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淮月从院门口走进屋里时,一切已经安排妥当了。
人前便罢了,人后纪如笺都不让淮月喊她大娘子了,只消叫她阿姐就好。
淮月前几回有些不好意思喊,又因为总有旁人在场,这院里封了几个月,她倒也喊顺口了。
若不是一眼瞧见屋里似乎多了几个人,她一声‘阿姐’喊出口,肯定是要让人浮想联翩的。
“是你?”袁黛原本微蹙的眉头很快松开。
纪如笺怀孕,让淮月入府为她烹调也是情理中事。
可她见淮月只是行了个便礼,就自顾自的坐下吃茶了。
阿樱站在她身后,弯下腰与她说些什么,两人笑作一团,竟像是熟络极了的一家子。
“早上用了浅浅一碗米粥,佐的是你昨糟好的糖醋鱼,过了两个时辰,只吃了三个素油的一口酥。”
纪如笺吃的东西,阿樱一句话就能说完了,小脸皱着。
淮月先去过厨房,新鲜的渔获是日日都有的,不过从前傅府上不吃鮸鱼,因为这种鱼只有云桃人爱吃。
自淮月来了后,倒是会进一些,今日的鮸鱼还不错,淮月要了两条,已经让人送了过来。
“大娘子饿了吗?”
眼下已经临近中午,纪如笺才用了那么一点点东西,大概是饿了。
“有些吧。”她含糊的说。
若不是靠着淮月的手艺,还有她看在淮月面子上勉强提起的兴致,纪如笺这每日吃的,不知有没有别人一餐多。
瞿氏向淮月投来担忧的一瞥。
“那我去给大娘子做点吃的。”
淮月真是有些渴了,将茶盏里余下的茶水都喝尽了。
“呵。”袁黛忽然发出一声短促的嘲笑,淮月搁下茶盏,对上袁黛的目光。
淮月心里清楚,这是在笑她牛饮,白白浪费了好茶呢。
阿樱阿珞一个两个的都不解其意,只有纪如笺目光稍冷。
“阿嫂,这厨娘如此受您重用,想来手艺非凡,我能不能尝一尝?”
她袒露天真笑颜,对纪如笺道。
淮月倒是无妨,多一碗少一碗的功夫罢了,她平日里灶上给荷香留下的都不少。
“不成。”纪如笺道。
袁黛笑容顿消,在等纪如笺给个理由,纪如笺却再没半句解释。
瞿氏笑着来打圆场,道:
“袁小娘,您的午膳已经备上了,且都向小厨房交了菜单子了。再说了,江小娘她做的菜色是云桃口味,我素日里都吃不惯呢。”
这话便是全然的扯谎了,瞿氏成日吃得不知多高兴,昨个还埋怨自己的秋衫要放宽一个尺码来做。
纪如笺回绝了袁黛,压根也不放在心上,忽想到什么,道:
“灶上今个有酱牛肉?给小弟送去些,他也就稍瞧得上这个了。”
袁黛听到这话,脸上的神色这才好些,勉强笑道:“阿嫂的口味也真是奇了,怎么像是前世生在云桃似的。”
“我就喜欢吃清淡鲜香口的。”纪如笺道。
淮月听到不必给袁黛多做些的时候就出了门,袁黛见她悄没声就出去了,微微皱眉,似乎是想说什么。
但见众人一副见怪不怪的样子,心道:‘这小厨娘倒是有些本事,三两下的就笼络了一大半的人心。’
敲鱼的过程是个细致活,淮月做的专注,厨房里坐着热水,虽然四面通风,前头皆是绿荫,但还是不免燥热,额上渐渐渗出薄汗来。
荷香捏着帕角给她擦汗,低头看看淮月手上动作,没什么底气的说:“这个瞧着简单,可是手上力道半点也错不得,实则难得很呢。”
这敲鱼可是个精细活,因为要将鮸鱼先片好,加上淀粉慢慢敲。
若是手上力道重了,就会敲断,卖相全无。
若是敲轻了,又敲不开,鱼片不够薄,一点鱼的鲜味都透不出来,只有滑腻的粉味。
淮月手下鱼片延展成薄软透白的扁宽面条模样,荷香看得专注,听淮月笑道:
“确实有些难。怎么,还想一口吃成个胖子不成?其实用鮸鱼做敲鱼还算简单了,因为鮸鱼的骨少又粗,敲的时候不会太麻烦。我还留了一条,你可以试着做一做。”
荷香点点头,手上将鸡脯扯成细丝,火腿丝、香菇丝一道加清汤烹制,这三丝各有鲜气,佐着薄薄敲鱼面,最是汤清味醇、鲜嫩爽滑。
淮月照例留了一碗给荷香试味道,一片片的敲鱼像面条一样但是又有鱼肉口感与鲜美,汤极清鲜。
淀粉给汤羹勾了一层薄芡,让这口清鲜更好的在口腔中缠绵片刻。
她此刻真是无比的庆幸,自己当时站出来要跟淮月学做云桃菜色的决定。
这一碗鱼面端上来,旁人闻不见什么浓烈香气,只有吃的人才能知道这口美味是如何的温醇鲜美。
袁黛只瞧见一碗白白的面,搁了点小菜心,半个油星子都没看见。
再想着她阿娘说自己当初怀孕时,那一锅子炖肉都不够吃的,越发觉得纪如笺是个没福气的,这点薄汤水,怎么养得好胎儿?
纪如笺一动了筷子就没停下来过,瞿氏欣喜的看了淮月一眼。
淮月站在纪如笺边上,同阿樱两人闲话,谈天说地的,什么乱七八糟的都说。
袁黛本要训斥这两个不懂规矩的,可见纪如笺似挺得趣儿的样子,也只好按捺下不说了,心里越发觉得纪如笺手下的人没规矩。
“江娘子,这是您上回说想吃的蒜香牛筋骨和银牙腰片。”
荷香端了菜进来,却是搁在一旁,对着淮月介绍。
她有些不好意思,道:“您也尝尝我的手艺。”
纪如笺难得说:“这两道是荷香的拿手好菜,我从前也能吃上两口,姚娘子你也试试吧。”
瞿氏推拒了几句,坚持不肯。
在袁黛堪称震惊的目光中,淮月坐了下来,由荷香服侍着开始用膳。
小蒸碗里倒扣出一碗饭,底部嵌着一粒红黑的枣儿,这是江畔鲜里的做法。
“你学的倒是快。”淮月笑道。
袁黛实在看不下去了,也不知淮月给纪如笺下了什么迷魂药,竟让她上了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