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免费小说网 > 穿越小说 > 千殇图 > 第七十四章青梦苑处枉凝眉
    “恭送太子殿下……”

    黑衣侍卫跟在封羽及身后,搀扶他上了马车,很快便离开了丞相府,枫树的叶子黄灿灿一片,在这夏天的日头下,如同是漆金的珍贵宝物,只是风一卷,便落了不少,枯萎的颜色在地上萎靡,而后衰败。

    封羽及挑开帘子,看了好久窗外的风景,当马车路过丞相府的后院的时候,他感觉自己是失望的,至少他想见的人,并没有出现。

    “太子殿下,要不要找人盯着丞相府?”

    他最了解封羽及,一旦太过在意一样东西,便要投以更多的目光。

    “嗯…事情有些奇怪,不知封羽锦是来干什么的——应该说,他有没有死掉……”

    他突然想笑,他居然感觉有些惋惜,游戏如果就这样轻易结束,是不是特别的没意思?

    “大概回宫时便有消息了,派去的人个个武功高超,太子殿下不必担心。”

    只是他又怎么知道,那些三教九流,怎么可能是商牟的对手。

    封羽及,也还有其他的想法。

    “希望如此。”

    虽这样说,他却不抱太多的希望,早就知道封羽锦身边人才辈出,高手如林,这一次的结果,要是真得其所愿,轻轻松松就把他杀了,说不定才让他惊讶呢。

    “只是太子殿下…皇甫家的大小姐,打算怎么处置?”

    “皇甫蔷?本太子知道了,封羽锦是去找她了,不过听说,以失败告终…丞相都已经成为本太子的人,皇甫蔷也是早晚有一天的事…封羽锦想要得到她,本太子便和他会一会。”

    从小到大,封羽锦都被他打压着,他要的东西,他勾勾手指便抢来了,从稻草扎成的稻草人玩偶,到埋在樱花树下的美酒佳酿,他不愿与封羽锦分享,便装作失手打翻在篱笆旁,可是也在扮演一个好哥哥的角色,他拍拍他的背,告诉他:“锦儿,都是大哥的错,明年哥哥叫嬷嬷再酿一罐赔给你好不好?”

    于是他便信了——真是天真愚蠢。

    到第二年,他便想不起这件事情了。

    封羽锦问起,他只是摇摇头,对他说:“樱花酒有什么好喝的,大哥带你去摘果子。”

    然后诱骗他出宫,再把出宫的罪名全部推脱给他,他老老实实的挨打,而他早就溜之大吉了,就连他半月都下不来床也没有去瞧过一眼。

    这一次,是他喜欢的女人,他照样可以夺过来。

    封羽锦,就应该好好的当他的“乖”弟弟,他也喜欢自己温柔宽厚的样子——封羽及似乎开始迷恋上了这张自己塑造的面具。

    以假乱真,真真假假,难以辨认。

    “弋瞒,还有多久到西门?”

    “还有一会,太子殿下有何吩咐?”

    封羽及揉揉疲惫的眼睛,倚靠在车内,捏了一串葡萄,他却没有食欲,放下,说道:“去青梦苑。”

    “是。”

    黑衣侍卫便依言照做,调转了马车,车轮一阵沙沙的响着,然后上了一条更为宽阔明亮的道路。

    青梦苑是长乐城最著名的烟花柳巷,男倌女伎,容貌绝色,琴棋书画,信手拈来,名冠皇城,是最繁华的温柔乡,也是贵族王孙最留恋不舍的奢靡地,如它的名字一样,青葱似少女,又妩媚如梦境。

    青梦苑的一草一木,一花一树,都极尽的清新撩人,不落俗套,若说人,也是个个绝美无双,清新勾魂均占一半,一半腼腆羞怯如未经过人事般无邪,一半妩媚多姿似藏身欲望的鬼,每一人,都给人最意想不到的惊喜。

    或许每一个胸怀大志的男人背后,都有一个红颜知己,每每烦躁不安,沉闷无聊时,便想到与她红袖添香,写诗对弈,或者缠绵一场,梦醒离去,揽一衣朝霞归门。

    封羽及来青梦苑便也是寻一个艺伎,他并不常来,却也有让女人过目不忘的魅力,矜贵儒雅,温柔清朗,至少在装模作样这一点,无人可比他的认真谨慎。

    玉娘是青梦苑的老板,三十来岁的年纪,身材苗条风韵犹存,头脑聪明,有女人的感性,有商人的狠绝,更多的是对钱财的痴迷。

    马车到后院的时候,她正摇着扇子在二楼的房中,看着街市上喧闹繁荣,百无聊赖的喝着茶,等到看见封羽及时,她便急忙下来了,扇子上的美人图香肩裸露,玉臂细腻如雪,带着一抹媚笑,一如她放肆而洒脱的姿态。

    “公子好雅兴,今日是什么风把你吹来了,你可是青梦苑的稀,玉娘有礼了。”

    浅笑一扭身子,她翘起优美的兰花指,扇子扫过一股香风,双眼都带着殷勤。

    来青梦苑寻乐子的人非富即贵,玉娘是见惯了大场面的人,心知肚明封羽及的身份尊贵无比,却是也称他为公子,知道他从后院而来,便是要掩人耳目,便把他请到了楼上,楼梯处的红花开得灿烂,吐露着金黄色的花蕊,格外惹人喜欢。

    “玉娘没有猜错的话,公子今日也是来找凝眉的。”

    “你知道?”

    “公子前几回来不也是要见凝眉吗——不过,她今日似乎贪睡,这个时辰还没有醒呢,待玉娘去催催……”

    “不必——我自己去,你去忙吧。”

    说完,弋瞒递上了一个青灰色的钱袋,玉娘接过一看,眼里掩饰不住的欢喜,道:“公子还是与以前一样,对凝眉疼爱有加,玉娘谢过了。”

    玉娘把钱袋开了一角,都是金灿灿的黄金,沉甸甸的压在掌心,她自然喜不自胜,便不再打扰封羽及。

    凝眉是青梦苑的头牌,与普通妓,院进行皮肉交易的花魁不一样,她不仅靠才艺可艳压群芳,除此之外,生得水灵清丽,好似天宫的仙子,一转眸,便俘获无数男人的心魂,最是那凝眉姿态,楚楚可怜,娇柔无骨,见者心疼,闻着叹惋。

    她亦有奇怪的规矩,虽为艺伎,却和娼妓一样,白日手不碰乐器,也不跳舞,亦不见生人。

    若想要见她,必须等到青梦苑里的淫词艳曲奏响时方才开始活动,便是此举绝无仅有,慕名而来的人更是多了几成,好些文人墨,才子贤士,只为一顾美人芳容,听一曲阳春白雪,由此,一掷千金,买她清冷一笑,墨发颤动玉搔头。

    当日封羽及也是一样,随波逐流而来,却也是被拒之门外,那一天也是这样的晴天,刚过了正午,日头烧得慌,听闻青梦苑来了一位美人,卖艺不卖身,清高美丽,弹得一手好琵琶,夜里接,只取黄金,他好奇去往,然而也无用,只听得她一句:“公子夜里再来,靡乱之音而已,见不得光,只陪衬夜色,一壶小酒,与君歌一曲。”

    “见不得光为何来这迷离恍惚之地?”

    “就是喜欢热闹罢了——家道中落,沦为伎子,一人便喜欢热闹一些的地方。”

    如此言语道断,顷刻吸引了他。

    她这样与众不同,无异于名门闺秀,不过是身不由己,才卖艺为生,一句喜欢热闹,足见她并非一般的庸俗女人,他在其中为她感到一丝的凄冷和落寞。

    到夜晚,平常人如潮的青梦苑却冷清了许多,她抱着琵琶登台,无人给她喝彩,更无人给她捧场,她水光柔润的双眼便装满了忧伤和失望,直到他出现,来到台下,负手和她对视,指指上空。

    她抬头,沐浴了一场樱花雨,粉红遍地,花香萦绕,青梦苑里便胜却了仙境,她拘谨的抱着琵琶,脆生生的说道:“多…多谢公子美意。”

    那一晚,他听着琵琶语,醉饮果酒,倒在她肩头,将至天明。

    后来,她便只在白天见他一人。

    轻轻的敲响朱红色的鎏金梨花门,过了半晌,便听见了一声慵懒带着睡意的稍显不耐的回应:“时辰还早呢…莫要催了。”

    她在被中没有睁眼,却有微怒带到眉头,一翻身,索性捂住了耳朵。

    “凝眉。”

    他低声一喊,里面沉寂几分,然后是急匆匆跳下床,又折回去的动静。

    门开了,她散乱着头发披了件梅花花纹的外衣,一双眼睛均是讶异,还有些许的期待。

    “羽…羽及公子……”

    显然对他的到来,她没有一丝的准备,连脚上都是赤,裸,裸的,玉石一般的白皙,微微颤抖,似太过欣喜了。

    “可睡醒了?陪我谈谈心。”

    “嗯…稍等…凝眉失礼了……”

    便要歉意的躬身,被他一把拉住,松手,他已经坐到了房里的榻上,自己倒了一杯茶,慢慢的喝起来,并没有打算和她见外,又说:“你去就是,我先歇息一会。”

    “是……”

    凝眉便拿了衣裳,三步两步下了楼,楼下有一处四季温泉,人工引来天然之水,春夏秋冬都不枯竭,池子用翡翠为边,白玉为底,奢靡华丽。

    青梦苑里传来丝竹悠扬,伴随着高亢嘹亮的歌声,还有男男女女的欢声笑语,隔着高墙和一池温水传到她的耳中,她跟着哼几句突然低沉的戏词,隐约听见了玉娘送的声音,精明老道,屡试不爽。

    她到青梦苑不到一个月,却可一跃成为妓,院红人,这背后,自是因为有人暗中帮助,否则一点一点的爬到这个位置,她都要花费半身心血,青梦苑中的人,都是各怀鬼胎。

    打点红妆,华服锦缎,学得一时目空一切,学得一刻的清高自傲,这是她最好的武器,她掌控得炉火纯青,引得成百上千的男人一拥而上,趋之若鹜,她只管浅浅的笑,轻轻的说话,拨一曲琵琶,便有人自奉银子,逗她展颜莞尔。

    她还记得一个月前—那个时候,她并不叫凝眉,是他给她取的。

    他问她:“你想去哪里?”

    天下之大,离开了那里,便无处容身,所以她要留在他身边,为他效忠至死。

    她知道,他欲成大业,预报前仇,所以她可以做的,便是和他同舟共济。

    “去哪里都好,只要你需要,去哪里都一样……”

    “那去青梦苑吧—那里对我而言,才是除了宫中最在意的地方。”

    “青梦苑?”

    “妓,院—供求于达官贵人,朝廷贵族的长乐最富丽堂皇的风月场所。”

    她没有拒绝,也没有后悔如此爽快的答应一切安排。

    他却还是手下留情,可能是别人都没有遇到的慈悲,而她如此的幸运。

    他说:“卖艺就好,你的琵琶弹得很好,便以此作为特长好了。”

    “是”

    “你只管为我传达苑内的讯息,其他的,不要担心,玉娘会照顾你的。”

    “是。”

    “记得最重要的一点,不要泄露了身份,不管是你的,还是我的。”

    “放心吧,有朝一日暴露了破绽,我便以死谢罪。”

    “那你—就叫凝眉吧。”

    “凝眉知晓了。”

    雾气氤氲,她于水中抬手,玫瑰花瓣贴在冰肌玉骨上,衬托她如世外仙姝,最是那迷离一眼,如修炼了千年的魅惑的妖精,起身着衣,白兰宽袍罩住了玉体,她便上了楼,惹来一片湿润的沉香味道。

    “抱歉,我吵醒你清梦了。”

    封羽及给她一杯茶,她在他对面跪坐,长长的头发瀑布一样在肩头洒开,一直垂到脚边,然后乖乖的落在软垫子上。

    “公子不必道歉,凝眉虽然贪睡,你一来赶走了瞌睡,再舒舒服服洗个澡,心情也颇好,可能以后,倒是会喜欢这种感觉。”

    她不在乎的摇头,说些真实感受,他便也笑了,棱角分明的轮廓在金色的光晕里,迷离扑朔。

    “与你说话就是不同,让人十分的惬意。”

    “公子过奖了—今日过来,是否遇到了烦心事,不妨直言,凝眉不过一介艺伎,也盼能解公子忧愁。”

    本来心里烦躁无法排解,她这一问便不知道从何说起,好像已在她启唇的时候消失不见了,又好像是积压太久,已经无法说尽。

    “其实”

    他不知如何开口,便停住了。

    “公子要是没有想到,那今日,凝眉便不问公子什么时候想说了,凝眉才出主意。”

    她十分的细心,发现了封羽及的萎缩,万事都要亦步亦趋,太着急的话,便容易打乱早已制定好的计划。

    于他是如此,于她更要注意。

    一子落错,便是要断尽往昔的心血。

    “嗯”

    这个女人,倒是懂人心思,一言一行,她便皆知其中的奥妙。

    红尘几度无知己,如今红颜再难遇。

    几段风尘尘埃落定,风月无关关山冷,雪不落,烈阳高照青梦苑。

    “既然已经为公子破例,那今日白天凝眉再为公子任性一回”

    “嗯?”

    “公子可有喜欢的曲子—凝眉若懂得便弹给公子听,若不懂便再说起他。”

    她抱来琵琶,依旧跪坐在他面前,脸上是发自内心的笑容,像一朵初开的桃花,还有些羞涩的红。

    “我不如你懂琵琶语,不如就选你最喜欢的一曲吧。”

    “嗯《飞花点翠》如何我最爱的这首公子以为如何?”,

    “嗯。”

    “那好凝眉便为君献丑一曲”

    愿教青帝长为主,莫遣纷纷点翠苔。

    琵琶曲轻柔细腻,烂漫柔和,淡雅秀丽,韵味悠长,于她的芊芊玉手下极尽南国的特点,旋律简朴动人,音调优美清新

    封羽及不懂琵琶,他面前却铺开了美丽的画卷—正是傲寒时节,风儿吹落细雪,映在松柏上,又似青翠碧绿傲飞雪,清雅高洁。

    他一瞬间,便懂了许多。

    大罗殿外,封羽西于一颗菩提树下翻阅经文,菩提叶落下一片,遮住了几字梵文,他揭去,说:“身是菩提树,心如明镜台,时时勤拂拭,莫使惹尘埃”

    菩提意为觉悟与智慧,要教人如梦初醒,豁然开朗,顿悟佛礼,得道脱俗,可是众生皆凡胎,怎可比佛祖他酸涩的苦笑,经书从膝盖滑落,翻到了另外一页,可以清楚的看见上面的释迦牟尼的金身画像,底下有一句:“菩提本无树,明镜亦非台,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

    当年僧人神秀与他的师兄对话,他写下诗句,目的是对师兄弟以物表意,慧能回此一句,也是借物论道。

    可是旁人怎么看得懂,从来禅机妙语便是人生红尘,然而有几人可看透红尘,参透佛语,有又几个凡人常存佛心

    封羽西看着菩提树下的落叶,由青转黄不过短短两天而已,人活于世,不也如此短暂可悲

    “母亲你在天上可好”

    经书上有极乐之国,未知真假。

    佛曰彼土何故名为极乐?其国众生,无有众苦,但受诸乐,故名极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