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免费小说网 > 穿越小说 > 千殇图 > 第九十六章翻手为云覆手雨
    “她……去哪里了?”

    “都是我不好…我不该逞强好胜,若不是她为我挡下毒药,她便不会再没有醒来……”

    “抱歉……”

    烈羽没有想到一向开朗洒脱的师父,也曾经有一段无法直视的往事,也许这便是人吧——或多或少都有一根软肋,不过是被重视的程度罢了。

    “没事了…这么多年我都在雪山中,看看雪,打打猎,给人瞧个疑难杂症什么的,其实日子也好过。”

    烈羽点头,把话题绕开了,旁人谈及心中人,难免会感慨良多,稍加掩饰之后的平静,大概谁都明白其中的酸苦。

    吃饭的时候,烈羽摆好碗筷,独孤零却让他加了一副,他不明白为什么,却没开口询问。

    过了一会,他听见外面响了脚踩雪路的声音,咿咿呀呀,如同在听一出遥远神秘的戏,竹门大开,冷风肆意吹拂,他不由的看过去。

    “你来做什么?”

    不看还好,一看便要生气,门前站着手足无措的七颜烈,他的目光如湖面的波澜,在烛火的照耀下无比的明亮,烈羽把碗一放,扬言道:“师父,我吃不下。”

    独孤零见此阵势,对烈羽突然回来的理由了然于胸,看他满是不快,七颜烈也是没办法,他便只能当起了和事佬。

    “徒儿,有误会的话就要快些解开,埋在心里,日积月累迟早要吃不消的,大汗既然来找你,便说清楚罢了。”

    “师父,他…罢了——先吃饭。”

    独孤零有意开解,烈羽也不好意思拒绝他的好意,便松了口,任由七颜烈与他同桌吃饭,只是眼神从未在他身上停留,他对于桌上的饭菜极其认真,所以期间和独孤零说话也是有一搭没一搭的,或许他想借此转移注意力,却演得过火了,表现离谱而浮夸,是故作镇定与从容。

    “烈羽,我想和你说一会话。”

    饭后,独孤零便出去散步了,这是他一直的习惯,当然没有刻意回避的意思。

    烈羽和七颜烈围在火堆边,白虎卧在他脚边,亲昵的蹭着他的手。

    “说什么?兄弟之间,能说的事情都说了。”

    他自嘲的笑,转头高傲的目视他。

    “烈羽,别这样,都是我不好……”

    “你没有错,错的是我,是我痴心妄想,白日做梦——”

    他失控的吼叫,仿佛这样的话尊严便不会被无情践踏之后还在苦苦支撑,若非他执迷不悟,恐怕就不会造成僵局,可是他就是恨自己不死心,恨自己太倔强……

    “烈羽,你想不想见见她?”

    “谁?”

    “你应该知道我在说什么。”

    “见她干什么?难道你要和她齐心合力来取笑我吗?”

    “我不是那样的人…烈羽,我带你回去见她吧。”

    烈羽摇头,他趴在膝盖上,双手被火烘得暖暖的,他便不想离开这间屋子了。

    “为什么?”

    “哥,你回去吧…我想自己待几天。”

    七颜烈苦恼的皱眉,看他决然的样子,就道:“烈羽,我过几日来接你。”

    他的身影已经离开他的视线,他抱着头,某个地方宛如被人捅了一刀,灌进了雪山的脏雪,因为火堆的缘故,都冷冷的融化了。

    三天后,烈羽没有等来七颜烈,来人是一个女子,穿着蒙古的贵族长袍,金丝菊开满裙摆,身材高挑匀称,干净利落,唯有脸上的病态的白,让她的五官显得有些柔和羸弱。

    还有她身上的香,嗅一口他便识破,与那天七颜烈衣裳上的味道如出一辙。

    “你就是烈羽世子吧。”

    “嗯,你是?”

    “我叫托娅.萨塔娜,阿玛是蒙古部落的首领,住在草原西边……”

    烈羽可没兴趣知道她是谁,便直接打断:“你来找我可有事?”

    萨塔娜扬嘴一笑,手绢在她唇下一晃,她连连咳嗽,似乎喉咙不舒服:“因为阿颜的事,我不得不找你,我知道你…喜欢他。”

    或许她不是喉咙不舒服,是看见烈羽不舒服,在说“喜欢”二字时,她的语气里面有明显的厌恶。

    “阿颜”在烈羽脑海瞬间如火石爆炸,他面色苍白,用头发丝都能想到她说的自然是七颜烈,他甚至庆幸自己还未蠢到极点,如果三天前答应七颜烈见萨塔娜,估计更加无地自容。

    “对,我喜欢他,你想怎么样呢?”

    烈羽一副破罐子破摔的态度,他倚靠在门前,无比轻松的问。

    萨塔娜僵住,她显然没有想到烈羽会回答得这样直接,竟然一时语塞了,等回过神来,她露出了美丽动人的假笑:“可是你与他一日是兄弟,便永远是兄弟。”

    “所以呢?你还有什么想说的吗?”

    看样子,萨塔娜此番前来,是向他示威的,可是不管怎么说,他也是个男人,怎能任由一个得意洋洋的女人在他面前炫耀,所以他更要冷静从容。

    “你应该不知道吧,下个月我们便要大婚了。”

    她笑意盛气凌人,高高在上的模样愈加嚣张跋扈,似乎了解烈羽的招数,她直接丢出重磅消息给,十分享受烈羽变脸的窘迫状态。

    “大婚…你……”

    烈羽的眼角发热,默默握紧了拳头,如果对方是一个五大三粗的男子,他相信自己一定会打得他满地找牙,可是她偏生是弱柳扶风的可怜样子,装作无辜凄楚的姿态,击溃了他最后一分耐力。

    “既然如此,你还来干什么?”

    “自然是请你回去喝喜酒的,以后你便也是我的弟弟,也当照拂照拂。”

    “所以你还想我喊你嫂嫂?”

    “这个自然好,可是阿颜太宠你了,若你不愿意,我也不敢勉强……”

    说着又咳嗽着,烈羽当真觉得烦死了,像被一只可恶的苍蝇盯上了,非得唠唠叨叨没完,更糟心的事他只能听之任之。

    “话说完了请回吧,竹屋简陋招待不周,应该没有草原更舒适。”

    “世子莫不是嫌我烦了…我虽是金枝玉叶,可是平常屋舌也不会嫌弃……”

    她装模作样的嘴脸看在烈羽眼里,胃里的酸水差点涌上来,她看起来柔柔弱弱的,其实能言善辩,厉害得很。

    “我随后要随师父去城中,怕是不能给你端茶倒水什么的,你还是早些回去吧,免得哥哥担心…天气不好,道路雪滑,万一出事我可负担不起责任……”

    “这样的话,我便先回去了。”

    眼看她走远,消沉的情绪便开始古怪作祟,他连站稳都是问题,抓住竹门边缘,他瘫坐在地上,内心翻江倒海,目光呆滞的望着天空,白虎过来扑在他怀里,他鼻子一暖,便声泪俱下,混合着不甘的呜咽和心口的刺痛,他一头撞在了柱子上,白虎“呜呜”的叫着,似乎能够体会他的难受。

    “阿虎…为什么…为什么就连他要成婚的消息都是别人来告知我……”

    他瞬间明白了,原来七颜烈的意思,是与他做最后的决断,说要带他见萨塔娜,不过是想要当面说明而已吧,他怎么会如此愚蠢,连这般玄机都无法参悟。

    酉时,皇甫德安然回到府中,杨管家前来迎接:“老爷,你终于回来了……”

    说着不住的抹着眼角,皇甫德颔首,叹道:“格局千变万化,前日还在饮食牢中饭,今时又回庭院来,造化啊……”

    “请老爷先沐浴更衣,再到大堂用饭,大小姐知老爷回来,十分上心。”

    “嗯,算她有心了…不过,我这回来了,怎么还不见三姐妹呢?”

    他不过随口一说,管家楞住,笑意便散了一些:“老爷,三小姐正午玩耍时中了暑气,找医郎看过没有大碍,现在在休息。”

    “婳儿身子弱,早说了要加倍注意……”

    皇甫德有些心急,却是姿容枯槁,蓬头垢面,犹豫再三,他道:“我先去沐浴洗漱。”

    “是。”

    半个时辰后,皇甫德面目一新,衣袍得体的到了后院,便听见皇甫婳的厢房里面有欢声笑语,他也露出慈爱的笑容。

    门一声脆响,三姐妹都齐齐看来,惊喜高呼:“爹爹!”

    “女儿们,爹爹回来了。”

    三人的可爱脸庞在皇甫德的眼里掠过光影,他不禁感动得眼眶红润。

    皇甫婳早已醒来,脸色红润有光泽,一见皇甫德她便迫不及待的扑到他怀中,长发披在肩头,她笑眯眯的喊:“爹爹,你终于回来了,我们都特别担心你——”

    “爹爹都知道,难为我这三位宝贝女儿担心了。”

    揉揉她的头发,皇甫德也算心头明朗起来,家人团聚,儿女安康,便是他一生的愿望。

    过了一会,杨管家来请皇甫德:“老爷,赵大人、程大人和许大人来了,说是祝贺老爷平安归来,已经到院子里面了。”

    “好,我这就去。”

    点点头,皇甫德叮嘱道:“婳儿,好生休息,爹爹去招待人。”

    “嗯!”

    “走。”

    皇甫德转身,杨管家走在他身旁,格外精神抖擞,应该是为此高兴吧,毕竟不是谁都可以如此幸运死里逃生的。

    “三位大人,真是贵啊,快快有请!”

    远远就看见三人,他手一扬,作礼道。

    “皇甫兄,此事可真是虚惊一场啊,如今案情水落石出,你也安然无恙,所以我们三人今日特地来找你喝茶饮酒,怎么样?”

    赵儒尹玩笑道,程正予和许世庭哈哈大笑,四人在院子谈笑风声,看样子皇甫德对此并无芥蒂,他的心情因为三位同僚——更是朋友的到来出奇的愉悦。

    “赵兄说的哪里的话,有朋自远方来来,不亦乐乎,更何况咱们四个是互为邻舍,尔汝之交,希望日后常来。”

    “皇甫兄果然是仗义稳重之士,不如咱们先喝酒,其他的另外再说!”

    程正予可是一个急性子,说起酒量那是头头是道,喋喋不休,无时无刻,如数家珍。

    许世庭也知他这是酒瘾来了,连忙附和:“程兄说得多,千金之乐不如饮酒下棋!”

    “好,那便小酌几杯。”

    皇甫德也同意,又知会管家:“饭局先撤了,待我和几位大人寒暄寒暄——去取些好酒来。”

    “是。”

    上好的樱花酿端来,酒香飘散在凉亭间,随着威风送到了院外,似要醉了天上的晚霞与火烧云。

    举杯对饮,四人皆笑,感叹黄昏将近,雾霭沉沉,不知是何家烟火,透出了盛夏的炙热,飞到了高空,化作了无边云晖。

    “皇甫兄,你对此番被陷害一事怎么看?”

    喝到一半,赵儒尹问,其实这是在场的每一个人都十分关心的话题,皇甫德亦是,他瞧瞧三人,指指酒杯:“酒香则清,酒腥则难以入喉,与人是一样的,清白者不辩便胜,污浊者难辩难胜,我此次遭人陷害,并非偶然,恐怕是早有预谋……”

    其实皇甫德知晓其中的奥秘,可是他只能提点到此,毕竟毫无证据,他也无法找出破绽,便只能让人钻了空子。

    “皇甫兄的意思是,是有人故意为之,张之濂大人所说的是,三皇子听信了证人故意捏造的假话,所以才会冤枉你,使你无故入狱…难道这其中,还有其他的猫腻?”

    程正予接话,看了一眼许世庭,许世庭也点头:“我与程兄一样,对此颇有疑惑。”

    赵儒尹大概猜测到了皇甫德的意图,他吞吞吐吐,想必是无意细说,便解围道:“两位大人,今日前来是和丞相大人把酒言欢的,就莫要提之前不愉快的事了,春日樱花酿,夏盼菡萏开,我先干为尽!”

    皇甫德感激的举起酒樽,答:“赵兄豪爽,我也干了!”

    杯碰清脆,两人对饮共笑,默契十足。

    酒局散了,四人都是微醺,步伐飘摇,脸带酒红,夜幕降临,分手颔首,各自归家。

    赵儒尹也要离开,皇甫德却是留住了他,请他到了书房,看外面四下无人,方说:“赵兄可否等等,我有事要听你高见。”

    “如此说来,可是被害入狱,又迅速脱身一事?”

    “赵兄果然厉害,我可未指明,你便知晓了。”

    “方才在亭中,见你犹豫不定,我便猜是这事,你处事四平八稳,相信没有其他事情可以让你头疼吧。”

    皇甫德汗颜道:“是啊,此事实在费解,不仅是因为事发突然,更因为牵连太广,我这心里难免……”

    赵儒尹一想,悄声道:“可是因为三皇子……”

    书房寂静无声,皇甫德的呼吸一停,冷汗直流,回答:“赵兄是怎么得知的?”

    “皇甫兄有所不知,你入狱那日我便同犬子商议过此事,本来想背后援助,可是听他小子一提,我才发觉可能此事真不如表面上这般简单,三皇子为何偏偏陷害你…他手中令牌人证恐怕都是自己伪造的——不然哪里有那么简单,两天不到就查清楚一切,而且独独是牵扯到你,同僚羽翼皆不管不问,三皇子难道如此大意吗……”

    “我也这般想过…可是三皇子的意思,却是踩我一把,再捧我一把,寓意深长……”

    皇甫德沉思,突然想到了朱雀玉佩的事情,他不舍皇甫蔷嫁给封羽锦,不出三日,无辜获罪,可想而知,两件事一定是有些联系的,还有太子师一事,他也考虑了一下,综合来看,封羽锦不惜铤而走险,却在最后一子时,弃了王棋,究竟是什么原因,他如今还蒙在鼓里……

    “皇甫兄,以我来看,三皇子的目的或许并非陷害你,恐怕是和太子有关…曾经后宫因为舞妃一事搞得人心分散,虞妃赐死,皇后打入冷宫,二皇子痴心佛门,剩下太子和三皇子,成为储君的机会各占一半,三皇子想必是因为舞妃之事,对皇后怀恨在心,因而放长线,钓大鱼,借陷害你来达到削弱太子殿下势力的目的。至于结果,我想…应该是出了意外。”

    理清头绪,赵儒尹和皇甫德同时吓了一跳,封羽锦之心,缜密阴沉,天衣无缝,不容小觑。

    “赵兄以为…三皇子此时在想什么?”

    “我想,这一次他没有成功祸及太子,大概还会再次出手,皇甫兄和太子已经是同道中人,在此提醒皇甫兄,然后可要千万提防三皇子,此人聪明绝顶,用计谨慎,尤善城府,稍有差池,恐怕会引火烧身。”

    “赵兄所言极是,我知晓了,还是多谢赵兄高见。”

    “皇甫兄气了,那我便回去了。”

    “赵兄好走。”

    “嗯,请留步。”

    夜色漆黑,星光点点,照不亮行人的表情,仿佛包裹严实的墨色软玉,有一种来自海洋的深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