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靠近我…毒入血脉,估计要走火入魔…快离远些……”
阿狸手足无措,她毕竟是一个孩子,还没有处理突发意外的本领,此刻她就立在原地,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着急担忧的目光却不忍离开殒杀的身影。
“殒杀哥哥…要怎么办……”
“你快走开…我要控制不住灵气了……”
他额间出现了一个墨色的符印,双眸一闭,却震慑出一道红光,从他的掌心到手指,他原地打坐,周身尘土飞扬,衣袍卷起,带着凌厉可怕的烈风,与此同时,他的口中一麻,居然喷出了几口红血,随后他努力的克制,甚至已经结出法阵,一朵莲花在他腿下绽放,纯白的光辉直冲苍穹,他的面容已经被发丝遮住,散发出使人望而却步的气息……
“殒杀哥哥,我要怎么办……”
阿狸被殒杀突如其来的剧变吓得大惊失色,她稚嫩的脸蛋都是惨白,心头焦急不安,却只能袖手旁观,她的眸中闪过一丝蓝色的光,手心的灵气汇集在中指,她默默吟唱咒语,在她的身后,升起了一道白色的屏障。
“阿狸…快走!”
殒杀怒吼,他的双眼猛的睁开,血迹在他的眼角徜徉,他痛苦的咬唇,致使面色如死灰骇人唯有眉心一点黑色,摇曳的火花最是显眼刺目,雪白的莲花在他身下花瓣全部绽开,他的及腰长发肆意的飞散,那一刻阿狸以为自己眼前之人是来自地府的魔王,映入眼帘的俱是邪肆招摇的冷冽。
阿狸聚好的屏障在碰到殒杀的灵气时脆弱得不堪一击,两者切磋,屏障支离破碎,她终于害怕的躲到一旁,眼眶红通通的打量着面前的变故,她在心里忍不住祈祷,祈愿殒杀能够恢复往常一样,只是灵压与元气冲撞,殒杀的性命已经岌岌可危,他发狠的在原地挣扎,眼瞳鲜亮恐怖。
“殒杀,你命中注定有血劫一场,躲之徒劳,避之无益,命数坎坷,唯有他救……”
“师父,血劫是什么?”
“生不能,死不得,以血还血,以命求命,你万不可冲破体内封印,血剑出世,便将天下遭殃。”
“那我该怎么办?”
“血魔入心,以灵压之。”
“灵?”
“天生元灵,可制杀伐。”
殒杀大概能够记起师父岐芸的话,那时他懵懵懂懂,虽不解其意,却也知留有心眼,眼下,体内的毒素来势汹汹,他竟然无法压制,看来估计是遇上血劫了——唯有以灵压制,才可得生机,可是他却不懂“灵”所谓何物,如果是单纯的灵气的话,他大可自我约束,但从眼前看来,汇合灵气已然适得其反……
毒气攻心,无法控制,他的双瞳鲜血如泉水喷涌,腰间的匕首暗淡无光,寒气被血迹掩盖,仿佛一块无用废铁似的,尖厉一声大喊,他的莲花法阵也顷刻瓦解,此刻周身都是黑雾,凉薄锐利的五官血渍斑斑,与那一身玄色劲服对比,阴沉孤绝,触目惊心。
雪山白虎于洞内酣睡,火堆烧得正旺,木柴刺啦刺啦的冒出火星,能闻见湿冷腐败的枯树的味道,烈羽轻手轻脚的靠近,觉得白虎看起来不似独孤零所说的暴力冷血。
它两只前腿撑着脑袋,趴躺在地上,的眼睛闭合紧密,鼻子黑黝黝的,旁边有金黄色的胡须,嘴巴在蠕动,打出酣畅的呼噜,看来果然是喜欢白天睡觉,烈羽支着下巴,思索着对付的方案。
“白天打盹,晚上捕食…如果改变它的习性,是不是就可能驯服它了。”
他天真的以为,一切都可以如此的顺利,如他想要的一样理所当然。
用靴子里面插着的匕首,他割破了自己的手腕,然后他步步走近了白虎,血腥的味道浇灌在地上,火堆的火焰抖动了几下,他感觉背后开始发麻,稍不注意白虎已经不见,他恐惧的退了几步,然后便听见了耳边的兽,性喘息的声音。
白虎就在他的身后,他的汗毛瞬间束了起来,还没来得及转身,他的后背便传来了生腥的味道,随后手上的伤口便被咬住了,他龇牙,利落的甩开,之后却步,给了白虎几拳,白虎摇摇虎头,睡眼朦胧,爪子刨开泥地,它已经蓄势待发。
“今日你舔了我的血,便要为我所用,不然——便要你尸骨无存!”
白虎气势凌人,露出了恐怖的獠牙,它食髓知味一般的舔舔嘴角残留的血迹,意犹未尽的嚎了一声。
“孽畜,那便拿命来!”
逼近到火堆旁,他手疾眼快的拾起火棍,顺带迅速的踢开火石,他望一眼洞口,暗自叫苦,他手无缚鸡之力,从来不曾习武,现在他十分后悔当初哥哥的建议,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他却是面对白虎束手无策。
白虎生性凶猛,只伸出脚掌便轻松抵挡了他的进攻,盘旋几个来回,白虎尾巴一甩,直直朝烈羽的脸上拍来,一阵凌厉的风吹过,他面色发冷,只觉得耳边一疼,有依稀湿滑的感觉,烈羽便知自己受了伤,无奈不善武艺,他只能连连败退……
白虎垂涎欲滴的望着烈羽手腕的伤口,它的眼眸全部都是野兽的欲望,明显它只对血有兴趣,如此一想,烈羽心一横,干脆把另外一个手腕割破了……
“只能赌一把了……”
刀片滑过白皙的肌肤,他皱起清秀的眉,丝毫不带迟疑的再次扑向白虎,他手心的尖刀对准了白虎的一双威力十足的大眼睛……
白虎张开深渊一般的大嘴,闪烁着危险而且犀利的气息,它盯紧了烈羽的伤口,最原始的野心濒临全部爆发,鼻腔里喷涌出狂暴的呼吸,它已经快要发起最后的袭击,围着烈羽打几个转,它似乎在端详和试探“这只”看起来鲜血淋漓的猎物,它的瞳孔炸裂出激动和兴奋,尾巴高高昂起,如贵族一般高雅。
烈羽紧张的与白虎对视,他突然一笑,伸出了沾满鲜血的左手:“这血…是不是特别甜美…来啊——”
白虎发出疑惑的“嚇嚇”声,仿佛喉咙已经装满饥渴的唾沫,它在迟疑不定,烈羽的表情轻松,他又割了一刀,妖艳魅惑的味道充斥着整个山洞,白虎嘴角的哈喇子拖到了地上,此时此刻,它完全迷失在烈羽的热血的引诱中,它似乎忘记了人类的狡猾和老道,只是诚实的遵从内心最深处的号召——猛虎渴血,如人贪心。
“怎么了?你在怕我吗?我的花拳绣腿能奈你何?”
烈羽继续怂恿,故意语带侮辱,同时抠稳了右手的尖刀,将之藏在腰旁,寻求一个绝佳的翻盘机会。
白虎的防线瞬间崩塌,它前腿往后一压,脚趾贴地,后背一拱,后腿呈坐势,抬起了硕大的虎头,嘴边的獠牙杵到下巴处,暴躁的咆哮,震天动地,烈羽甚至清楚的感到山洞也随即抖了抖,他站稳脚跟,与白虎呈对峙之态。
在洞外等待的七颜烈明显急了,他恳求独孤零:“本汗可否进去瞧瞧,烈羽他不懂拳脚,连防身都不知……”
独孤零拦住他,不紧不慢道:“大汗不用着急,世子聪慧过人,一定会平安无事。”
“可是…白虎始终是野兽,发起狂来后果不堪设想……”
此刻,两人同时听见了烈羽的尖叫,似乎是竭尽全力的嘶吼,七颜烈救人心切,不管独孤零如此劝说,他置若罔闻,青着脸冲进了山洞。
“大汗!”
独孤零无奈大喊,他也大步跟上了七颜烈,心想:大汗与这个来自辛南的世子关系似乎不一般,仿佛已经超越了兄弟之情,温柔至此,着实少见,至于是事实如何——他自不敢枉自猜测。
“羽儿!羽儿…怎么那么多血……”
山洞中,烈羽和白虎皆躺在血泊中,白虎的肚子上扎了一把小刀,热血汩汩流淌,它阖着眼皮,吃力的咧开嘴,呼吸困难。
“羽儿……”
“哥…你怎么来了…我没事……”
烈羽枕在七颜烈的膝盖上,他露出略显虚弱的笑容,伸手放上他的掌心,指上的血干透,他的肌肤白得吓人。
“你这手腕是怎么回事?怎么这么多伤痕?”
“自己割的,没有伤到经脉…若不然,我就收服不了这只白虎。”
进来的独孤零见此情此景,尴尬的咳嗽一下,烈羽耳根一热,他扶着七颜烈利落起身,道:“前辈,我是否成功完成了试炼?”
独孤零与虎为伴,已有五六载,见白虎满身伤痕,奄奄一息,他不由心疼,但是同时也肯定了烈羽的本事,他虽对武功一窍不通,却有勇有谋,智慧无比,这是值得肯定的,不过还是有些心头不快:“阿虎,起来。”
七颜烈明白过来,他凑在烈羽耳边道:“你伤了这虎…他心里不舒服了……”
烈羽会意勾唇,到白虎旁拔出了小刀,白虎呜咽一声,眼眸带泪,痛苦可怜的望着独孤零,它的前腿无力支撑它庞大的身躯,即使想要听从主人的召唤,也无可奈何。
“前辈医术精湛,若烈羽有幸求教,自当谦虚为本,济世救人,传承药理医学,千秋万代,生生不息。”
烈羽说完,便跪在了独孤零面前,他本是有意试探他的反应,想不到果然不出所料,他应对自如,完全没有推卸的余地,爽快大笑,独孤零扶起他:“徒儿快快请起,方才是为了考验你,你能对答如流,为师十分高兴。”
独孤零此刻的眼里均是满意,烈羽回头,七颜烈正憋着笑意,他瞪他一眼,他无辜的摊手,表示无奈。
“师父!”
烈羽叩三个响头,又歉意道:“白虎被我所伤,我愿救它,还望师父教导。”
“好、好好。”
独孤零连连称道,看来他对烈羽的表现相当的满意,七颜烈也十分欣慰,可是不容置疑的是,他心头还有恋恋不舍。
学习医术,要刻苦勤奋,身试百药,口尝百草,风雨兼程,不知疲倦。
烈羽一定会离开他一段时间,想到这里心里就空荡荡的,好似空无一物,又好像被负面情绪填满,足以容纳世间伤感生长……
那一日,给他收拾好行装,他送他出宫,天气不错,阳光和煦,微风轻软。
他着了一件画满青桔子的外衣,眼梢温柔,少年潇洒,风儿卷起他的墨发,于他背后绵绵洒洒。
他站在他对面,良久无言,拉拉靛蓝色披风,沉稳的男子气概便闯进他的骨血中,而后是依依不舍的眸光如电:“你……”
他贪婪装无意,深深一吸气:“哥,我一年后就回来了,别担心。”
“羽儿,其实就算你身无长物,碌碌无为,哥哥也可以保护你、照顾你——”
分别在即,临时追悔,他答应他前去学医,可是他还在纠缠着——他多想就在这一刻,他能点头说一句:“好,我不走了。”
烈羽的心,刹那间被他的祈求的话语撞得生疼,他或许已经失去了知觉,唯有被他对视的双眸尚存余温。
“哥,你这是做什么?”
可能此间,他真的是在询问他的目的,或好或坏,或哄或骗,或是自己一厢情愿,或是真情流露,他多想听一个准确而真实的答案,不受情绪挑拨,不受气氛撩人……
“我也不知道我在做什么…从在辛南见你第一面,我就失去自我了……”
七颜烈把他搂在怀里,醇厚温和的声音快要醉倒他的灵魂,心脏收紧,他回抱着他健壮的脊背。
如果这算了吐露真心的话,七颜烈做得恰到好处,为以后的突然疏远找到了最好的借口,因为此时,他是惶恐不安的,似乎犯下了滔天大罪,生怕连累怀中的烈羽。
“哥,你有没有喜欢过我?”
烈羽说这话时,是他名声大噪,学成归来的一个萧瑟寂寥的秋天,他正和七颜烈一起喝酒。
蒙古的秋天,阴雨连绵,昏暗无光,天色不到傍晚就黑漆漆的,摸索不出账外的恢宏河山的形态。
“烈羽,你喝醉了。”
七颜烈拿走他的酒壶,给他换了一杯滚烫的热茶,他不悦的再问:“你有没有喜欢过我?”
这是时隔一年之后,他和他喝的第一顿酒,拜师学医,谢恩出山,他欢呼雀跃回到蒙古,见他之时,他心酸悲苦,要怪就怪他不知好歹,急着与他拥抱,七颜烈衣上的胭脂味道,一毫不少的灌进他的鼻腔,当时未曾点破,是他垂死挣扎,竟然自我为他开脱,想好了千万理由,只等他一笑,他就原谅他的不小心——不小心身依美人手执酒,醉意袭来,意识瘫软,引得红唇沾肌,胭脂水粉悄然发烫。
“烈羽,我们是兄弟。”
仿佛所有情分,就在这一句实话里消散如天上云烟。
他推翻了酒桌,致使榻上一片狼藉,七颜烈不敢置信的看着他的反应,伸手要去安抚他,被他嫌恶的打开,指甲划过他的尾指,他那一块皮肉火辣辣的疼。
“不要用你抱过其他女人的手来碰我!我——嫌脏!”
“烈羽,难道最后我们要翻脸无情吗?”
“是你逼的,怪不得我…我们之间算不得兄弟,你们并没有血缘关系,你是大汗,我又不是真世子——难听的说,我们就是最熟悉的陌路人罢了。”
冷笑,甩手而去,他回到了雪山,竹屋内的火堆烧过了最美丽的时段,铁盆里积了半指炭灰。
白虎趴在地上打盹,门一推,它便蹦起来在他脚步打转,仿佛一只乖巧的家犬,调皮可爱。
加了几条新炭,他拿着老酒,抱着膝盖也不说话,一壶见底,火光便灼热无比,他扯下外衣,盯着窗外的夜色发呆。
他问自己,是否非爱不可?
没有回答,可是他明白,不管是不是,他都无法停止这一份看不见尽头的爱,这一份无人应答却越发英勇的爱,这一份出卖了自尊等不到来人的爱……
有何不可,非爱不可,非他不可。
“徒儿,你怎么回来了?”
独孤零提着几只野兔子,惊喜的出现在门口,经过一年的相处,他对烈羽这个徒儿可谓爱之如宝,诚欢诚喜,想起那日离别情甚,他不禁就老泪纵横,可却见他回来了,闷闷不乐的叫一句“师父”。
“怎么了?这么无精打采的——看,兔子肉,今晚要不要吃红烧兔肉?”
“嗯,好,多谢师父。”
“徒儿,你说说你是怎么了?回去不出三天就回来了,是不是和大汗闹矛盾了,一年不见了也无可厚非有意见相左的地方……”
“师父,你一个人在雪山待了那么久,有没有想过离开这里,去繁华世间看看事态百变,人文地域?”
烈羽没有直接回答,他以为他和七颜烈不存在矛盾,也许只是误会也说不定。
“想过,可是外面或许并不适合自己,这雪山纯净清净,正好修身养性。”
独孤零蹲在火边清理兔子的绒毛,手法娴熟,如他医术高明。
“那你一直都是一个人吗?”
“师父年轻时也是气宇轩昂,玉树临风的翩翩公子,城内倾慕我的人都能从城头排到城外…可是人不该太贪慕俗物了,我曾经遇到一个女子,她美好如画,温柔善良,和书中所描绘的一模一样…可是,她后来也不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