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家玉见倭寇死了,脸上挂着扭曲而丑陋的笑容,苦苦哀求淮月。
她也完全忘了自己还有个真情郎,眼下不知是死是活。
岑山厌恶的别开脸,淮月道:“去弄堂里那间小屋避一避吧。”
“你是真狠心呐!”江家玉挂着泪,戳着淮月骂。
淮月蹙起眉头,随后无所谓的一笑,道:
“你被倭寇威胁着,是可怜,但我方才若是受你蒙骗开了门,岂不是更可怜。所以可怜,也是可恶。”
江家玉哑口无言,她脸上的希望消失,可痛苦之色却不似作伪。
阿珠细看她脸上的伤口,破碎的衣襟,脏污的裙踞,心头一颤,“娘子。”
淮月关上门洞,硬做冷声,道:“我不是圣人,我不愿冒险,谁知那些倭寇会不会守在附近,就等着咱们开门呢?”
岑山道:“娘子是有道理的。”
阿珠自然也是清楚的,她只是难过。
淮月不再耽误,立即与阿珠返回内院。
岑山在外侧护着她们二人,但三人回到屋里,还是浑身湿透,狼狈不堪。
细张和张伯已经把内室的窗子用板子封上了,床帏垂着,阿藤痛苦的声音不绝于耳,两个男人都有点受不了了。
谁能想到新生的喜悦,必然要建立在这样延绵不断的折磨上呢?
淮月看了一眼香炉上的香柱,在心里算了一下时辰。
冯嫂和阿葡带来的饭菜已经凉了,她们刚才吃了一半,一块飞瓦就砸穿了内室的窗子。
钱阿嬷惊得直接撇下阿藤就逃出来了,又被闻声而至的淮月吓得赶紧返回去。
肚里半饱,总得吃点。阿葡把饭和蒸肉都倒进锅里煮,熬成粥饭,闻着还挺香的。
可淮月没什么胃口,阿珠偷偷望了她一眼,她虽神色平静,但阿珠总觉得淮月在想江家玉。
淮月出神,忽然一个粉红的桃子出现在自己眼皮底下,是阿珠递来的。
放了几日,桃子已经软了,轻轻一撕,皮就剥落一大层,露出透粉的白肉来。
桃肉柔细腻,咬一口果肉混着果汁滑进嘴里,淮月觉得三闲食绞尽脑汁做出来的甜品,都比不得这样熟得恰好的一颗桃。
阿珠觑了淮月一眼,低头不动声色的盛起一碗粥。
‘果然娘子只要吃了好吃的,心情就能好点。’
风声似乎小了点,阿葡靠在椅子上睡着了,阿荔和阿珠也犯困,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话。
一声啼哭传来,几人顿时弹起,就听杏儿高声道:“生啦生啦,是个小郎君!”
这个娃娃生来就比喜圆要胖些,抱在怀里都坠手。
“好得很。”淮月轻声对阿藤道。
阿藤虚弱的笑了笑,道:“像他爹,黑黢黢的。”
“眼下还看不出来的。”
钱阿嬷喜滋滋的把孩子抱去清理了,这么个可人的孩子,赏钱定然是少不了的。
孩子清理完,又贴着阿藤睡着了。
阿藤沉沉睡去,淮月也是倒头就眠,再不管外头风大雨急。
这一觉,竟睡得黑甜。
再醒来,天蒙蒙亮,阿葡已经换过一次香,便道:“娘子,已经是卯时了。”
“风小了许多?”淮月迷迷糊糊的问。
阿珠绞了个热帕子给她,道:“是,只是雨很大,也不知要下到什么时候去。”
淮月将脸埋在热帕子里,露出一双眼,浓长的眼睫垂着,不知在想什么。
忽得,她问:“阿葡,前个你跟冯嫂去买菜,买了多少?”
阿葡嘴里还吃着个冷掉的菜包,阿荔递了碗热水给她送,阿葡咽下了便道:
“娘子单子上头写的都买了,娘子不是说大风天过后怕菜价涨吗?冯嫂又另买了五斤猪肉,两只活鸡,一条草鱼,一条鲫鱼,一些瓜果。白面还没吃完,但冯嫂也多买了五斤。”
淮月推开门,雨斜斜的下着,虽然还很大,好歹不似有风作祟时无孔不入了。
积水已经漫上回廊了,阿荔和阿葡拿了大笤帚把水扫下去,但很快又爬上来。
“咱们这是城里,倒是好些。庄子上只怕有得忙了。”
淮月自知此番损失颇多,但她依旧能够衣食无忧,可那些只有几分薄田的农民呢?
这大雨,一连下了三天。
水稍微退下去一点,纪如笺就派人来瞧了,见过淮月知她没事,才回去复命。
岑山陪着阿珠去小屋里看过了,江家玉不在里头,但地上残留着一点她来过的痕迹,应该是等风小一些,才离去了。
何清水和傅恣都没消息,阿藤心里焦急,嘴上都起泡了。
“定然是忙得。”淮月笃定的说:“你瞧瞧,就阿珠她们几个,这几日还不是忙得脚打后脑勺?”
厨房锅里一直烧着热水,淮月让她们用热水擦洗浇地,凡是被水淹过的地方都要这样做。
岑山越发佩服淮月,也不知她是什么时候准备的避瘟丹和逼虫香,他还没提,就见阿葡和阿荔两个捧了个铜盆来,里里外外,上上下下都熏了一遍。
屋外那具尸首也被岑山第一时间报到了傅家,正在门口等人来收尸。
身后传来轻巧的脚步声,岑山见淮月带着阿珠走了出来,忙问:“娘子做什么去?”
“不是说盛娘子家被树压塌了,正砸她公婆屋里吗?两老人也都走了,我和娘子想去看看。”阿珠道。
盛娘子是个性格很爽朗的人,手艺又好,淮月与她虽称不上朋友,但也是个让她瞧着顺眼的。
岑山想跟着一起去,但他又担心傅家来人冯伯也应付不来,而细张也是忙得脱不开身。
“没事,我去瞧一眼就回来。”淮月道。
岑山想着盛娘子家的确近,便点点头,道:“娘子早去早回,我怕……
岑山四下看了一圈,江家门口,安安静静的。
以往这个时候,鸡鸣犬吠,对门的两位少年郎正要出门去学堂,隔壁家娃娃嚷嚷着要吃要喝。
几个早起的老人家慢悠悠的拿着从盛娘子家买回来的早点,也许还会跟冯伯打个招呼,说几句话。
总归,没这么安静。
岑山看向淮月,吐出剩下两个字,“会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