边沿。
过了片刻,又有人端来一盏参茶,小心翼翼的搁到茶几上,怕惊扰了她。
淮月一气喝完,深吸了一口气,将自己沉入水中。
在水里,四周静谧安宁,她脑袋里有片刻的空白,让她终于能轻松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