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免费小说网 > 穿越小说 > 千殇图 > 第七十五章佛说众生皆清苦
    封羽西倒希望是真有极乐世界,母亲生前被权力斗争荼毒,无法自救,若真有那么一个地方,母亲便也能得善终了,即使双手都沾满了鲜血也好,背负了无数的人命也罢—身在后宫的女子,没有人会长存慈悲心肠,今日不是她死,明日便是你亡,手下留情只会把活命的机会拱手让人,因此面前只有一条路可以走,无论是艰难还是轻松,都要自己走到天黑

    恍然天地间,功名利禄皆在前,分毫不取则隐山林,锱铢必较便玩弄权术,必然之状,如何避免?

    酸苦的淡笑,封羽西望着慢慢沉沦到西边的烈阳,他手里的经书握得发烫,菩提树下的光晕如水,他在其下喃喃细语:“母亲,你便安心的去吧,若有一日西儿罹难,便剃度削发,皈依佛门,菩提莲花,庙宇木鱼,最是清净”

    荣华富贵,地位权势,于他而言,不过是一场云烟,弃之不惜,用之不安,处在皇庭,性命忧愁,不如常伴青灯古刹,于佛前坐化作尘。

    “二皇子,陛下驾到。”

    封羽西的思绪被打断,侍卫抱拳当膝点地,把他拉回了冰冷的现实。

    眼一回看,封邑启已经到了他面前,胡全金施了一礼便已经退下。

    “你也下去吧。”

    他的侍卫也一同下去,他对着封邑启弯腰:“父皇。”

    除此之外的必要的礼节,他再没有动作,甚至话也不愿意多说一句,脸上却淡淡的,看不出是喜是悲。

    “西儿,父皇许久未见你了,听说你时常和端妃娘娘在大罗殿进出,今日便来看看”

    “端妃娘娘善良温柔,待儿臣极好,父皇大可放心,大罗殿清静幽雅,儿臣在此很好”

    “那就好”

    封羽西便想把该说的话都说完了,免得封邑启问起,他一时不好作答,便抢先禀告了一切,语气里有明显的疏离和气。

    封邑启自然也察觉到了,对上封羽西大海一般平静的双眼,他的火气却无处发作。

    良久,他看着他手里的暗黄色的经书,岁月的痕迹让书角微微卷起,上面写着细密秀丽的梵文,却显得庄重大气。

    “在读经书?”

    “嗯佛在心中,肺腑清透,一阅经书,便万事化成了清风,再想起就不在意了……至少勉强是无用的”

    他嘴角带着自我嘲笑的味道,眼神却没有任何波澜,让人琢磨不透他此刻的想法。

    “西儿,你若看得开,父皇便放心了……”

    拍着封羽西的肩膀,他缓缓的叹着气,却也不愿意再提起往事,那对他太残忍无情了。

    “佛说四大皆空,执迷凄苦,我便放下了,往昔与今昔,皆不会过分在意”

    “西儿,你可怨过父皇?”

    “怨?无用功罢了父皇明察秋毫,断不会冤枉了谁宫里法不容情,一切都有定数”

    “西儿,你是否对世道红尘都死了心了?”

    他怒气上涌,看向封羽西的眼神多了一分失望和难过,可能更多的是怜悯,他未曾想到封羽西的心伤已经无法弥补,他嘴上不敢说,却在字里行间透露一股低落情绪。

    “佛说放下屠刀,立地成佛,儿臣不存害人之心,却被逼入绝境不如便斩断红尘纠缠,此后打坐冥想,立于菩提树下,学习经书禅诗,远离是非”

    “西儿!放肆!你是要与父皇不相往来吗!”

    怒火中烧,他甩袖差点给他一个耳光,手掌落到一半,他便没了力气,最后颓然垂下,落寞蒙上瞳孔,他痛苦的抱着头:“难道朕真的做错了吗”

    “父皇不是您的错错就错在,千百年来,宫廷的血雨腥风汹涌澎湃,吃人不吐骨头”

    “西儿,父皇以为,宫廷斗争是可以避免的可是现在看来,大错特错”

    皇室杀戮屡见不鲜,又是屡禁不止,若想朝夕之间改变,不过是痴人说梦,更要搭上更多人的性命。

    杀伐冷酷,人心无情,世间哪有安身立命之处?

    封羽西沉默了许久,封邑启也没有强求他,便无奈的走了,叫胡全金去给端妃带了话,让她日后多多操心照看封羽西。

    王命不可违,端妃怎敢怠慢,她本就心性纯良,封羽西少年丧母,在宫中的势力连根拔起,妃嫔们都是隔岸观火之态,他亦成孤苦伶仃一人,虽是皇子,地位却不负往昔。

    端妃膝下无子,容貌美丽,待人接物都心细温柔,她之前和虞妃没有过多的交集,只知道那是一个看起来气质迷人的女人,常常笑容满面的周转在各种各样与她争宠的妃子之中。

    后来的事情,她却无过多的诧异,争风吃醋,草菅人命,是无数端坐高台的女子的惯用伎俩,没什么好奇怪的。

    就连皇后被打入冷宫——到虞妃被问斩,她都理解成作为栖身这华丽牢笼里的不能逃避的代价。

    在此之前,舞妃便是最好的例子,太露锋芒,便遭人嫉妒,命断黄泉。

    见到封羽西时,是在去虞妃宫里吊唁之日,她看见他靠着漆黑油亮的棺木上,嘴唇干裂发白,双目呆滞失神,仿佛丢了魂一样,却没有落下一颗泪珠,只是冷静的看着每一个跪在灵前哭哭啼啼烧着金元宝的妃嫔,他的嘴上似有讽刺,原来他心里也明白,这件事,不是普通的陷害案,皇后已经打入冷宫,而他的母妃却永远离开了他

    直到她来的时候,他虚弱的唤她:“端妃娘娘”

    那一刻,居然动容失真,泪水唰唰的怎么也憋不住。

    “你记得本宫?”

    “嗯记得,半月前我养的一只小猫跑丢了,母妃最讨厌我和猫猫狗狗玩在一起我不敢让她知道,去悄悄的找后来是端妃娘娘帮忙送了回来那一日,我便记得了”

    原来当日不过是举手之劳,却被他记在心里,那小猫还不足三月,吃饭饮水都要喂食,却因为迷了路在她宫殿门口徘徊不前,婢女把它抱进来,喂了一些羊奶,等它吃饱了,便往百弦宫跑,她便知道是封羽西的宠物无疑了

    后来虞妃头七,她便也去了,那时封邑启也在场,她便请求他把封羽西交给她照顾,过程很顺利,好多妃子都笑她看着是个火坑也傻傻的往里面跳,她们懂些什么——人情在宫里不值钱,可是它还有足够的温度,或许可以温暖一颗半死的心。

    然后,封羽西便陪伴在她的身旁,她信仰佛法,便带他到大罗殿听高僧诵经念佛,他似乎也不排斥,久了以后更是日日要去大罗殿焚香叩拜。

    胡全金到荔华宫传旨时分,她正好做了一屉樱花糯米包,雪白的表面点缀了粉色的晒干的樱花花瓣,里面加了枣儿莲子,是封羽西喜欢的味道。

    大罗殿中,封羽西跪在佛前,双手交握,旁边放着一本《金刚经》,端妃叫了好久,他才慢慢的转过头来。

    “娘娘。”

    轻轻的喊着,他淡然如水,没有多余的表现。

    菩提树下,他拿起一个樱花糯米包,说:“母妃从来没有亲手给我做过点心——婢女心灵手巧,做出来各种各样的花糕点心又精致又好吃可是母妃却对此不屑一顾,她觉得身为贵妃,便要十指纤柔,她不知道的是,我最想吃她做的莲花酥我五岁时做了一次,后来她便再没有进过膳房”

    “那以后,本宫便每日都做给羽西吃怎么样…味道应该不差,本宫来时叫婢女尝了尝”

    他咬了一口,看见的是粉白相间的破碎的樱花,然后细细的嚼着,喉咙一阵发涩,倒不是滋味不好,却是莫名其妙的有些心疼这些樱花,曾经灿烂明媚,季节一转便衰败在树下,期间有宫婢采去晒干,做成一道一道美味点心,它一生都是如此绚烂,也如此的悲哀可怜,死了也是桌上任人品尝点评的烟火俗物。

    “怎么?不好吃吗?”

    “好吃每一次都那么好吃辛苦娘娘。”

    “本宫平日里也爱煎煮烹炸,糕点技法也学过一些,你喜欢便好”

    看他接连吃了两个,又在树下歇息了一会,她才问:“羽西见过陛下了?”

    “嗯娘娘怎么知道?”

    “陛下心疼你在大罗殿诵经祈福太辛苦,特地嘱咐本宫要细心照顾你,陛下的心里,也是挂念的你排行第二,上有太子殿下,下有三皇子,陛下皆是想要一碗水端平了,可是你知道,哪里那么容易呢?就是在市井之家,也有偏心一人的时候,所以羽西,陛下其实,才是处境最煎熬的人”

    封羽西听了端妃这一席语重心长的话,没有特别的过激反应,或许他并不打算相信她口中的封邑启,他更相信的,是眼睛与心的感受。

    “娘娘…人活一世,有谁不煎熬?”

    他反问,没有过分的失礼,端妃疑惑且惊讶,没有想到他会这样回答,便仔细想想,发觉他说的本就是这么一回事,便没再劝诫他了。

    临近下午时分,封羽锦才从宫外回来,才踏进西赋宫,便有人从宫殿的屋檐处飞下,屈膝跪地,抱拳,说道:“暗影拜见王爷——青梦苑有消息了。”

    封羽锦脸色僵住,不知是要恼要笑,他把暗影叫入殿中,才仔细的询问:“青梦苑来了什么消息?”

    “王爷,是好消息,她穿信来说太子去了苑里,此刻还没有走,想问王爷有没有什么吩咐。”

    “看来本王果然没有看错她,这么快便使封羽及信了——眼下,真有一件特别关键的事情要她做。”

    “请王爷明示。”

    封羽锦抬手,手里的玉樽晃了晃,眼里自信而倨傲:“告诉她,不管用什么办法,一定要拿到他的血玉。”

    “是。”

    暗影领命前去,一跃又到了屋檐。

    “商牟,你觉得本王的打算如何?”

    商牟肯定的颔首,道:“有血玉在手,他是插翅难逃了吧。”

    “密奏写好了吗?”

    “已经写好了,王爷要何时递上去?”

    “先等等吧,本王要好好瞧瞧眼下的局势,就这一次,最好让封羽及再也无法翻身!”

    “是。”

    封羽锦饮了一杯清酒,笑意深沉的望着窗外,他仿佛看见了皇甫蔷凤冠霞帔,喜服璀璨的朝他走来,手里拿着绣着蔷薇的手帕,走路袅袅婷婷,笑得甜蜜娇羞。

    将近黄昏的时候,封羽及和凝眉正在下棋,门外响起了三声节凑整齐的敲门声,他疑惑,问:“你还约了其他人?”

    看他神色有些不快,她立刻安抚道:“羽及公子,凝眉便不会见别人,凝眉且去看看,这棋羽及公子可不要耍赖哦。”

    她嘟着嘴,好像一个调皮的小姑娘。

    封羽及失笑,道:“自然不会动,你去看看。”

    她点头,把门开了一些,却是玉娘来了,封羽及往外一看,果然不是别人,他便垂眼继续研究棋局。

    玉娘朝她示意,凝眉便明白了,走了几步,到了楼下,悄声和她说了几句话:“他说了,让你不管怎样都要拿到他的血色玉佩。”

    “玉佩?”

    “嗯,凝眉你那么聪明,应该知道如何做才是长久之计吧。”

    “宫里来人没有?”

    她便又问。

    玉娘点点头,指着房顶处:“暗影来了,你有什么妙计?”

    凝眉计上心来,便朝玉娘耳语,一阵低言,玉娘频频点头,然后便走了。

    “玉娘找你什么事,还要避开我?”

    “羽及公子不要多想,只是玉娘问凝眉青梦苑前排队如长龙的公子们晚上是见还是不见?”

    她面不改色,依旧是温柔的笑着,将黑子围住了他右下角的白子。

    “那你是见还是不见?”

    “羽及公子以为凝眉该不该见?”

    “这……”

    他思索,却无话可说。

    “自然是羽及公子深得凝眉之心,其他人就作罢了。”

    她叹息着道,无一丝惋惜,却深藏着喜悦之情。

    一局黑白两子厮打,她落于下风,局势惨淡收场,便委屈道:“羽及公子棋艺日渐精湛,凝眉都望尘莫及了。”

    “下了这局之后,我本打算回去的,不过为了不辜负你拒绝他人而青睐羽及的美意,我便留下来陪你吃饭怎么样?”

    “那自然不错,吃了饭再来一局,你可敢?”

    “你这样说话可知怎般大胆?不过…便容你放肆一回。”

    他的脸色闪过一抹危险的光,只是极其迅速便退化到了嘴角,变成了没有半分杀伤力的笑意。

    皇甫德前前后后送走了两尊“大佛”,心里不由的慌乱起来,特别是一想到封羽锦离开的时候,脸色青黑难看,带着一股浓浓的戾气,仿佛又有些许的杀机,只要一回忆,他便后背发凉。

    再说封羽及,来去匆匆,却没有表明真实来意,以他混迹朝堂多年的经验来看,封羽及绝非只是来看望他那么简单,这其中,一定另有蹊跷。

    突然,他想到了皇甫蔷,医官说她会丢失部分记忆,这样看来,他可不可以认为,那一份她选择遗忘的曾经,其实十分可能和封羽锦和封羽及有关系——封羽锦的态度已经很鲜明,他已经说过要迎娶自己的大女儿,还以朱雀玉佩要挟,至于——封羽及,又是因为什么,当朝太子难道真的因为一个女子……

    皇甫德不敢想象。

    院子里传来三姐妹的笑声,皇甫蔷的身体已经恢复了生机,她此刻正在草地和皇甫婳开着玩笑:“婳儿,你的猫儿是不是跑掉了?”

    “大姐…白灵在和我捉迷藏呢……”

    “是这样吗?那你为什么愁眉不展,是在烦心什么?”

    “都怪二姐,白灵本来是和我在玩捉迷藏呢,谁知道她居然把它抱走不还给我了……”

    她撇嘴,眼泪汪汪的回答,看着远处抱着猫儿的女子也不敢大声说话。

    皇甫薇“耀武扬威”的摸着猫背,瞟一眼朝皇甫蔷撒娇的小可怜一般的皇甫婳,愤愤的笑骂:“谁要你把我的西瓜糖给它吃了…这下,就要它‘以身相许’怎么样?”

    “啊…不要,猫怎么以身相许嘛…二姐,你欺负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