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用身上所有筹码,赌一具完整无暇的躯体。”
荷官望了他一眼,平静地说:“如果您求的是这个,筹码可能不够。”
脱去黑袍,男人露出了他原本的面貌。他的皮肤呈不自然的暗红,半边脸仿佛融化的蜡烛,凝结出斑驳的肉块。大片皮肤被烈火灼烧后拉扯,生长出新的疤痕,从颈部一直延伸到手臂,覆盖了整个背部。
右腿膝盖以下是金属假肢,他上前一步,发出轻微的摩擦声,“不够?那我再加码!赌上筹码,和我一半的灵!”
荷官说:“这个愿望,筹码恐怕还是不够。”
男人咬了咬牙,语气决绝:“加码!我……我赌上全部的灵!”
周围瞬间寂静了几秒,紧接着众人哗然。
“哇,全部的灵!”一旁的人惊呼:“赌这么大,他不要命啦!”
更多人啧啧赞叹:“刺激,太刺激了!”
一旦这人输掉本局,按照契约,红灵坊能当场把他抽成人干。他是抱着孤注一掷的决绝之意来的。今天要么如愿离开,要么愿赌服输,横死当场!
众人神色各异的目光扫过他狰狞的疤痕,有些人目光中带着同情和惋惜:挺着这样的身体确实难捱,还不如上台拼一把,万一赢了,可就是逆天改命,重新来过了!
荷官的余光瞥向木偶人,几秒后点头:“契约成立,请下注。一局胜负,落手无悔!”
似乎到了这一刻,男人才有了一局定命的压迫感。他双手颤抖,半空中凝滞片刻,选择了“单”。
荷官开始晃动骰盅,碰撞声一下一下,在忽然安静下来的红灵坊里清晰可闻。
完整无暇的躯体,传说中神仙才能做到的活死人肉白骨,这红灵坊什么神通,这种承诺也能答应?裴闻声话锋一转,去骚扰意识海里沉默良久海王:心动了?
王章冷笑一声:他的身体还在,不过瑕疵多了点,修复起来是麻烦,但也不是全无可能。这顶多算小修小补,比起塑造新躯体,差得远了!
王章沉吟片刻,接着说下去:如果能做到从无到有,捏一具新躯体,背后的人绝对是登峰造极的强者。这么多年来,我所知道的人类或异象没有谁能做到。如果画师真有这种力量,他很可能就是不鸣城的主人。
骰盅啪一声落在桌面,荷官掀开木盅,露出底下的两颗骰子。
那人眼中满是血丝,伸出了脖子去看。通红的眼睛瞳孔扩张,撑在桌子上的手剧烈颤抖起来。
他猛地跳了起来,欣喜若狂:“是单数!我赢了,我赢了!!!!!!!!”
众人也不知道是高兴还是失望,起哄了几声散去了,仅有几个好事的人留着原地想看后续。
裴闻声喃喃:红灵坊真让他赢了。
荷官勾起嘴角:“恭喜您在一把胜局获胜。您的愿望,很快就能实现了。”
一直等候在旁的侍女喜洋洋地上前,身后跟着两个大汉:“这位人,画师有请,请随我来。”
黑袍人把外袍往身上一披,遮住了可怖的伤痕,他环视四周,压下帽檐跟着侍女离开。
裴闻声下意识上前一步,王章催促:快跟上!
娃娃脸看到裴闻声穿过大厅,没心思关注这人为什么离席。他把目光收回到牌桌上,手指并拢,在长桌下似乎无意一捻,半晌忽然察觉到了异样。
侍女在前,黑袍人居中,两名大汉跟着最后。四人穿过大厅,朝一条狭长的走廊走去。
一个年轻人不远不近地跟在后头。
入口有两个身披软甲的卫兵把守,侍女对两人低语几句,四人被放行。
走廊两侧墙面挂着油灯,散发着暖黄的光。地上铺着红色的厚重地毯,走几步就有一闪厚重的木门。
黑袍人跟着侍女继续往前,忽然听见身后的喧哗声。
“干什么的?!这里禁止入内!”
话落,争吵声戛然而止。
两个大汉突兀地停了脚步,黑袍人还没回头,身后疾风骤至,忽然后颈挨了一记重击!
他眼前一黑,失去了意识,膝盖一弯向前扑去——
高大的身影扑面压来,遮蔽了眼前的光线。侍女的尖叫刚溢到喉咙,眼前的人仿佛谁止住动作,黑袍翻飞向一旁退去,一根修长而骨节分明的食指从袍后突出,直指眉心!
她猝然定在原地,想要发出呼声的嘴微张,和瞪大的眼睛一并凝固在惊惶的脸上。停滞片刻,她踉跄两步退在一边,双目灰霾,忽然像个无机的木偶一般,垂下了头。
就在男人跪倒的瞬间,一只手拉住他的肩,在把他往后抬起的同时,一手闪电般扯下他的黑袍。
男人被“碰”一声按到木门上,在朝一旁歪倒之前,门被从外面打开,那手把失去意识男人往里一推,又把门咔哒一下关上。
黑布在空中划过一道弧线,披在了另一个人的肩上,垂落下来。整套动作如行云流水,干净利落,就在短短几秒间完成了身份调换。
裴闻声单手拽住胸前的黑袍,扭曲地比划半天,都没能把两根细绳系上,而无故出走的右手在半空翻转舒展,拇指咬上食指,跳了两下“孔雀点头舞”,又五指一下下收拢张口,仿佛恶狗咆哮。
……裴闻声低叱:王章!你玩什么呢?!
右手似乎不情愿地一抖,终于恢复了感知。
裴闻声迅速用两只手系好了外袍,“可以了。”
似乎有人无声地打了个响指,侍女眼中的灰霾散去。她抬起头,和身后两个大汉对上视线,眼神俱带迷茫,有些搞不清眼前的状况。
黑袍人的话打断了他们茫然的回想:“可以带我去见画师了吗?”
侍女眼神聚焦在面前藏起大半面孔的男人身上,定了定神。
半晌,她扬起熟练的微笑:“当然可以,请跟我来。”
过关了!黑袍下的裴闻声暗暗松了口气。
走廊之外,赌桌旁的娃娃脸后退一步,眼中闪过一丝慌乱。在荷官揭开骰蛊的那刻,他脸色铁青,骤然失去了血色。
一站到底,连胜三局,第四局他把所有的筹码压了上去。
如果能再次连胜,他的奖金将翻四倍,但这次却……这次却!!!!
他输了!
该死,该死!!“应心蛊”失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