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黛忍不住看向纪如笺,纪如笺也对上她的目光,微微偏首以示疑惑不解。
看着她清澈平静的目光,袁黛像是忽然开了灵窍,她心里有个念头,纪如笺很清楚她的不满,也知道她想说什么,甚至已经准备好了应对的说辞——必然是不会向着她的。
袁黛与纪如笺相识很久了,甚至可以说她是由纪如笺看着长大的,但是纪如笺对于她总是淡淡的,面子上还过得去,轻易也不曾给她难堪。
她对于傅恣的心思,纪如笺也看得出来,可她从来不点破,即便有人打趣两句,她也从不凑趣,有时候该她接话的时候不接话,还会冷场。
从前总以为是纪如笺这人性格古怪使然,可见到她待淮月的样子,才知道她原也是能如此真心待人的。
袁黛忽然觉得十分委屈,鼻子也发酸,眼前小碟里装着的美食也变得了无滋味。
“这腰片是怎么清理的?都吃不出膻味来。”淮月问荷香。
“用米粉揉洗了三回。”荷香像个小学徒被师傅夸奖了似的,兴高采烈的答。
“食不言寝不语。你虽是阿嫂的人,但随主便,你也要守这府上的规矩才是。”
袁黛搁下筷子,用帕子擦了擦嘴角,又用薄荷茶漱了口,随后才看向淮月道。
众人皆替淮月感到尴尬,纪如笺刚想说什么,就听淮月道:“袁小娘子说的极是,我还是先吃吧。美味当前,的确不好辜负了。”
荷香的手艺的确是不错的,这两道本就是下饭的菜,淮月吃尽了一碗米饭还不够,又让荷香再添一碗来。
袁黛早就想起身离去,纪如笺却在这里坐个没完。
“看着你吃得这样香,我倒也想再吃点什么。”
听到纪如笺这样说,瞿氏飞快的找荷香招了招手,几乎是小跑着,没一会荷香就端来了几碗花生酪。
“这原就是预备着给您几位溜溜缝的。”荷香说。
袁黛方才虽然没吃多少,可也没胃口,连勺子也没碰一下。
纪如笺刚吃了几勺,就听外头有人说:“阿嫂,院里午膳吃什么?可还有我的份?”
傅恣的声音近在咫尺,下一刻,守在门口的婢子们便齐声问安。
淮月想了想,小厨房里应该是没什么现成了的,傅恣蹭不到饭吃,她很舒心,于是只闭着嘴嚼饭。
袁黛则情不自禁的站了起来,身子微微侧过,笑道:
“蹭饭也不赶着点来,人家都吃完你才来,呶,就我这碗花生酪了。”
傅恣自然不可能去吃袁黛的这碗花生酪,在纪如笺院里也不可能真叫他饿着。
“你院里没得吃吗?我还让人给你送了些酱牛肉去。”
“我没回院里去。”傅恣道。
袁黛心里一动,难自抑的想着,‘莫不是因为知道我在这?’
荷香道:“我跟着江小娘刚学了敲鱼,案板上捶了几片,跟江小娘肯定是没得比,都尉可要吃吗?”
淮月吃完了饭,正掩面漱口,闻言赶紧道:“敲鱼说到底也是就面片汤,都尉大人牛一样大的肚肠,怎么吃得饱?”
纪如笺笑出声来,傅恣无语的看向淮月,瞿氏与阿樱在旁笑得厉害。
瞿氏笑道:“都尉是男子,胃口是大些,怎么被你说的像个饭缸。”
淮月道:“寻常也就是说饭桶,阿嫂你倒更厉害,一下子把都尉说成饭缸了,大出好几个饭桶去。”
纪如笺笑得更厉害了,瞿氏笑道:“饭桶可不是什么好话,怎好拿来说都尉呢?”
袁黛从没见过旁人敢这样开傅恣的玩笑,她看向傅恣,只见傅恣瞧了瞧淮月,并不觉得可乐,但也没有生气,只是对荷香道:“那来一碗尝尝吧。”
荷香应了声,赶忙出去了。
淮月本还想吃花生酪,刚挪了挪碗,就听袁黛柔柔的说:“江小娘,你这习惯可不好,刚吃了两碗饭,又吃花生酪,这胃就是不大,也要被撑大了。”
淮月也算是厚脸皮了,可自己刚说完傅恣胃大如牛,又被袁黛这样说了一通,不免脸上微烫。
傅恣低笑了一声,更是火上浇油。
袁黛听见笑声,惊讶的瞥了傅恣一眼,见他正看着淮月,眼神里竟有轻松的戏谑之意。
袁黛心头惊跳,忍不住咬牙,心道,‘不可能,铁定是我想多了,三郎他怎么可能瞧得上这一身烟熏火燎味的贱民?’
淮月白了傅恣一眼,袁黛心头怒意更甚,傅恣却颇有几分愉悦的道:“你还吃吗?”
淮月说不出那个‘吃’字,只好不理他了。
傅恣便对着那碗花生酪勾了勾手指,阿樱看了看淮月的脸色,见她没有阻止,就要端去给傅恣。
“吃我这碗吧。没有动过的。”
袁黛动作迅速的将自己那碗花生酪端到了傅恣跟前,弄得阿樱手上端着那碗花生酪也不是,放下也不是。
也不知她是怎么想的,犹豫了一会,还是小心翼翼的将那碗花生酪也搁在了傅恣手边。
这碗离得近,傅恣就随意盛了一勺吃。
袁黛咬得腮帮发酸,见傅恣似乎并不喜欢花生酪,只吃了一勺就没再碰过,袁黛这才稍微放松了些。
淮月瞧了瞧袁黛,又看了看傅恣,心道,‘奇了,枯井里泡大的一块烂木头,冷冰冰的,话少有毒,桃花运居然这样好。’
一碗敲鱼面对傅恣来说实在少了些,荷香又煎了一个蛋,切了一碟酱牛肉来。
淮月要出门走走消消食,纪如笺打算与她一道,又想着傅恣在这,犹豫了一下。
“阿嫂去吧。我又不是外人。”傅恣摆摆手。
袁黛很想留下来,但也不好做的太过露骨。
这么多人一道也就罢了,可就她与傅恣两个人在偏厅里待着,饶是她也做不出。
只好不情不愿的随着纪如笺闲逛,一路上淮月与纪如笺说了些什么,她全没听见。
熬回了院里,见墨言还在门口,她大松了口气,一进门就见傅恣坐在廊下风口处纳凉,边上有婢子随行奉茶。
轻纱罩肤,乌发飘带,躬身递茶时身子特意往前多倾了几分,手指不经意的在傅恣腕上蹭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