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恣并没立即走，而是静静的站了一会，突兀的开口，“你从前见过我吗？是与我有什么渊源吗？”
风把树枝吹的一颤，哆哆嗦嗦的飘下几片枯叶来。
冯伯颤颤巍巍的从影壁后边走出来，他苦哈哈的一张脸，为难又畏惧的说：“应该，应该是不认得的。”
傅恣转过身来，冯伯又后缩一步，不敢抬头看他神色。
“冯伯，冯嫂子找你。”
泉阳先是跑，到近旁时看见了傅恣，慢慢的走了过来。
冯伯如蒙大赦，慌张的给傅恣行了个礼，匆匆忙忙的走了。
“你干什么了，把冯伯吓成这样？”泉阳没好气的问。
傅恣饶有兴致的看他，泉阳只觉得自己的心肝脾肺肾都被一览无余了，心里顿觉不爽。
“年里年外糖油铺子本就忙乱，大掌柜尚能多歇几日，你今日合该上工了吧？”
泉阳因帮了那大掌柜一个忙，很得他赏识，如今正在糖油铺子里做二把手。
傅恣说得半点不错，他今个本应该上工了，只是海云问他要不要来家中做，他想也不想便答应了。
泉阳先是懵了，随即便十分恼怒，道：“你查我做甚？我又不是什么贼寇细作！”
傅恣平静反问，“你说为甚？”
泉阳涨红了脸，咬牙道：“你果然是不怀好意的！”
说罢，他就见傅恣嘴角勾起，露出一个戏谑的淡笑。
颊上疤痕并没损伤他半点英俊，反更添了几分男子气魄。
“彼此彼此。”
泉阳仰脸看他，挑眉强作嚣张的道：“怎么？你怕我啊？”
傅恣手指一抿，夹住一片飘落至他身旁的枯叶，慢慢的将其碾碎。
“她这样聪敏，不会瞧不出你的心思。既没反应，那便是不在意的。我何所惧？”
其实傅恣知道，淮月一颗玲珑心有七窍，却唯独在情之一字上，心窍闭塞。
所以他才今日前来，举止言语暧昧，甚至有些逾矩，做的这样明显，为的就是在她心上烙印。
他虽看透了这一点，可眼前这个傻小子并不知道。
况且，淮月也的确只将其视作做弟弟。
“我就是吃亏在年纪小她两岁！”泉阳犹不服气。
傅恣微微挑眉，道：“仅仅是年纪之差？”
泉阳一时语塞，看着傅恣这人中龙凤的模样和气势，任他再怎么厚脸皮，也应不下这句话。
“若是想有所作为，不如来军中，我会给你一份差事。”傅恣抛下这句话后便走了。
泉阳在院里踌躇了许久，往里头踱了两步，又像是顾忌着什么，一转身闷头离开了。
……
云桥的春，是湿润的，清丽的。
但同时，也有那么一点恼人。
雨下的太缠人了，几乎没有断绝过。
春寒料峭，又湿又冷，叫人从骨头里泛出酸涩疲累来。
这个时节的厨房是一个美好的地方，干燥且温暖。
锅盖一下一下的扑通着，飘出诱人的鸡汤香气来。
孙九娘抱着一竹篾新收的蘑菇走了进来，见妞妞抱着她的小泥偶躺在蒲团上睡着了，不由得摇摇头，笑道：“还说自己看火呢。”
她抽出几根柴火，往地上一戳弄灭，又洗了几个矮墩墩的胖蘑菇，对半切了往锅里一扔。
也许是掀起锅盖那一瞬间的香气太浓，熏醒了妞妞。
她揉着眼睛，迷迷糊糊的就喊了一句，“阿娘。”
“诶。”孙九娘应了声，道：“饿不饿，橱里有昨天烙的豌豆饼，你拿过来，娘给你热热吃。”
妞妞正要点头，忽然想到什么，鼓着脸庞拼命摇头。
孙九娘没听到回话，又问了一遍。
妞妞这回开口了，“阿娘，我不吃。”
“不饿吗？我看你早上也就吃了一碗粥和一个鸡蛋。”孙九娘估计着她的胃口，此时应该有些饿了。
“得五文钱呢。”妞妞道。
孙九娘还是头一回听到妞妞嘴里蹦出钱数了，而且说得很准。
她盖上锅盖，好笑的问她：“你怎么知道要五文钱？”
“家玉姐姐说的。”
妞妞并不是全然懵懂的小孩，她有些害怕的看了孙九娘一眼，小声说：“她说我是吃白饭的拖油瓶。”
妞妞也知道自己不是孙九娘亲生的，她心里一直很害怕哥哥和阿娘不要她了，此时便哭着道：“阿娘，我少吃些，你别不要我。”
“胡说！”孙九娘心疼坏了，忙将妞妞搂进怀里，“她胡说八道的！阿娘不会不要你的。”
安慰了好一会，妞妞才渐渐平复下来，眼睫上还凝着泪。
“我能择菜，还能挑豆子。”她想出几件自己能做的事情，连忙说。
“是，妞妞真能干。”
孙九娘脸上带着温柔慈祥的笑，但心里的怒火已经胜过灶洞里的火焰了。
“九娘，你那水晶肴肉好了没？”江家玉甩着帕子走了进来，也不知是从哪学来一副揽的姿态。
莫三娘也爱甩个帕子，浑身风情外露。
可江家玉画虎不成反类犬，只剩下风骚。
看着母女俩搂在一处，江家玉插起了手，蹙眉道：“还有这功夫母女情深呢。人都等急了。”
其实也才点了菜没多久，江家玉见那人衣着考究，要借着送菜上去套近乎呢。
水晶肴肉是早就备好的一道冷菜，孙九娘直起身麻利的取出一方切片，又调弄了一个姜醋碟，随后把杨阿嬷喊了过来，让她给送去了。
“你这是什么意思？”江家玉这下也看出孙九娘对自己不满了，哼了声，道：“让个婆子去送菜，也不怕人坏了胃口！”
“这是饭馆，不是窑子！你去送菜？我怕你脸上的粉掉进菜里，这才叫败胃口！”
孙九娘从来都不是个好欺负的，张嘴就把江家玉骂了个狗血淋头。
江家玉色厉内荏，其实并不厉害，张口结舌的指着孙九娘，她骂一句，孙九娘骂三句。
“你，你给我等着，我这就告诉阿姐去！你这个丧门星，还有胆子骂我！”
江家玉说着就要往外跑，孙九娘跟出去见到杨阿嬷便喊她。
“拦住她，娘子今天新铺子开张，岂容你哭哭啼啼的去寻晦气！你要告状便告吧！看娘子留你还是留我！原本就没请你上工，自己死乞白赖的贴上来，给脸不要脸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