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上,淮月都清醒着。
她感觉到这艘船不大,因为不似画舫那样平稳,稍微大一点的浪头就能让船身摇晃起来。
但他们又说阿珠在外头,所以船定然也不小。
淮月去看过凫浪的船,有大有小,其实小的也并不很小。
比寻常渔家的船要大一些,求一个轻便灵巧,好载一些禁不住放又或是紧俏的货品,例如鲜果、桃渚的脂粉。
外头传来些人声喧闹,好似是一艘货船从旁边驶过,可惜淮月此时口中塞布,没办法发出声响来。
正想着,淮月身旁传来沉闷的一声响动,什么东西砸在了她脚边。
“就一刀结果了这娘们!半死的人了,居然还能弄出响动来!”
淮月闻言连忙摸索过去,她摸到阿珠柔软的身体,还温热着,她把自己的脸庞贴到阿珠面上,只能呜呜的叫着。
半晌,阿珠才气若游丝的唤了一声,“娘子。”
说完这一句,她再无声息。
淮月怕她已经死了,心里又怕又恨,拼命的唤她,但冒出来声音只是呜咽。
她估摸着那两人的方向,狠狠磕头。
那两人瞧着有趣,道:“想我们救她?”
淮月拼命点头。
“别多事,这娘们可是个身上带匕首的主。”
“玩玩呗,要是敢叫,打昏了就成。”
淮月嘴里的破布被抽了出来,口腔中一下充斥着酸涩感,她艰难的活动了一下嘴巴,道:“救好她,也能多卖几个钱。”
淮月一张口,不求饶,不威胁,也不许诺好处,却这样说。
“我还费那劲?到地儿又死了,我不是白费功夫。”
淮月说:“你把我的手绑到前头来,我给她包扎止血,听天命吧。”
她脸色苍白,下巴上还挂着冷汗,说话语气听起来还挺镇定的,跟他们有商有量,看得那两人稀奇。
不知是出于什么样的心理,其中一人答应了,他把淮月的手绑到了前边。
他动作时,淮月闻到一股男人身上的汗酸臭气,她忽然道:“我那把匕首你们也可以拿去卖了,颇值得几个钱。”
‘啪’一个巴掌落在淮月脸上,把她打到了阿珠身边。
淮月赶紧爬起身,顺势摸索着从裙摆上撕下一条绸布,去按阿珠脖颈上的伤口。
“臭娘子想算计老子,哼,老子不是蠢货。知道你是傅三郎的姘头!那匕首是他送的呗!那上头那么大一个私戳,你以为老子是瞎?叫老子去卖?你想老子死啊?”
他骂着,淮月又挨了他几脚踹,每一脚被他踹开,她又赶紧回到阿珠身边替她包扎伤口。
“行了。”另一人制止。
淮月待婢女这样上心,稍微让他有点动容,但也只是石子入一眨眼的浪花罢了。
“你也别使心眼子了,谁让你得罪贵人,省点力气留着到碎玉楼吧。”
听到这话,另一人猥琐的笑了起来,“省点力气留着叫唤吧!”
淮月没有再说话,艰难的将阿珠弄到怀中抱着,双手环着她。
阿珠脖子上的脉还在微微搏动,微弱的气息一阵阵抚在淮月面颊上。
还活着。
她心里安定了些,想着阿珠方才不知道弄出了什么动静,不知道有没有成效。
夜里水面湿冷,连她身上都有些发寒,更别提阿珠了。
这两人又把破布塞回的淮月嘴里,她说不出话来,只有将脸埋在阿珠的脖颈上。
‘噔’船头触埠头的声音,到地方了。
淮月一下警醒起来,阿珠从她怀里被扯了出去,她的脑袋‘咚’的一声砸在了船板上,毫无知觉。
淮月又被套上了麻袋,粗鲁的扛在了肩上,她拼命的扑腾着,无济于事。
走了也并不很久,淮月被扔在了地上。
麻布袋掀开,遮着眼睛的黑布也扯掉了,淮月一时不适应光亮,眼泪一下就冒出来,酸涩得厉害。
隐隐约约的,她听到了丝竹乐声,娇媚的笑声低低的飘了过来,带着一股酒气蜜味。
淮月虚着眼睛,看着眼前正在讨价还价的几人。
那两个劫匪蒙着面,将个体态丰腴,肌肤白腻的女娘环在中间,他们言语轻佻,动作亲昵,看那女娘的姿态,显然是老鸨。
他们叫她温娘。
“模样还真不错。”温娘努努嘴,就有个小个子男人将油灯靠近了淮月的脸。
昏黄的光芒笼住了她,淮月眯了眯眼睛。
温娘轻笑道:“不错,眼里有水。”
“我跟你说了不错,五十两怎么样?”左手的男人说。
温娘皱了皱眉,道:“我楼里头牌当初的身价也不过这个数。这小娘子一瞧就是块硬骨头。”
她上下的瞧了淮月一眼,视线落在她裙角破开的一处上,破开的裙边没有露出丝线来,依旧还是工工整整的。
两人还在跟温娘讨价还价,温娘忽然笑了起来,帕子轻轻巧巧的在他们胸口甩了一记,道:
“你们两个家伙,这是在跟我做买卖?她身上这裙子都要好几两银子,她身上定然也有首饰,被你们搜刮了吧?我猜,论起这小娘的身价来,只怕五十两还贱卖了。你们不是做买卖,你们是解决麻烦,这是扔烫手山芋来了!”
“嗬。”两个劫匪干巴巴的笑了几声,也笑不下去了。
“这真不是什么高门大户的小娘子,就是个厨娘!风骚得很,勾引男人,得罪贵人,也是她活该啊!”
温娘蹲下身,细细看淮月的双手,洁白细腻,却不是那么的柔嫩,指节上还有一处窄窄短短的刀疤。
她抬头时对上淮月的目光,淮月直直的看她,也不知是不是在强撑,眼神中并没流露出惊慌恐惧之色,只有刀亮剑前的冷静。
温娘一怔,抿着嘴笑起来,道:“这小娘子的眼睛好像在说,‘我不好惹,我是个大麻烦呢。’”
那劫匪不耐烦的咂了咂嘴,蹲下来抽了淮月两巴掌,把她的头发都打散了。
“有什么麻烦的,你打一顿就好了。”
“你看着给点吧。外头还有个呢。来这一趟,辛苦钱也得给点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