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琼满意的拱手:“君子过誉。”
乔霜睫颔首,抬手:“将军把信传出去吧,辛南的情况继续盯着,特别是三皇子,他的举动很重要。”
“是。”
关于封羽锦的动向,即使乔霜睫不提,西琼也会暗中探视,所幸便推开天窗说亮话,他是了解西琼和封羽锦的说起来显得自然而惹人非议的关系的——
一个是驰骋疆场的将军,一个是委身宫廷的皇子,却联系密切,而舞己便是这一层重要的薄膜,他美其名曰是封羽锦的叔叔,封羽锦也欣然接受他的助力,说起来都是关乎利益,人情不过是占了少数地位,偏偏就有人认为这是亲情的效应,当真是愚昧无知。
揉揉酸软的眼睛,乔霜睫面前有影子笼罩,也不见有人禀告,他正是迷离恍惚之时,开口要呵斥,却于下一刻被人抱住手臂:“哥哥……”
“岚,怎么了,那么不高兴?”
岚裳耷拉着脑袋靠在他肩膀,脸上笑意全无,蹙眉撇嘴,愁绪万千,一个劲的绞着胸前的头发,烦躁苦闷。
“哥,我想出门走走——”
“去哪?城里还是别的地方?”
乔霜睫只当她思想跳脱,一时贪玩,便也没有怎么在意。
“想去别的国家看看…哥哥不是辛南来的吗?我想去看看哥哥生活过的城郭——”
“去辛南…是否有什么烦恼?”
岚裳闻言,只是低头沉默,乔霜睫摸摸她的头发,想逗她开心:“怎么了?是不是樗北炎惹你生气了,哥哥给你做主,罚他一个月俸禄怎么样?”
提到樗北炎,她更是埋头不语,乔霜睫奇怪道:“岚,你今日怎么不爱说话了?”
“哥哥,我忘不了幽。”
可是,他终是离开了——终是回不来了……
肩头滚烫,乔霜睫摸到她的一脸热泪,安慰的抱着她,就像当年第一次进宫那样,她惴惴不安,窝在他不算宽阔的怀抱里。
“岚,人死魂散,肉身化尘,要想开点,世上好人多得是,何求遇不到呢。”
“哥哥…可是我还是会梦见他…我也想忘记他,可是不管怎么样,就是做不到…明明是他先不要我的……”
“岚,天下无不散之宴席,悲欢离合在所难免,今生无法相守,是缘分不够,这一世要是甘心修缘,来生就会相遇。”
乔霜睫耐心的说,他轻轻柔柔的语调其实听来更加催泪,岚裳睁着红通通的眼睛,如同一只被猎人的网子抓住的小鹿。
“那来世他要是记不清我了怎么办……”
“不会的,岚这么美丽大方,幽毋在芸芸众生中,必然一眼就会认出来的。”
“真的吗…可是人们都说,人死了之后喝了孟婆汤,过了奈何桥就会忘掉前世的记忆,幽会不会也会这样……”
岚裳滔滔不绝,乔霜睫心疼的抿嘴,也不知要如何回答,他点点她的额头,企图转移她的注意力:“岚,你方才说是要去辛南吗?”
“嗯…哥哥救我一命,我便做哥哥的眼睛,去看遍你故乡的云海山河,说不定真能丢开这残忍深刻的伤痛……”
“既然如此,你若真能忘掉不开心的往事,便和樗北炎一起去,此去路途遥远,切要慎重行事,明日叫人准备准备,后天启程吧。”
“樗北炎怕是不愿意随我一同去,方才我让他不快了。”
她委屈道。
“樗北炎胆大心细,玲珑八面,有他在你身边,哥哥也不至于那么担忧,你一个小丫头,他还能真的与你置气不成。”
乔霜睫扫过门口的仆人:“把樗北炎叫来。”
“哥哥……”
“怎么了,哥哥觉得你是否是怕了樗北炎了,真是稀奇。”
乔霜睫忍不住笑了,岚裳被他气住,咬牙切齿的哼道:“我才不怕!”
樗北炎叩首,闪过一丝诧异:“臣拜见君子、郡主,不知唤臣来有何吩咐。”
“岚想去辛南看看,你与她一起去,时刻保护她,你可有异议?”
“去辛南?臣技艺不精,势单力薄款恐怕无法周全郡主安危,请君子海涵。”
果然正如岚裳所料,樗北炎慷慨陈词,直接拒绝了。
“樗北炎,你胆子不小啊——那你说说,北域有此能力一路随行郡主?”
乔霜睫面子下不来,便生了怒气,要不是岚裳在场,怕是已经发火怒喝。
“依臣之见,西琼将军是当仁不让的人选。”
“呵,樗北炎,本君子倒说不过你,岚,你看——”
“樗北炎,你可不可以陪我去辛南……”
岚裳却一改往日任性,她仿佛祈求的话语衬托她荒凉的神色,教人不由心软,樗北炎抱拳:“樗北炎该死,不该不知好歹冲撞君子,望君子恕罪,臣愿护送郡主去辛南。”
“嗯…下去吧。”
“是……”
樗北炎的目光在岚裳身上定住,滑走,如风吹面,不留痕迹。
微凉的手指在他的每一寸肌肤蜻蜓点水般的游走,偏有意无意的撩拨他的心弦,香汗淋漓的躺在床榻上,脸颊粉红,似那雪地里未长开的莲花,含蓄撩人。
春宵一度,被翻红浪。
“王爷,白粥来了。”
小翠跪着,呈上白粥,余光悄悄的打量,见封羽锦被人扶住,慵懒疲惫的躺在榻上,她低着头露出了志在必得的笑。
“怎么是你?”
暗影问,与封羽锦交换了一个眼神。
“送粥的姐姐临时不适,叫我来了,请王爷见谅。”
暗影点头,却没接粥,抱手道:“你也知道,王爷现在进食都十分小心,为免有人背后捣鬼,送来的东西都要验毒,要不你先试一试。”
“这……”
小翠没想到是要亲身验毒,差一点就露出了马脚,望着手里的白粥,她艰难的咽了咽口水。
“怎么?难道这粥有问题?”
暗影脸色一变,杀气腾腾。
“既然王爷不放心,奴婢便试试。”
咬紧了牙关,小翠舀了一勺粥,她迅速的吞了下去。
封羽锦病恹恹的模样的后面藏着轻视的笑意,他倒是挺佩服这个宫婢的,临危不乱,气度不凡,突然就十分想知道她背后之人的真实身份。
没有发生任何问题,白粥最终端到了封羽锦面前他可以想象幕后黑手在得知他中毒毙命之后的欣喜若狂,他嘲讽的勾着唇,走到小翠身边,摸着她小巧的下巴:“曹小翠,河役城人氏,父亲早逝,家中亲母卧病,还有一个胞弟,蹒跚学步,皆靠你接济生活,不知——本王说错了没有?”
“王…王爷,您的意思是……”
小翠冷不丁惊恐万分,冷汗湿透了脊背,她始终没敢抬头。
封羽锦讽刺笑:“本王的意思不是很清楚了吗——大胆贱婢,竟敢下毒毒害本王!”
他神情愤怒,打翻了白粥,汁液流淌在地上,蜿蜒曲折,一如一条崎岖的河流进小翠心中,她的腿脖子一抽,差点跪坐下去。
“奴婢斗胆,王爷可有证据?”
“证据?暗影,验毒。”
“是。”
暗影手拿银针,蹲下,小翠扬起一抹狰狞的笑,她的掌心已然夹着一把短刀,趁暗影松懈之时,她窜到了封羽锦身边,扬手——
“王爷!”
暗影大喊,朝小翠踢去,封羽锦后撤一步,跌坐在榻上,他的袖子被划烂了一寸,回过神来小翠已经被宫人抓住,她一副大义炳然的样子:“事已至此,要杀要剐,随你的便!”
“王爷,没事吧?”
暗影把封羽锦护在身后,他手里验毒的针已经变黑,封羽锦不气不恼,捏起针:“本王再给你一次机会,你若是答应了,本王可以保你一家人相安无事,若你不识好歹,休怪本王无情。”
“你…真是卑鄙,堂堂三皇子,居然拿无辜之人的性命相要挟!”
小翠回嘴道,显然对封羽锦尤其不屑。
“世上有谁是无辜的,若是有,本王的命难道不是最无辜的吗?到你进殿之后那一刻起,你就该明白你的结局,既然最后不管如何都是死棋,何必要为别人卖命。”
“王爷的意思是,要奴婢将计就计……”
小翠一阵冷笑,其中已经内心凄凉,她如今最担心家人的情况,如果她被计谋失败的消息穿入先皇后的耳中,恐怕即使封羽锦放过她,皇后也会动手,她最担心的是自己的亲人……这时,她居然有些动摇……
“你还有其他的选择吗?如果你答应,本王完全有信心保证你家人的安全,再说你以为本王如何对你的情况了如指掌?”
从环月注意到小翠开始,她的一切都掌握在封羽锦的手里了。
“三王爷…奴婢要怎么办?”
大限将至,无可奈何,小翠终于倒戈,封羽锦俊美非凡的脸上闪过欣喜:“他那么喜欢下毒,不如也让他尝尝毒的滋味如何,本王相信你可以办到。”
“那便请王爷遵守诺言,小翠定…不辱使命。”
“说到做到。”
封羽锦挥手,宫人放开了小翠,强调道:“本王要他加倍奉还,一命归天。”
“小翠明白,请三皇子瞧好。”
“好。”
暗影关上殿门,松了一口气:“眼下应该已经妥当了。”
“嗯,她要是不惜命导致计划失败,死的是自己,与本王毫无联系,若她完成任务,也算大功一件,不费吹灰之力,就除掉了一个最大的敌人。”
“王爷以为暗中之人是谁?”
“还能是谁?闲人吧……”
封羽锦早些怀疑过,他那时以为自己多虑了,可是随着时间的推移,他发觉,他似乎忽略了太多细节,才导致麻烦不断。
门外有人叩门,两人警觉,暗影问:“谁?”
“王爷,太子殿下驾到。”
暗影皱眉,心想他来做什么,就听封羽锦轻笑,他似乎兴致盎然,摆摆手:“他来得刚好,你先退下。”
“是,请王爷小心。”
门一开,封羽及站在门口,好奇道:“三弟,大白天的关着门干什么。”
“拜见大哥,羽锦身子不见好,宫人怕我病情加重,就关了门,并非有意冒犯大哥。”
“原来如此,本太子还以为,你们是关着门在捉迷藏呢哈哈哈。”
封羽及面容温润,话语却非常渗人,有种有意无意的挑衅。
封羽锦浅笑:“大哥请。”
“羽锦,几日不见你身体怎么样了?”
套话封羽及说来极其顺溜,他更擅长把真正的情感藏在深处,就连他自己都有些猜不透自己。
“多谢大哥关心,已经好些了,是药三分毒,日后还要修养。”
“嗯,平日要多休息,看你的脸色,那么虚弱。”
“嗯。”
虚伪而浮夸的寒暄与问候,两人都是看破不说破,保持着最后的优雅和矜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