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已经歇了一阵,又在放炮仗的时候重新飘起了丝丝缕缕。
阿樱捂着耳朵蹦回店里,挤在淮月身边。
“雨带财,好得很!”
这样的场面自然少不了黄娘子,她又是爱吃之人,今日三闲食开张,店里点心琳琅满目,黄娘子眼睛都要移不开了。
“那就借表姨吉言了。”淮月笑道,瞧着初娘在前头招呼几位撑着油伞款款儿来的女娘。
“这时节里青黄不接,难为你整治出这么许多来。”
黄娘子忍不住感慨,向一个硕大墨玉盆中装着的白色花朵。
花瓣层层叠叠,堆得雪山一般。
有个眉梢长痣的小女娘矜持的问:“这是什么。”
初娘笑着拿过一双长筷子,夹了两瓣搁到瓷盘中递过去,道:
“这是半开炸玉兰,今个新开业,这道点心是送的,大家都可尝尝。”
如今这时节的花木之中,属玉兰最为显目。玉兰朵大瓣多且厚,芳华满冠,形美味也美。
“呦。你也太大方了,光这花瓣上头费的鸡卵就得好些吧?”黄娘子瞧了淮月一眼,嗔道。
“新店开张,自然得让些利。”淮月不在意的,又悄悄对黄娘子说:“玉兰花期短,庄子上种的又多,这一项上就没花钱。”
“就你聪明!”黄娘子故意道:“那我不吃玉兰了,你给我挑拣个贵的来。”
“吃这一捧酥吧。绕费功夫了。”
淮月轻手轻脚的挑起一块丝绒绒的点心来,长得有些像龙须酥,但比之更酥松,外头还罩着一圈糖丝。
早就有女娘在注意到淮月了,见她容貌出挑,气质不俗,身边婢女环绕,还疑心是高门大户的小娘子,怎么亲自来铺子里监督了。
“诶,那是你主家?”
初娘顺着那女娘使眼色的方向看去,笑道:“嗯,也是我阿姐。”
女娘一愣,再看初娘,见她虽然眼眸带笑,但是目光坚定,衣着打扮也是不错的,心里更对这三闲食的来历高看几分。
“这几味糯团都有什么说法?什么价?”
声音从一柄油纸伞后传来,淮月倚窗望去,见有人询问,而初娘又被围着不得闲,便朗声笑道:
“白的是芸豆馅,红的是红豆馅,绿的是绿豆馅,黑的是芝麻馅。独买一粒是六文钱,若买四粒就是二十文。”
那人收起油纸伞抬头看过来,两人俱是一愣,竟是有过一面之缘的珠娘。
珠娘再见淮月,月洞门内,她众星捧月般坐在中间,真如姣姣明月。
见淮月对自己颔首,珠娘也略一点头,随即垂眸瞧着糯团。
每一粒下边都托了剪成花瓣模样的纸托,珠娘便道:“你这点心倒精致,价钱都贵在模样上。”
这话叫人听着不顺耳,黄娘子看了珠娘一眼,又看淮月,见她眼眸更弯了几分,又像是微微眯起。
初娘也听见了这话,踮着脚尖从人堆里望了出来,又听她道:“那就每种味道来一粒吧。有什么喝的?”
这是要在店里吃的意思。
“今日会赠碧螺春。”
开口说话的这个小丫头是曲萝给初娘送来的,叫做桑葚。
桑葚本要把珠娘往二楼引,珠娘却望向一楼里间——淮月坐着的地方。
阿珠跟了淮月一段时间,已经能从她的些微表情中看出她的心思了。
眼下,淮月嘴角噙着的那一抹笑,就意味着,她觉得有趣,越发的有趣。
淮月点点头,珠娘就往里走。
“阿樱,你跟黄娘子去吃些东西吧。后厨里藕粉糖粥的火候该差不多了。”
她们一走,珠娘坐下来也没那么拥挤了,
两人略寒暄了几句,桑葚就把糯团和茶给珠娘端了上来。
珠娘啜了一口茶,拿起一粒芝麻馅的吃。
比汤圆的皮更薄,没那么滑,馅浓而香,芝麻馅带着一点回味的苦,勾得糖更甜,猪油更香。
馅是流动的,一破了皮就不能停,珠娘也不想停,两口就吃完了。
珠娘就见淮月托腮看着她,笑问:“好吃吗?”
她实在不能昧着良心说不好吃,就道:“就是贵了些,一个不过茶杯口大小,寻常人怕是消受不起。”
“这玩意又不是正经填肚子的吃食,一个两个甜嘴的玩意罢了。也有那实惠些的,麻丸就是一文两个。”
珠娘也瞧过麻丸,她轻轻哼出一个笑来,正要说话,就被淮月抢先说了她的心思。
“不过跟外头的摊子上的相比,也是不值多了。”
珠娘‘嗯’了一声,阿葡看她不怎么顺眼,说话怎么就那么阴阳怪气呢?
“你家铺子不是在城北吗?怎么上这来了?”淮月有那么一点好奇。
珠娘看了淮月一眼,目光中满是审视。
淮月被她看得莫名其妙,阿葡忍不住道:“说话便说话,你总盯着我们娘子看什么?”
“城北洛林街角那间铺子是你买下的?”珠娘问。
淮月看出她有些不悦,微微点头。
珠娘四下打量了一圈,三闲食一共三间两层,十分古朴开阔。
左边是一排排木盒分隔的点心,右边摆了个回形台面,上面摆着一锅一锅的汤水。
有个打扮素净,系着腰裙的丫头站在‘回’的口里,负责给主顾们盛汤水。
一楼里间是给店里人休憩的所在,一张圆桌,圈椅宽大而舒适,甚至还有软枕熏香,琉璃窗子明澄透光,却又挂了珠帘,不叫路人可以随意窥视。
二楼珠娘没上去,想来也是清雅脱俗的装饰。
“你倒是胆子大,这铺子刚开,还不晓得赚不赚钱,你就连分店都想好了?”珠娘看了一圈,又看淮月问。
开业头一天,哪有人喜欢听这种话。
淮月一挥手,止住要说话的阿葡和阿珠,浅笑盈盈的吐出三字,“你管我?”
珠娘皱眉看她,满脸不悦,轻蔑道:“你不是就仗着有傅大哥吗?就这样随意挥霍银钱!”
“傅大哥?”淮月做疑惑状,笑道:“你是说傅恣?我怎么不记得他有个妹子?”
珠娘听她直呼傅恣姓名已是一愣,又听淮月继续道:“难不成你也瞧上那铺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