殒杀看看眼前不远处的一睹高墙,他一把抱起阿狸,跃步跳起,便见疾飞如电,逼近了高墙,轻松一点,他已经跃上,本以为已经逃离了追赶,谁知穿破气朝他后背掷来一杆银白色的长枪,一个大汉从马背跳起,踩过黑色马头,掌心的枪尾便唰的打来——
“小子!站住!你穷途末路了,还是不要浪费力气了!”
殒杀不爽的蹙眉,回身踢开了长枪,因为抱着阿狸,他一时施展不开,匕首便没了用武之地,重心一顿落到了地上,带着铜环的哗啦啦作响的四把大刀便横在他的脖子,阿狸跌倒在地,一头银发铺开,似如月华倾泻,她的红褐色的双眸,带着惊恐的色彩
大汉魁梧挺拔,握住银枪回旋一插,立在脚步,俯瞰着地上落败的殒杀:“小子,杀我蒙古臣民,还想逃到哪里去。”
说着,他挥挥手,殒杀脖子旁的利刃便移开了,阿狸贴着他身后,眼眶里眼泪汪汪。
“他出言不逊,死有余辜。”
虽然在劫难逃,被人挟制,殒杀仍然是一身戾气,他的赤眸一亮,闪烁着嗜血的红,匕首被他握上双手,他朝大汉出手,一个跳跃,大汉的银枪再次抵上他的喉咙,感知一痛,血丝如水流。
“小子,带着个孩子,你觉得可以打过五个蒙古大汉吗?”
显然大汉并没有刻意为难殒杀,就连方才那一记回挡,力道并没有完全用上,他似乎,特别心慈手软。
“你想怎么样?我自知无法匹敌,也不能让人侮辱。”
“本将饶你两次——第一次未把你逼上死路,第二次也没有一枪毙命,你觉得我想怎么样?”
“难不成你要放过我——算了吧。”
他冷笑,双眼装满了怀疑。
“大汗有请。”
“大汗?”
“走吧,本将相信你可以活下来。”
“你——”
“本将很欣赏你的胆量和身手。”
大汉把银枪扛在肩头,露出了憨厚的笑,他朝长街尽头走去,背上的毡子随风摇晃,硬挺英气。
四个佩刀汉子跟在殒杀身后,阿狸的手在他的掌心有些不安的轻颤。
“阿狸,没事,我会保护你的。”
“殒杀哥哥,我……”
她脸色苍白,好像被银白色的发丝熏染,她的嘴唇的泛着雪白的阴暗光芒。
“没事的。”
摸摸她的头顶,他的匕首时刻准备效劳,哪怕血洒异国,他亦要护住身旁的阿狸,这是作为一个杀手最后的尊严。
古朴淡雅的茶楼,俊逸的男子无心饮茶,敲敲茶桌,眉尾是一抹狡猾的笑意:“哥,我保证你见了这个人之后,一定会非常有兴趣加入我的计划。”
坐在上位的伟岸男子瞟一眼窗外,冰冷的风吹散了壶里的白雾,他手里的茶叶被放入沸水,才道:“你怎么比我还着急?”
“我这都是为了蒙古打算,你整天在草原上待着,畏首畏尾的,我要是不精明些,以后可怎么办。”
他不甘的反驳,倒一杯新茶,刚入口便吐了出来,任性说:“什么破茶!难喝…还不如喝酒来得痛快。”
他言行一致,这样说的,也是这样做的,朝小二招招手,随手一指:“拿壶酒来,温热了就行。”
“小的这就去,世子稍等。”
他才一靠,趴在窗边,看楼下的挺拔身影一拐,来到了茶楼门口,背着长枪的将军拍拍他的肩膀,似乎说了几句什么,他唇一扯,道:“虎颉将军真是性情中人,就打了一架,我看颇有和他相见恨晚的感觉,哈哈——”
“你现在胆子越来越大了,老是跑下来不学无术就算了,还敢背着我调兵遣将——这还不算完,他杀了臣民,你还要放他一马。”
“哥…这些细节就不要计较了嘛…再说我哪里不学无术了,我医术超群,天下若我称第二,没人敢称第一——”
他这人没什么优点,就是自信,特别对自己的医术,简直是要骄傲到无法自拔的地步,当然这得亏他的聪明智慧,机智无双。
他在心里暗暗的高兴。
“我看你是口舌和医术齐驾并驱,也是天下第一,你前些日子二话不说跑去辛南干什么去了?”
“哥,你就别问了…我又不是去为非作歹的,我可是去给你长脸去了。”
“哼……”
男子一副完全不相信的表情,只是淡淡的“哼”一声,当他在说笑。
他扭头,殒杀和阿狸来到了面前,最先注意的,是他暗红色的眼睛,还有阿狸的银发,两种都是十分特别的颜色,仿佛不像是凡人该有的标志。
“怎么是你?”
殒杀惊讶的看着他,方才不就是这个人为他们解的围吗——听人喊他世子,那居于上位之人……相貌和他有七分相似,难道他就是蒙古大汗!
果然,殒杀听他说:“这是我哥。”
“大汗。”
按照礼数,他抱拳,眼神如冰,没有温度的启唇。
“请坐。”
他看看阿狸,没有动。
蒙古大汗明了,喊道:“小二,拿凳子来。”
很快,小二便端了一张杉木凳子来,上置柔软貂绒,呈长条形,阿狸坐上凳子,殒杀亦是,他问:“为何见我?”
“先喝茶。”
世子拿了一杯热茶给他,他接过,指腹拂过,给了阿狸,语气温情突现:“暖暖身子。”
阿狸乖乖点头,小心翼翼的看着世子,咧嘴羞怯道:“谢谢哥哥。”
“这孩子…真乖巧。”
他一笑,其实是想问关于她的发色,又觉无礼便作罢了。
殒杀却看透了他眼里的意思,便道:“这是我妹妹,小时候得了病,才会发色雪白。”
这是无心教他的说辞,想不到真的有用上的一天。
世子的小心思被他轻易看穿,脸色有些尴尬,他看看大汗,一副生无可恋的表情,大汗瞪他一眼,大概心里又在骂他添乱了,他便低下头,委屈的撇嘴:“那我不说话了……”
这话,才是说给自己哥哥听的,他又看看殒杀,佯装得无比正经:“你是哪里人?”
“辛南人。”
其实计较起来,星河的杀手从来不属于哪一个国家,因为他们的足迹遍布了江湖人间,不管是南方还是北国,都在他们的视野之中。
把自己当做辛南之人的缘故,不过是因为在那片土地待得最久罢了,这些年四海为家,到处闯荡,最后还是要回到辛南,在星河,有兄弟姐妹,有师父,说起来也算相处融洽。
大汗吃惊一顿,热茶差点洒出来,却见世子没有一点意外,他觉得自己被戏弄了,便道:“你为何杀我臣民?”
“大汗明察,我非恶意扰乱蒙古秩序,只不过是他出言恶意中伤舍妹,我才动手,而且我避开了命门,他不会死。”
“是这样吗?”
大汗听起来有些恼怒,殒杀给他一种冷漠孤寂的感觉,却如此坚韧不拔,不卑不亢,丝毫没有惧意,让人找不到弱点下手。
世子点头:“确实没死,只是受了惊吓。”
又说:“请你前来,只因为我前先日子去了辛南,一直有一个疑问。”
其实他早就知道了殒杀是辛南而来,所以才会放过的,为的就是打探一些萦绕心头已久的事情。
“何事?”
警惕涌来,他自觉世子不是简单的纨绔子弟,看来,他得加倍的堤防,说起来,他也把辛南当做了故国,自然不会做倒卖国家机密的丑事。
“不要紧张,只是想问一位朋友的近况,当然——你不必过分在意。”
“谁?”
“封羽锦。”
“封羽锦?”
这是第二次听到这个名字,他突然恍惚不明,关于他的事情他并不了解,甚至从来没有见过,世子却要在他这里找答案,这究竟——是哪里出错了?
“我想你知道——”
笑眯眯的眼神,如此危险迷离,残缺的光点,昭示着威风凛凛的压力。
“他很好——他的身边,都是绝顶高手,不过…你凭什么相信我的话?”
可能,他的身份,不是秘密,至少在这个世子面前,完全等同透明。
“不要误会,我没有别的意思…我只是觉得,你和他,有些相似。”
怪异的感觉涌遍周身,殒杀的手心沁了冷汗,他的额头一阵酸疼,然后道:“我和他,不是一条道上之人,你想要知道他的近况,问我没有什么帮助。”
话毕,便带着阿狸走了,刚下楼到门口,他的唇角就流了好多血,阿狸感觉他掌心的温度越来越低,抬头一看,他的双眼都痛苦的半眯,紧张的问:“殒杀哥哥…你怎么了……”
马车疾驰如飞一般,鞭子的声音清脆响亮,轱辘旋转无形,城楼的颜色慢慢的剥落,沿着西边蜕化,一轮火红的圆环在远山处,绘画着深色的墨香。
“逛了妓,院而已,急什么哦,忘了,你是太子—呵呵。”
无比讽刺的嘲笑出现在他的嘴边,他转动着手里的飞镖,黑色的缨穗足有一指长,比飞镖短了一点点,显得优美而妖冶,诡秘而可怕。
封羽及正在闭目养神,享受着片刻的宁静,突然马车一阵颠簸,然后天旋地转,没有任何的心理准备,弋歌的腿间一通,马儿狂躁的跳起,把他甩了下来,此刻人潮汹涌,却逢骚动,行人纷纷让道,一队蒙面黑衣人闯进人群,直逼马车而来。
“太子殿下,没事吧!”
弋歌掀开帘子,发现封羽及的额头被磕出了一个口子,血液流个不停,他正欲抬头,却见弋歌背后有刀砍来,他一把推开弋歌,然后身形一晃,那刀偏了,他便趁机逃出来。
“这是怎么回事?怎么有怎么多黑衣人!”
“属下该死,丝毫没有察觉他们的靠近!”
“行了,现在说这些也没用,小心行事”
说着,早有几人偷袭砍来,两人背靠着背,利落抵挡,丝毫不敢懈怠。
“太子殿下——人太多了,而且个个武艺高强,这样下去可能一个都脱不开身你先走属下来拖住他们!”
弋歌的胳膊挨了几刀,动作慢了下来,却有太多敌手纷至沓来,耽搁下去也没有好处,看他们来势汹汹,一定不会轻易罢休,若不求财,只怕要取人性命。
“弋歌此事太突然了你要小心”
“殿下放心!”
封羽及也明白他们势单力薄,定难以抵挡对方轮番上阵,便立刻决定先抽身离开,他虽然武功了得,但是对面却如同蓄谋已久,继续纠缠只会局面越来越糟糕。
可是他怎么会知道,从头到尾,目标就只有他封羽及一人——或者是封羽及的玉佩。
暗影看他往皇宫的方向撤离了,他掂掂一下手里的飞镖,飞身追上,论轻功,他还没有输给谁过呢!
一会过后,封羽及似乎发现自己被人跟踪了,他的速度快了不少,改变了要回宫的轨迹,他朝北门飞去,暗影也紧随其后,一点也不着急着对他出手。
封羽及似乎已经猜到了他的意图,半路停了下来,温润的脸庞有些生硬,问:“你的目的是什么?”
暗影想:封羽及看来也不蠢啊,这么快就懂他意思了,他倒是时间多得事,便戏谑道:“你猜猜我的目的是什么?”
“你!”
封羽及气恼的滞气,无比的愤怒,他看着眼前的这个蒙面男子,一派玩世不恭的样子,眼里透出来的感觉,没有一丝的杀气,那么——他到底因为什么对他穷追不舍,为财?看样子不像是强盗,如果是要杀他,为什么迟迟不肯动手——他想不通,但至少,此人孤身前来,不足为惧。
“你是何人派来的?”
他想到了封羽锦,可是即刻否认了,他要是真打算不给他留活路,一定在街头便下手了,何必费尽心机追他到北门,更何况,他觉得封羽锦是断不敢买人行凶的,暗杀当朝太子,他怕是有一百条命也不够的
“我说了啊,你猜猜看”
暗影无赖一样的回答,还调皮的瞧瞧眼尾,其中眼眸的微光,那么的妩媚多情。
“你在戏弄我?”
封羽及终于明白过来,他大怒的袭来,暗影看他一脸的怒意,玩心大起,他忍住内心的反感搂上了封羽及精瘦的腰
“我说你是不是想要引起我的注意?”
美男计之前对先皇后的宫婢绿芙用过一次,他想这个计谋对男人有没有用呢?要是男女通吃的话,那他一定是这个世间最有魅力的男子了,忍不住在心里大笑三声,他都差点被自己的自恋折服——
至于封羽及——他已经在心里干呕了好几百遍,世间怎么有如此厚颜无耻之人,居然居然敢轻薄他封羽及,真想把他碎尸万段,然后拖去喂狗!
封羽及受不了如此侮辱,狠狠的踹了暗影几脚,然后目光无比的阴森恐怖,他挥拳打上暗影的胸口,却被他掌心一推,扑了个空,暗影再次忍住恶心抛了个媚眼:“宝贝你弄疼我了!”
然后,他聪明的跑了——一个男人被如此恶心,一定会想杀了他吧,再次为机智的自己欢呼,他便脚底抹油溜之大吉,反正想要的东西拿到了,顺便开心一把,这可没有亏本,也不负他晚饭没吃就来蹲封羽及,可得让凝眉那丫头做些好吃的慰劳慰劳自己。
“狗贼!被让本太子抓住!否则把你大卸八块!”
封羽及被气的七窍生烟,他一甩袖子,暗影早就没了影子了。
北门的守城士兵看着慢慢靠近的人影,按照惯例询问一句:“城下何人!”
“一群饭桶!本太子都不认识了吗!”
他气还没有消,逮住谁都破口大骂,完全没有之前的风度。
城门大开,他却牵走了一匹骏马,朝着城中去了。
街上已经歇战,黑衣人已经全部撤退,弋歌提着剑捂着伤口瘫坐在马车前,此时月亮出来了,照在石板街道上明晃晃的,好似碎银子洒了一地。
歇息了一会,弋歌收刀入鞘,潇洒起身,长发滑过空中,远处响起马蹄声,逆光策马奔腾,封羽及清淡的笑在黑暗中灿烂辉煌。
“弋歌,没事吧?”
“无事。”
“回宫去!”
“是,太子殿下。”
骏马的铁蹄砸在街道上,封羽及衣袍乘风鼓动,他身后一抹黑影尾随如灵,始终不紧不慢的跟在后面,像生生不息的火。
与君相惜不弃,形影不离共半生,素衣染血谁不祭。
一世布局是死棋,晨钟暮鼓,苍云白狗,祈魂安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