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云桥时,马车正遇到得郎和声奴在树下捉蚂蚁。
得郎和声奴给淮月看装蚂蚁的小罐子,说是装满了一半,就能拿去药铺换山楂丸吃。
“抹一指头的蜜在底上,蚂蚁就自己爬进去了。”阿珠不想让人看出不妥来,勉强提起精神说。
淮月也笑道:“若有一指头的蜜,他们肯定是自己舔了。”
两个孩子嘻嘻笑着,淮月看着他们的笑脸,只觉恍如隔世。
认真算起来,她才消失了一天,心境却大改。
阿珠嘴里一股子参片味,下马车的时候摇摇晃晃的,岑山扶着她走了几步,一进门就把她拦腰抱了起来。
阿荔吃了一惊,觑了淮月一眼,见她也没什么反应,就在前头给岑山开路了。
纪如笺早早就来了,一见淮月就迎了上来,将淮月一把搂进怀里。
她身上没有熏香气味,只有一点清浅的体香,淮月深深嗅了一口气,道:“阿姐,我好累。”
纪如笺眼圈已经红了,她拉着淮月进屋,道:“好,已经给你备了水,洗了澡,再吃一点东西就睡觉。”
纪如笺戴上襻膊,替淮月洗头发。
感受到她柔软的指尖在头皮上轻触,淮月朦朦胧胧的睡着了,再醒来,纪如笺已经用干帕子拢住了她的头发,轻轻的揉搓着。
眠上这么一会子,淮月的精神也好了不少。
她看着纪如笺,没有说话。
纪如笺却像是知道她心里在什么,轻声对她道:
“小弟没事,被傅忱拘了,也是顺势为之,若是负隅顽抗,更会使你处境不好。他本是要逃出来的,但临江传来书信,说你已经无虞,他就索性再演上几日的戏。我今日来看你,也是为了安他的心。”
“傅忱为什么拘他?”淮月捧着一碗熬得很薄的红豆米粥,“卢大哥说,是因为他要杀人?”
纪如笺接过她手里的碗,一勺勺喂她,慢慢的说给她知晓。
“你失踪后,阿葡这丫头就直接去军营里找小弟了。小弟去浮云寺里找了澄,清查之后,得知你与袁黛碰过面,又找到那两个轿夫询问线索。袁家嫌疑最大,但是总不能无凭无据的冲进袁家抓人,所以我打算去袁家的。”
“可小弟他城外路上遇见袁易阶,他大约是不知情的,但又从袁黛哪里听说了一点你与小弟之间的瓜葛,言语十分龌龊放肆。被小弟一把提起来,捆在马上,颠了半死不活。这是他们军中拷问人犯的一种手段。”
“袁家的小厮逃回去传话,袁黛知晓后,做贼心虚,以为事情败露,也是不打自招了。袁黛自己上门来要袁易阶回去,被小弟套出了话。你就是不哄那老鸨子去探消息,估计小弟手下的人也快摸到碎玉楼了。”
“因为袁易阶回去之后吐了好几回,也不知是不是装的,说是现在还卧床不起。为表惩戒,所以傅忱就把小弟给拘了。”
纪如笺说罢,淮月抿抿嘴,一点粥油在她唇上,亮晶晶的。
“要关到什么时候?”
听到这个问题,纪如笺冷笑一声,道:“如此名正言顺的大好机会,自然是要好好的将小弟手上捏着的事情都摸排一遍,如此,方才符合他的性格。”
淮月闻言有点焦急,道:“那怎么办。”
纪如笺将粥碗递给阿樱,道:“没关系的,这也是算计好了的,舅舅他能应付的来。哪怕不是因为你,傅忱他也会寻个机会清查,那时候提前做戏显得虚伪。这一回是突如其来的时机,他肯定会信。”
淮月点点头,有些虚弱的笑了笑,道:“这桩坏事倒牵扯出一点好来。”
纪如笺轻轻‘呸’了一口,道:“瞎说,叫你遭罪,好什么!”
她犹豫的看着淮月一眼,道:“袁黛,本来我也有不少法子叫她吃苦头,只是打鼠怕伤了玉瓶儿,顾念着你的名声,怕她狗急跳墙,添油加醋的污蔑你。”
只是在碎玉楼里过了一夜,旁人听来,就不知有多少遐思。
淮月知道纪如笺的意思,可是,她只差一点,就要堕进地狱了。
纪如笺见淮月的眉头一动,竟笑了,道:“不急,时间有的是,袁黛最好别让我逮到机会。”
她说着,想起这事的由头来,就道:“上回你说袁黛已经在议亲了,为何还这样放不下?而且,她怎么就忽然想要折腾我了?”
纪如笺看了阿珞一眼,她也是才让阿珞去打听来的。
阿珞正在替淮月换脚踝上的膏药,就低着头说:
“人家倒是很好,京里的侍郎之子,还是嫡长子。只是这人跛足,矮小,貌丑,听说是十分的聪明,家中兄弟在仕途上少不得他出谋划策,只是他自己不良于行,仕途无望。”
淮月听来,认真道:“除了长相不尽如人意,其他的还不错,应该是清闲又得敬重的一个位置。”
纪如笺发笑,道:“可是袁黛不这么想,她想着自己的体面,一个跛足又不得出仕的夫君,自然是没法令她扬眉吐气的。”
纪如笺眉眼含愧色,道:“她心里憋着一股气,又听了高小娘说你身上的禁步是我的嫁妆,一下就恨到你身上了。”
淮月闻言赶紧道:“那禁步呢?!”
纪如笺一愣,道:“小弟拿回来了,你的簪子、镯子、荷包都拿回来了。袁黛将禁步扔到火堆里烧了,有几块玉被烧裂了,还在他那里收着呢。我一时也忘了管他拿回来。”
淮月觉得可惜,此时阿荔轻轻叩门,淮月让她进来,阿荔道:“阿珠姐姐吃了药,又睡了。”
“大夫怎么说?”淮月问。
“说是只要小心着伤口不要发脓,应该没有什么大碍,虽是伤在脖子上,但是走运没有伤到血脉上。只是一定会留疤了。”
纪如笺痛心的垂下眸子,淮月却拍拍她,道:“阿姐,我记得你有一个碧玺的珠链项圈,你借我拿去银楼仿个样子,那个项圈虽繁复但大方,阿珠应该衬得起。”
纪如笺还蹙着眉,又忍不住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