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免费小说网 > 穿越小说 > 千殇图 > 第一百零七章天下如棋步步紧
    殒杀在城外的一个偏僻的野亭见到了商牟,看得出来,他虽然清冷镇静,眉眼却透出疲惫,长刀在他背后,他的身影显得孤独寂寞。

    “殒杀,你从南蛮回来了?”

    “嗯。”

    殒杀带了两壶酒,是星河最受欢迎的稻香醉,两人面对面坐着,他颔首点头,给了商牟一壶,相视一眼,喝了一大口,商牟赞许的说:“嗯,味道未变。”

    殒杀也喝了一口,或许他还在思考如何询问,商牟已然开口,敏锐的洞察力完美展现于他身上——

    “你是为了环月来的。”

    不是疑问,明显看透了殒杀的动机。

    自然,他的脸色也不好看,毕竟深爱过的人,如何做到波澜不惊,无动于衷。

    “商牟,你既然知道,就不想解释一下吗?”

    “这是我和环月之事,不喜欢旁人插手,殒杀,我希望你能明白。”

    商牟的语气十分强硬,不容置疑道。

    殒杀认真的喝着酒,耸肩,说:“我只有一个问题。”

    “什么?”

    商牟不耐烦道,或许他只是太顾忌关于环月这个话题,曾经的甜蜜时光,已经幻化成了一根刺,每一个人看来平平淡淡的劝告,对他来说都可能是凌迟之痛。

    在一起,分开,都是缘分,若已经告别,便不做纠葛和勉强,商牟便是如此态度。

    “我想知道,你的所作所为,是为了环月,还是自己。”

    商牟一楞,生怕他看出自己的隐忍,回想起那张俏皮的脸,他低头灌了半壶酒,酒气弥漫,道:“从头到尾,为的都是她。”

    殒杀“嗯”了一句,就此打住,两人默契的碰杯,各自饮尽壶中酒,到月半中天,才挥手道别。

    临走,商牟问殒杀:“你可知今日是皇后的祭日?”

    “听说了,毒气攻心,顷刻毙命,在宫里此类游戏,恐怕可以习以为常了吧。”

    “嗯,权谋杀戮,皆是常情。”

    殒杀从他孤傲的眼里似乎明白了一些东西,也许环月在他心里的位置,当真是高过所有的,无论是名利,还是性命。

    “我懂了。”

    月亮出来了,照耀在树梢,天空一片脆弱的光亮,殒杀跃上枝丫,匕首寒光刺目,像雨天的闪电。

    皇陵之中,封羽及披麻戴孝,跪倒在湿冷的地宫,随行的宫婢扶着他,亦是哭得昏天暗地,涕泗横流,却还是一个劲的安慰他:“太子殿下,节哀顺变……”

    最前面是披着麻衣戴着白素的封邑启,地宫封上红泥的那一刻,可以清楚看见他扭头到一般,迅速的抹了一把浑泪,旁边的端妃递上绣帕:“陛下,保重龙体……”

    封羽西手缠佛珠,嘴上默念:“万物皆无常,有生必有灭;不执著于生灭,心便能寂静不起念,而得到永恒的喜乐。”

    封邑启这才擦去了眼泪,回眸看百位朝臣,他的眼神浑浊不堪,迷迷茫茫的混沌一团,缟素下的身躯仿佛佝偻了一些,他被端妃扶着,走过了封羽及身旁,突然一顿,道:“羽及,你便留下一起守灵吧。”

    “嗯。”

    封羽及泪流满面,这是他为聂语萱最后一次尽孝的机会,自然是点头谢恩。

    封邑启走后,皇陵下起了倾盆大雨,守灵的宫婢和封羽及一起,生了一堆大火,点亮了白烛,燃起檀香,又翻出了佛经,低头念着,试图掩盖嘈杂的雨声。

    南无阿弥多婆夜哆他伽多

    哆地夜他阿弥唎都婆毗

    阿弥唎哆悉耽婆毗

    阿弥唎哆毗迦兰阿

    阿弥唎哆毗迦兰多……

    晦涩难懂的往生咒念来,封羽及的心情却无法平静,佛经都是热泪,他忍不住的呜咽着,夹杂在佛语中,如同凄冷的丝竹伴奏,极尽悲悯。

    一个月后,皇后之死一事没有任何的进展,封邑启大怒,把与之有关的所有宫婢仆人都凌迟处死,以此祭奠聂语萱在天之灵,封羽及对此结果颇有不满,却也清楚案件无从下手,最后只能勉为其难的息事宁人。

    由此,封羽及和封羽锦关系恶化,两人来往甚少,表面逢场作戏,亲密无间,私下明争暗斗,水火不容。

    三个月后,烈羽之师独孤零病故,他从此成为天下第一的神医。

    独孤零坟前,烈羽泣不成声,七颜烈站在他身后,撑着竹伞,飘摇的雨丝落在他的肩头,湿透了大氅,他皱眉,心情因为烈羽的伤心而落寞:“羽儿,走吧。”

    烈羽吸吸鼻腔,怨声载道,怒极:“这医术有何用…我救不了师父…他也无法自救…学了干什么……”

    医者,难以自救,这是魔咒,无人幸免。

    “你怎么这样想,俗话说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他倾尽一生绝学传授你医术,当然是希望你青出于蓝而胜于蓝,接替他悬壶济世,解救苍生。”

    七颜烈搭着他的肩膀,扶过他的头靠在自己胸前,任由泪水湿透了衣衫。

    “哥…如果有一天我也救不了你怎么办…我岂能眼睁睁看着你离开我……”

    烈羽哭着,七颜烈心里也难受起来,但是听见他是因为担心自己的离去才会如此的憎恶医术,他自私的咬唇,信誓旦旦道:“放心吧,哥哥一定不会比你先死……”

    生死有命,强求不得,他不过是故意掩饰这个事实,舍不得他为此难过忧心。

    “你说话不算数怎么办……”

    烈羽追问。

    “男子汉大丈夫,说话算话……”

    把他拉起来,两人挽着手慢慢走远,似乎新添了笑语,一路上气氛渐渐缓和了。

    传闻深海有鲛人,化泪成冰珠,额间生鳞,会通天之法,渡作凡人,五官相像,此为双生,若并蒂之莲,却行踪诡秘,一人在昼,一人在夜,昼者名瞒,蔽天日霞光,夜者名歌,是苍穹玉语。

    北海宫殿中,一具水晶冰棺内,有两个头生龙角,睡目紧闭,肌肤如雪,俊美无双的少年赤,裸着拥抱在一起,他们面貌相似,右眼鳞片晶莹,腰下是青黑色的鱼尾,有一个火红色的法阵,散发出炽热的气息。

    一个遮掩了面容的黑袍男子走到冰棺内,他伸出尖锐的黑色指甲,探入其中,水晶棺盖形同虚设,他点上了火红色的法阵,一缕魔气穿透了法阵中央的结界,随着一声响彻深海的巨响,一个透明的水泡把少年托了起来,男人念着咒语,良久之后,两人睁开了眼睛——

    “吾主,唤醒吾等是为何?”

    睫毛抖动,两双冰蓝色的眼眸齐刷刷看向男子,少年们合掌在胸前,并排漂浮在水中,鱼尾缓缓摆动,吐出的声音脆亮悦耳,仿佛来自清潭之中一般清爽动人。

    “幻化成人,主导红尘,瞒歌者,掌控苍穹宇宙,天下俯首称臣。”

    “吾主目的为何?”

    “生生死死,机缘巧合,堕神飘零,恨天如毒——我,要报仇。”

    一盏灯凌空绽放光芒,少年们眉间一亮,印上了新的封印。

    “吾主有逆天之力,既然唤醒吾等,瞒歌愿鞠躬尽瘁,以助吾主计划得成。”

    男子笑起,提灯而去。

    封羽及遇到弋瞒和弋歌时,聂语萱正得势,呼风唤雨,冠绝后宫,只是他不记得两人是何时随他一起进宫的,虽然感觉顺理成章,可是总有些怪异蹊跷,那一段记忆模糊至极,到如今也想不清楚。

    有时候,封羽及也分不清两兄弟的差别,常常喊错名字,闹了不少笑话,直到有一天,其中一个告诉他,他们的区别好比阴阳,犹若黑白,一人在白昼,一人在黑夜,一人为瞒,一人为歌,生时初见,死时重逢,一如曼珠沙华叶与花,生生世世无法相守。

    他似懂非懂,从此却再没有搞错。

    一年后。

    长乐街头,一个衣着华丽,年轻貌美女子怒气冲冲的在与一个衣裳普通,低眉顺眼的中年男子争吵,她素手纤纤几乎要指人眉梢,骂道:“哪里来的下作东西!竟敢冲撞本小姐!脏了本小姐的新衣裳,你赔得起吗!”

    中年男子急忙跪下了,他百般求饶请求女子,大人不记小人过,原谅他鲁莽之下不小心撞到了她,谁知女子眼睛一瞪,招呼身旁的小厮冲上去就打,她身后的婢女居然拍手叫好,显然和主子一样嚣张跋扈。

    围观的人越来越多,地上的男子叫苦不迭,满地打滚,企图脱开小厮的拳打脚踢,可是一切都是徒劳无功,逃避与反抗换来了更重的毒打。

    “这不是张家汉子吗,怎么回事……”

    “看样子是不小心撞到了游小姐……”

    “这是户部尚书大人家的千金小姐,一直目中无人,想不到真的如此得理不饶人,怕是被宠坏了……”

    “哎就是…怎么能打人呢……”

    旁人的议论让游芊芊脸色一变,她欲要开口反击,远处跑来一个少女,精致俏丽的笑脸都是细汗,她拍着心口大口的喘了几口气,然后指着一边打人的小厮:“都给我住手!”

    小厮楞住,少女扶起被打得气息奄奄的男子,她递出手绢,活泼的笑:“大叔,擦擦脸。”

    “谢谢…谢谢小姐……”

    “没事,不用气。”

    她摇摇头,甜美的笑容让男子尤为感动,不由自主的湿了眼眶,瞧着她单薄娇小的身躯,微微担忧起来。

    果不其然,游芊芊大怒,走到少女面前,抬手就要给她一个巴掌,众人惊呼,都不忍心的闭了眼睛,可是响亮的声音没有响起,一个黑衣男子已经挡在了少女面前,他戴着面具,露出半边俊逸冷酷的面庞,如同冷漠的冰块。

    “风间——”

    少女唤了一声,拉住他的手,看着游芊芊:“你怎么可以如此任意妄为,当街打人!”

    游芊芊横一眼风间,气焰稍微收敛了一些,却仍态度霸道,傲慢答道:“你是谁?敢管本小姐的闲事?”

    “我叫皇甫婳——你又是谁?”

    “你是皇甫婳——”

    人群中传来了惊呼——是丞相的三千金,皇甫婳!

    游芊芊面色苍白,一时呆住,婢女在她耳边低语:“小姐,丞相府之人我们可惹不起,要不放了那个贱民算了。”

    游芊芊不爽的咬唇,恶狠狠的眼神射向皇甫婳,恼道:“我们走!”

    一甩袖,小厮也随她一齐消失在了街角,皇甫婳对游芊芊不甘的阴狠目光心有余悸,她忍不住心里发毛,却只能压抑着恐惧,风间仿佛看穿了她的心思,把她的小手握得更紧:“别怕,我在呢。”

    一抹羞红飘上脸颊,她努力的点头。

    “大叔,你快回去吧。”

    “多谢皇甫小姐相救,小的无以为报……”

    “不用气,路见不平,拔刀相助,这是我应该做的。”

    皇甫婳摆摆手,又掏出一些银子,塞在了男子手里:“其实你会被打是因为没有按时向游府缴税吧,我听说尚书大人手里的五十亩稻子今年收成不好,许多百姓都把最后一口粮交上去了,你拿着这些钱,把税交了吧。”

    男子频频点头,热泪盈眶对皇甫婳连连拜谢:“多谢皇甫小姐…太谢谢了…我家里老婆孩子就等着那一些税钱活命呢…想不到……”

    “大叔,快回家吧,不用谢我。”

    “好……”

    人群渐渐散了,街市又恢复了往常的井然有序,皇甫婳牵着风间的手在热闹的人海穿梭,笑容美好天真。

    茶楼中,游芊芊倒了一杯茶,她笑得得意自豪,摸上戴着斗笠的男人的肩膀,贴近他耳畔,娇柔的声音好听又勾人:“本小姐的演技如何?”

    “还行。”

    “是吗?我倒觉得似乎太过了,平常我可不会如此心肠歹毒,见人就打。”

    她似乎在委屈的辩驳,眉目却都是盛气凌人的笑容,如同开在桥头的牡丹,自傲且美丽。

    “偶尔换换心情,不是更有意思?”

    “说得也是——不过,我的消息呢?”

    男人推开她的手,冷洌的声音带着疏离的味道,他喝了一杯茶,道:“封羽锦近期不会出宫,不过——清明他会去扫墓,到时,你自己看着办。”

    游芊芊笑靥如花,激动的点头:“我知道自己该怎么做。”

    “告辞。”

    “等等……”

    男子躲开她伸来的手,退避到窗口,微风吹起他的斗笠,黑色的纱幔掀开一角,露出了他尖锐刚毅的下巴,他的唇有些泛白,平静的抿住,显得异常冷漠。

    “其实我很想知道你是谁?”

    游芊芊坐在桌前,调皮的笑,狭长的美眸都是探究的意味,她紧紧锁住男人的身影,不自觉的问。

    “一个路人。”

    男子道。利落跳出了窗外,游芊芊若有所思的看着他跃上了屋檐,消失得极快,一会儿便看不见了,她不由的摇头:“罢了,不管了。”

    “殒杀哥哥,你终于回来了!”

    阿狸抱住进来的风间,扬着明媚的笑容。

    风间点点头,递给她一个昏黄色的纸袋,阿狸好奇的拿过,看了一眼,眼眸闪闪发亮,如同沙滩上被日光眷念的珍珠:“绿豆糕!”

    “嗯,我去了城中。”

    绿豆糕其实是皇甫婳买的,她知道阿狸的存在,也没有异议,相反还央求他下次见她带阿狸一起去。

    “风间”是皇甫婳对他的特别称呼,他也十分喜欢,以至于方才阿狸叫他殒杀,他居然有些反应不过来。

    阿狸咬了几口绿豆糕,甜甜的笑:“真好吃——殒杀哥哥,上午有人来找你了,说是少主要见你。”

    “好,我现在去。”

    殒杀颔首,来不及顾虑其他事情,立刻到了穿罗阁。

    “少主。”

    他跪拜,拱手。

    “机关图的事你听说了没有?”

    “有些消息,听说机关图一现,必将招致灾害祸端,还有一种说法,得机关图者,可以号令天下,统治四大国度,不知是真是假?”

    “看来你消息还算灵通,如今机关图降临尘世,免不了引来各路英雄豪杰强取豪夺,虽说星河势力广阔,可是宫里毕竟不好下手,此次是朝廷放出的风声,恐怕是有人唯恐天下不乱,故意为之——”

    “少主的意思是先从宫里查起?”

    “商牟和暗影,是黑主派出去的,如今本座的意思是,让他们暗自打探机关图的消息,你觉得如何?”

    “此事可行,可是封羽锦似乎对机关图也是虎视眈眈,我们要不要——”

    “你想说过河拆桥——不行,黑主当初派遣他们到宫里,是因为舞己,如今舞己虽死,若是贸然调回,只怕封羽锦会狗急跳墙,到时天下不稳,会引来不堪设想的后果。”

    “不如,派环月前去——毕竟她和舞己,关系匪浅,相信她在封羽锦身边,可以得到不少消息。”

    “可是她的身份封羽锦并不知道,封羽锦会不会提防她?”

    “封羽锦就算不相信暗影和商牟,也不会怀疑环月,少主请拭目以待。”

    殒杀肯定的回答,他非常了解环月,她擅长以情为牌,打破常规,悄然入心,有她出马,一定势在必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