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寒，冰湖透彻，不远处的一座竹亭落了纱帘下来，正好将外面的寒风给挡住。
扎着双宝髻的丫鬟正弯腰给炉中添了几块银炭，随后又取了宝绢绣花的暖炉来，换了新的炭火进去，细细装好后，套上外面的一层才放到了沈钰的手边。
大雪了几日，这才堪堪见了晴天。
阳光照在冰湖上头，如同金箔洒了一地，金光熠熠的。
沈钰看着手中绣了一半的花样，捻了针换线。
桌上有几个都是红袖这几日绣好的样品，个个精巧。
一个人的绣功字迹最容易露出端倪来，沈钰特意看了之前原主绣的花样，绣工算不上一等，她试了几回便能学个模样。
红袖也只当她是肩膀受了伤，绣的技巧也不同了。
“夫人歇会儿吧，看了有一上午了。”
她倒了杯暖茶给沈钰，帮她把桌上的布料给拿到了一边，避免被茶水给沾染上。
沈钰轻抿了一口雨前龙井，她不喜欢饮茶，特意让红袖在里面加了少许的蜂蜜，清香中带着几缕沁甜。
“过几日便是年节了，赶出来便能送给九爷了。”沈钰看了一眼自己绣的一株幽梅，孤傲枝头，他应当是喜欢梅的。
她现在的手艺绣鸳鸯荷包怕是不行，这枝梅她绣了两日，这才有了形状。
红袖随口道：“往年年节都是在府中的，今年怕是要在王府过节了，宫中也会下帖子来，不过九爷惯常是不去的。”
沈钰倒是不怎么在意，在王府她还乐得清闲。
沈府前几日还派人前来看了她，又是虚张关心她的伤势。
一边绣着红梅中间的淡黄花蕊，懒洋洋的开口道：“年节自然要采办些东西，你回头问问长清晋王府往年都是作何准备的，我这个王妃也不能太闲散了。”
......
“年节？往年九爷在边疆王府一直空置着，这两年也未曾操办，得先问过九爷的意思。”
长清手上捏着一份从宫中下来的折子，正准备去同陆珩汇报，便遇到了红袖提起年节的事情。
红袖见他脚步匆匆，侧过身子：“那我便在这边等着，劳你代为问过一声了。”
看着长清进了书房，红袖才发觉这几日都没见到长剑的身影。
自从夫人回府那日，已经有数日了，陆珩跟前伺候的都换成了长清。
长清进书房先将红袖说的事情同陆珩汇报了，这才把手中的折子递给他。
“宫中年宴的折子，同往年一般，那位多半会在年宴上定下太子的婚事。”
男人伸手接过来扫了一眼，宫中递的折子勤快，每到节庆便送来一份，就是昭告朝堂，他还是在意这个唯一的兄弟的。
去不去都没有什么区别，随手放在了一旁。
陆珩沉吟道：“夫人想操办便让她操办，出府的话让人在暗中跟着。”
长清点了点头，刚要转身去跟外面的红袖说。
陆珩又补充了句，做了决定：“让陆之跟着。”
红袖得了首肯，谢过长清后便赶着回去跟沈钰讲。
来王府这十几日，除了回门那天，她还未曾出过府，特别是沈钰受伤后，也不能帮陆珩研墨，寻了天气好的时候便在外面晒太阳。
沈钰似乎猜准了陆珩会同意一般，神态轻松：“正巧，我也许久没出过府了，明日把棠梨喊上一起去逛逛。”
“夫人，九爷吩咐让陆之跟上。”红袖摸了摸鼻尖，顿了片刻道：“不过长清说陆之功夫高，可以保护夫人。”
翌日一早，沈钰起身的时候，脚步都是轻快的。
特意找了一身缎花的锦蓝衣衫穿上，裙摆暗纹的海棠春色，白净的小脸埋在狐毛领圈当中。
发髻上簪了一支蚕丝缠花，素净矜贵。
沈钰把禁步落好后，转过身看向一旁的陆珩。
莞尔一笑道：“九爷，这身好看吗？”
裙摆随着她方才的动作，掀起一阵涟漪来，浅蓝的渐变如同云烟叠嶂，褶子缓缓的落下来，盖在足尖上方，只露出绣花鞋前头点缀的珍珠来。
陆珩目光落在她笑盈盈的眸子上：“好看。”
古时没有穿衣镜，她方才只在铜镜中照了照，这会儿微微提了裙摆，扬着手臂在陆珩跟前转了一圈。
身上的禁步流苏也跟着发出叮铃的声响来。
“注意肩膀上的伤，今日街上人多。”
陆珩无奈摇了摇头，带着几分宠溺的语气。
沈钰满脸堆着笑，一颗心早就飞到了外头，肩上的伤除了还有些酸痛外，也不影响她出府。
娇俏的对着陆珩福了福身子：“知道了九爷，我会早些时候回来的。”
沈钰出门足足带了四个小厮，还有一个不算小厮的陆之翘腿坐在马车外间，一脸的轻蔑。
他堂堂陆之，居然被派来保护这个没用的女人。
传出去都没脸。
“陆之，吃蜜饯吗？”
沈钰拉了一角的车帘问他，小少年脸上故作高深的表情，冷冷的看了她一眼。
“不吃。”接着又讽刺了句：“女儿家吃的玩意儿。”
沈钰本就没想陆之搭理她，嘴角勾了勾，收回手来，将蜜饯放入唇中。
细细思量着：“王府上下也该置办冬衣了，先去云锦堂看看。”
长安街头自元日开始便张灯结彩，一路下来人声不断，到了街心便坐不得马车了，只能下来行走。
红袖将她扶在里头，照看着她右肩的伤势。
一再叮嘱道：“夫人切莫注意别碰撞到了。”
沈钰点头应下，吩咐着：“我同棠梨去云锦堂看看，你带几个小厮去把需要采买的东西准备着。”
云锦堂是长安街最大的衣裳铺子，上下足足有两层，还有单独的绣娘负责衣服的裁剪织造。
绣娘的技艺更是深得长安贵女们的喜爱。
若是要裁剪新衣都是要提前几月预定的，她只能先过来看看有没有成衣制作了。
还没踏进门槛，便听到里面的争吵声传过来。
那女子的声音还有些耳熟，嚣张跋扈的厉害。
“我们小姐三月前定的一套成衣，如今到了工期还未成，你们云锦堂绣娘的金字招牌还要不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