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罗阁中,殒杀抱拳半跪在一袭白衣的男人面前,他头戴白色斗笠,指上戴着一个浅紫色的扳指,慵懒的倚靠在座椅上,目光不知是否在望着地上。
“属下殒杀,拜见少主。”
“岐芸怎么样了?”
“师父已经无碍,无心也回去西域了。”
“嗯,甚好——殒杀啊,你身上的气息不同寻常……”
男人意味深长道,殒杀感觉到一道灼热的眼神盯在他身上,遂即拿出了匕首,举过头顶,狐狸符号蓝光闪过,阿狸随后现身,一头银发,表情局促,她跪在殒杀旁边,紧张道:“北疆狐女阿狸,拜见少主。”
“北疆?你是灵狐——”
男人覆上扳指,遮盖住散发的光芒,斗笠下的眸子闪着兴致勃勃的水泽,他的白色嘴唇就弯起来,似乎对此并无更多的意外。
“是,阿狸修炼三百年,已经炼得灵识。”
阿狸按照殒杀预先告诫的话,一一如实回答,他告诉过她,星河少主心思缜密,精明沉稳,任何隐瞒都逃不过他的眼睛。“殒杀的意思呢?”
“属下想要留下阿狸,特来请示少主。”
男人顿了一下,似乎在考虑此事有没有可取之处,一番沉思后,他问:“为何想要留下她。”
“阿狸举目无亲,孤苦无依,属下想让她待在星河。”
男人一阵发笑,睥睨两人,手指挑起金色的灵气,直冲阿狸面门,殒杀见状,急切的去阻挡,他的赤眸闪闪发光,撞碎了金气,又低头请罪:“属下冒犯。”
“行,留下吧,看你的样子,倒愿护着她。”
男人答应得还算爽快,他的手指一点,一个符记刻在了阿狸的额头,金色的菱形边缘围住一朵形似菊花的图案,殒杀不解,却见阿狸的发梢在慢慢变黑,不一会儿,已是满头乌发,更衬得脸蛋精致细腻,白皙可爱。
“本座的金印可以压住她体内的一半妖气,所以银发转黑,和平常孩子无异,日后就留在星河——殒杀,这是你的责任了。”
“属下遵命。”
拉着阿狸离开了穿罗阁,殒杀不由自主的放松了心情,阿狸拂着一头青丝开心得蹦蹦跳跳:“阿狸终于不用被别人叫妖怪了,殒杀哥哥,谢谢你!”
“没事,先休息一天,明日我要下山一趟。”
环月的事他时刻记挂着,所以还是早些解决的好。
“这么快…要去哪里?”
阿狸拉着他的袖子,歪着头好奇道。
“见个朋友。”
阿狸点头,瞧见他忧思满面,靠在他身旁默默的握紧了他的手:“殒杀哥哥,你不开心吗?”
“我没事——我带你去吃东西。”
阿狸摸摸瘪了的肚子,笑着:“嗯嗯。”
亭中,皇甫蔷在封羽锦面前站定,娇柔一欠身子:“参见三皇子。”
锦盒递上来,封羽锦负手,身姿尔雅,眼带笑意,温声细语道:“给你带的礼物,看看。”
皇甫蔷疑惑,却也接了,打开一看,是一块精致淡雅的玉璧,看起来举世无双,价值连城,她忙谢绝:“多谢三皇子美意,小女子心领了。”
“不喜欢?”
“非也…无功不受禄,请王爷收回去吧。”
封羽锦失落的笑笑,锦盒一放,解释道:“我赠给你的青龙玉佩不是丢了吗?”
“王爷怎知道……”
她心头忐忑,生怕他借此为难,不料他灿然一笑,轻松道:“我早就知道了,或许你忘记了吧——这玉璧,我觉得很雅致,适合你,虽然是在城中所买,可是石料珍贵,雕刻精巧,形状奇异,色泽萤润,比得上宫中圣品。”
“王爷这是何意……”
“你坐下,何必如此恭敬,不要把我当外人……”
难道她没有发现,他在她面前从来都不自称“本王”,她是如何轻而易举就忽略了他的用心的呢?
想来,俱是酸楚。
“爹爹不在府中,王爷此番前来是为何……”
“自然是想见你——我差点就死在宫里了。”
当时百转千回,诉与她听,却是面不改色,神态自若,好似此事翻篇破旧。
“怎么回事……”
说不出来的心情,皇甫蔷心里一紧。
“丞相之事我很抱歉,都怪我太大意,着了他人的道,冤枉了丞相,我知道你可能憎恨我,而且朝中大多数是不服我的,所以我只能负荆请罪,自求廷杖三十……”
“廷杖三十…你一定很疼吧,我听说廷杖责罚生不如死,和活剐剥皮酷刑有得一拼…怎么会这样……”
坦白来说,在爹爹被下旨抓走之时,她对封羽锦恨意十足,甚至想要找他理论,若非封羽及半路杀出,她恐怕还有更冲动的打算,就连同归于尽她都想过。
只是没有想到,封羽锦居然亲自来解释,更让人不解的是,他明明可以把责任都推卸开,却仍旧良心不安,甘愿受罚。
难道,他当真是为了自己吗?
不敢想,不敢听答案。
“廷杖之罚,听起来可怕而已,我还不至于丢掉性命——不过,后来被刺杀,倒是差些就死在梦魇里了……”
“王爷……”
皇甫蔷扬唇,心头苦涩,无法言语,只是嗫嚅道,一双美丽漂亮的眼睛都升起了水雾。
“所以,我就想,来看看你…要是日后死了,至少黄泉路上,不会遗恨不得。”
“王爷…你——”
其实她想说出心声,可是一撞见他炽热得过分的眸,便泄气了,或许她是在妄自菲薄,觉得自己可能是配不上如此情深温柔之人。
可是她怎么可能明白,封羽锦的情深温柔,都只给了她一个人,或者准确来说,是为她倾尽了所能想到的一切人性的美好。
“蔷儿,有时候,我觉得自己似乎活得太久了,未老心先衰,仿佛看透了世态炎凉,沧桑剧变,却没有遇到一个可以拯救我的人……”
封羽锦的真心话说过许多,却唯有这一次,皇甫蔷听出了浓浓的绝望和凄惨,话音刚落,心才开始疼。
“王爷……”
她盯上他的眼睛,俊美邪魅的容颜,凄凉绝艳的光影,于他瞳孔内渺渺茫茫,可是能深切的感受他的悲伤和惆怅,她不由自主的低头,怕他瞧见她的心疼。
“蔷儿,你不喜入宫,我能理解,出宫之前我向父亲请旨,他没有同意,不愿我离开宫廷中在城中修建府邸,我想可能也是好事,如果可以的话,我就修得金身铠甲,刀枪不入,再来娶你……”
好像一场烂漫的梦,皇甫蔷落下了感动的泪水,她轻轻的趴在封羽锦的胸口,却想弄疼了他的伤口,看他皱眉,她不知所措的离开,隔着衣料抚摸他的胸膛:“你一定很疼吧——”
“嗯,很疼,所幸没有死。”
他就像一个狡猾又故作坚强的孩子,笑的时候眉眼弯成缝儿,殊不知如此浓墨重彩的神情教她更伤心。
“翎锦,你不要硬撑着了,不要再这般装作轻松了……”
那一句翎锦,从她脑海里猛然窜出,像一条活蹦乱跳的鱼儿,直要钻入她心底,挥洒下一片水珠。
封羽锦喜极,妖美的眼风情万种,风华绝代,看得她脸上发烫。
玉璧拾起,他亲自系在她的腰间,低头的模样,温柔不已,如春风吹遍她的魂魄肉身。
“好了。”
“谢谢你,翎锦。”
她亦是报以羞涩的笑,帕子握在手心都沁出了细汗。
“王爷,该回去换药了…额……”
商牟进来提醒道,发现封羽锦满面春色,好不欣喜,便想是不是来得不合时宜……
“你先等一会,本王立刻便来。”
“是。”
“你的伤要紧,快回去吧。”
“嗯。”
他淡淡点头,念念不舍的转身,突然像想到什么一般,他又折回来,逼近皇甫蔷,俊逸一笑,在她额头印下一吻。
“现在——你就是本王的所属物了。”
他霸道嚣张的宣示,皇甫蔷的鼻尖都是浅淡的桂花香,想到他的亲近,一时不好意思的低了头。
听着脚步远了,她才大胆的抬头,目送着他欣长的背影,开心的拿起玉璧,喃喃道:“翎锦,你真是一个特别的人。”
“王爷,现在回宫吗?”
“去青梦苑。”
“全国大丧之时,楚楼艳馆,声色之地应该都关门了。”
“说得也是,眼下去太招摇了,回宫去。”
“是。”
蒙古草原上,烈羽骑着骏马,枣红色的马鞭奋力一抽,他如离弦之箭冲了出去。
七颜烈自小习武骑马,当然清楚他不过是虚张声势罢了,扯起马首,冲破天际的马鸣几乎让烈羽汗流浃背,横扫到头顶的霸王枪擦起烈烈的风声,以及寒冷的杀气。
“哥,你动真的!”
烈羽无辜的喊道,将手里的飞镰甩了三圈,恰好缠住了霸王枪,七颜烈在马上动弹不得,长眉傲气一跳:“看来也没有白教你这么久!”
“那是当然!我如此聪明机智!”
烈羽自傲的笑,飞镰扯落,七颜烈跳在马背上,把霸王枪居高临下的压住了他的肩膀,制高点之间,他望进他的眼底,似乎柔情蜜意都涌上来,化成他嘴角上扬的美好弧度。
“怎么样?你输了——”
“你…耍赖!”
“哪里耍赖?”
“你干嘛老是看着我…我都没法专注……”
“与敌交手,攻心为上,你不懂?”
飞镰一扔,他气急败坏的翻身下马,也不看七颜烈笑意浓烈的脸色,明显是对他生气了。
“羽儿,你别走……”
拉住他的袖子,他却反手一拳打了过来,他宽厚的接住他的拳头,与他十指相扣,甜蜜的拥在一起,鼻尖相碰,他就是一只暴躁的小兽,露出锋利的獠牙向他示威:“干什么…混蛋!”
“羽儿,我怕故意让着你,你说我瞧不起你…要不,我们再来一次,这一次我不还手——”
“不要…回去了…我饿。”
“羽儿,明日我再教你怎么样?”
“不学了…不学了,我无论如何都打不过你,学了干什么……”
烈羽自暴自弃的撇嘴,反正都是徒劳,他便泄气了,自顾自的走在前面,任由七颜烈无奈的追着。
“羽儿,别生气了——”
“你、干什么…哥……”
抱着他跃上马背,缰绳一抽,马蹄踏起沙土带得衣袍翻飞。
转眼到了大帐。
一瞬间被扔在了大床上,烈羽悲哀的看着窗边的烛火都跟着抖了抖,他咬牙,壮士一样的闭了眸。
没想到七颜烈却迟迟没有动作,他好奇的睁开眼睛,那一抹伟岸的身影提着一袋酒过来了,玩味的垂眸,酒气都洒在了他身上,他忍不住的躲,嫌弃的皱眉:“你干什么?”
七颜烈扔掉空空如也的酒囊,手指一勾,勾下了他的腰带,衣裳敞开,雪白精瘦的肌肤若隐若现,让他忍不住双眼发直,好在自制力厉害,他卸下身上的阻碍,朝他道:“美酒佳肴,最是般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