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免费小说网 > 穿越小说 > 千殇图 > 第七十三章手足分道连环计
    那是难以三言两语描述清楚且贴切的梦境,给他一种沉闷而空虚的压迫感——为何还未重逢,思念就如此的过分,如针锋利,挑破了皮肉,欣喜的期盼流出暗红而粘稠的鲜艳温热的血夜。

    殒杀千方百计要摆脱被控制一般的感觉,却适得其反,仍是深困其间,匕首斩不断乱麻丛生,扯不完绕路荆棘,只眼睁睁看着,名为相思的低微又顽强的藤条从小腿肚子一路往上爬,到胸膛,扎进去,费尽心机的想要占据他僵冰一样的冷漠的心。

    好似入一个处心积虑的又异常美好的局,他一步步的越走越近,虽看到恐怖的深渊,还是一如既往的,宁愿粉身碎骨,也不想错过来之不易的机会。

    “殒杀,你再不来——我便不等了……”

    在梦中,她显得干练而老成,失望的朝他伸出手,犹如混迹情场的常,指尖粉白,萤润光滑。

    “小婳…小婳…你等着我…不要走……”

    然而更为残酷的境况是——他恋恋不舍的放下了双玄匕首,她却与他作对一样的,越走越远,不哭不笑,不吵不闹,好似再也看不到他的存在。

    第二天一大早,天刚亮,殒杀便下楼端了热水洗漱收拾好了,他没有穿挞迦送的袄子,一贯没有欠人人情习惯的他,早早的就把它还给了挞迦。

    这个时候,驿站刚好开始一天的运行,挞迦略显疲惫的出现在殒杀面前,他接过袄子,语气带着若有若无的酸气:“怎么?看不上?还是用不上?”

    问话简洁明了,却有消极的情绪。

    殒杀懒得去解释什么,只是摇头:“穿着麻烦,你不用特意买了给我。”

    他的言语显得比往日更冷,让人觉得不敢靠近,一到他面前便要变成冰雪的一部分——门外已经下了鹅毛大雪,纷纷扬扬的轻声的响着,不少过停歇在这里,牵着早已经迟钝打颤的马儿或者骡子。

    “不打扰你了。”

    殒杀干净利落的转身,挞迦嘴角一勾,觉得这男子还算有些性子,不是什么软弱无力,奴颜媚骨的小白脸,只是一想到无心的心全都给他了,他便突然嫉妒得发疯。

    清早时分,无心和阿狸也醒了,三人都好生吃了早饭,殒杀却是十分的心不在焉,面前的白饭一口未动,看着外面的白茫茫一片,他的目光更寒冷。

    “殒杀哥哥,你怎么不吃饭?”

    阿狸拉拉他的手,他才扒了一口饭,发现都冷冰冰难以下咽了,便说:“我不饿,你们吃吧。”

    于是便离开了桌子,到了门外,雪更大了,他的肩头很快就变成了白色,在一身玄色劲服之中显得鲜明而突兀,他没有管,径直到了马厩,小厮便问他:“公子,是要走了吗?”

    “嗯。”

    “公子稍等,马车马上可以安置好。”

    “嗯。”

    小厮便去牵那匹黑褐色的大马,手脚麻利的把马车栓上,拍拍马背,马儿精神抖擞,仰着头吼了一声。

    殒杀坐在马车上,鞭子捏在手里,他多想马不停蹄的回去辛南——这多可笑,都没有人在等他,他还是特别期待回去的那一刻,在城楼之外,望着“辛南国”三个字,可能会心安理得一些吧。

    大概不到半个时辰,无心和阿狸便收拾好了东西,无非便是两件衣裳罢了,所以动作十分的迅速。

    “殒杀,走吧。”

    无心拉着阿狸上了马车,她已经和挞迦道了别,此去玉楼关,不知何时才得闲下来,便是这样,她也只是长话短说,她能感受到殒杀回去的心是怎样的急切,虽然不明白原因,可是她却舍不得让他多等……

    他便是没有耽搁,甩着鞭子一抽,马儿一疼冲出了驿站的后堂,雪好似小了一些,他更是干劲十足,虽然容颜都有霜冻,可是心是滚烫的,他向往着南国的一切,和煦的风,温暖的雨,烟柳茫茫,雾气缥缈,还有那一个女子,只不过一面,他却要记好久好久,是埋在心底的一颗种子,春去秋来,终于要抽芽开花的啊。

    到玉楼关勉强算起来也就半天,殒杀快马加鞭,却只用了不到四个时辰,那时马车一停,便有黄沙漫天席卷掠过,他将手臂一挡,眼睛微疼,好一会才睁开,城门紧紧关闭,城墙上站着一列身穿英甲的侍卫,都手拿长矛,背上背着盾牌,见有人来了,一人高呼:“城下来着何人?”

    无心听见了,跳下马车,往腰间一拂,拿起一块令牌,上面写着殒杀不懂的西域文字,扭扭捏捏,好似两条小虫扭打于一体。

    只见无心举起令牌,亦高声喊道:“西域无心!”

    城墙上的人议论了几句,然后刚才问话的人便答道:“原来是无心护法,快打开城门!”

    城门轰鸣的响着,伴随着一阵风沙,缓缓的打开了。

    另外有两名侍卫前来迎接无心,他们一起抱拳:“无心护法,您辛苦了。”

    无心点头,看着殒杀,似乎红了眼眶,她低眉温顺,言语柔和:“殒杀,照顾好自己……”

    千言万语,宛如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却也哽咽在喉咙,只变成这一句简单的关怀。

    “嗯,你也保重。”

    “阿狸还小,你也得有些耐心…她在你身边,我也放心……”

    无以复加的慌乱让她也不清楚自己在说些什么,便捡些最该说的告诉殒杀,其实她不过是拙劣的在拖延和他分别的时辰。

    西域的天空夜得快,过了中午,一两个时辰就天黑了,可是她却想,再等等吧,待稀罕的星子上了黑玉一般的夜幕,才正好互相道别……

    说不定,还可留他一晚,哪怕一晚无话,也比与他相隔千里之外对望无期要幸运。

    可是——殒杀却急着离开西域,他望望迅速暗下来的天色,对无心说出了至今对她而言最温暖的话:“天冷多穿些,这里不比南国,要注意身子,有事给我写

    信。”

    她还贪图何者呢?这便足够了不是吗?

    “无心姐姐,你要乖乖吃饭哦。”

    阿狸跑来,抱着她,把头靠在她怀里,轻轻的在她腰上拍拍,好似在安慰她的难过。

    “嗯,阿狸…要记得听话…姐姐会想念你的。”

    “嗯——那…拉钩。”

    “好…拉钩。”

    大手贴住小手,两人结下了约定。

    “殒杀……”

    “哭什么…别哭……”

    无心擦了擦脸,一片湿热的滑,腻,她怔怔的看着他的眼睛,然后搂住了他瘦削健硕的背,意料中的他抖了一下,没有推开,他叹着气说:“好了…回去吧。”

    她终于甘心的转身,还是一步一回头,泪水落个不停,才艰难的进了城门,殒杀便看不见她的身影,上了马车,与玉楼关的距离渐行渐远。

    殒杀不知道的是,在马车飞驰出去的时候,她就在站在城楼上,看他消失的背影,褪色的夕阳落在积雪上,却在她心里结了厚厚的僵硬的冰,一直到来年春天,万物复苏的时候,她再见到他的时候,或许才会慢慢的融化。

    封邑启午睡过后喝了一碗红枣绿豆羹,觉得神清气爽,疲惫不再,便让人陪着去了花园里面,园中的桂花已经谢了一地,有宫人在低着头打扫,馥郁好闻的味道还是随风钻入了他的鼻尖,他想起来三子封羽锦是最喜欢桂花的,便问旁边的贴身奴才:“三皇子今日去哪里了?也没来给朕请安。”

    “回陛下,三皇子他出宫了。”

    “出宫?也好,大病初愈,去外面转转也好。”

    他点点头,没有怪罪的意思,却不知封羽锦出宫并不是为了散心,他在丞相府一事还没有被揭穿,封邑启没有得到一点风声。

    “太子呢?朕也几日没有见着了?”

    “听东至宫里的人说,太子殿下方才也出宫了,兴许是和三皇子约好一起出游呢……”

    “是吗?这倒是甚好……”

    皇家兄弟一向势如水火,难得到他这一代,皇子也还算相亲相爱,一想到这里,封邑启更是龙颜大悦,或许太子和锦儿可以破除这个皇族手足厮杀的魔咒——他自信的想,或者是希望。

    “二皇子的情况,陛下应该已然知晓,他时常跟着端妃娘娘在大罗殿里祈福,前皇后入了冷宫,虞妃娘娘也大势已去,他心里想来才是最不好受的……”

    “说得也是…是朕忽略西儿了…这段日子锦儿的事,朕忙得焦头烂额,竟然忘记了,他才是那个最受打击的孩子…虞妃的事情——朕错了吗?”

    当日他不留情面的处死了虞妃,那个女人,娇媚如花,通情达理,为他生育了二皇子封羽及,他却是眉头未皱便送她上了皇泉,留下封羽及让端妃照顾,他何尝不心疼,只是皇宫便是这样,垫脚石太多,摔死的几率就越大——弃车保帅,是所有帝王的下意识反应。

    “陛下,可要去玉兰苑看看……”

    试探一问。

    帝王心,海底针,何其复杂。

    封邑启看着满园娇艳欲滴,点头:“去看看羽西…朕有些想念他了……”

    到了入宫的最后一道城门时,封羽锦在马车上盈盈的笑着,他的左手拿着一块血红的玉佩,上面雕刻着“羽及”二字,一旁的商牟有些隐约的担心:“王爷,太子一定是有备而来,我们出其不意他是否会将计就计?”

    “将计就计?”

    封羽锦冷笑,把手上的玉佩捏紧,蔑视的挑眉:“那也好省了本王的时间…不过,想必他一定不敢这样明目张胆的和本王对着干,本王手里…有两条命,他的——还有皇甫德的,你觉得他会弃自己不顾,去保皇甫德吗?”

    “王爷,万事都有不测…若太子真要舍生取义,那王爷要如何做?”

    “那就更简单了,封羽及真若如此,本王保证…他一定死得特别难看!”

    决然说着,他心上又生了一计。

    “商牟,按你的想法,你认为皇甫德接下来如果知道他被人陷害后会怎么样?”

    “他…想必会以最快的速度查明此事,然后上报朝廷,洗清自己的嫌疑。”

    “你说得没错——所以,本王决定先留着封羽及这颗王棋,你猜——如果皇甫德彻查此事后,发现幕后黑手是封羽及的时候,他会不会特别惊讶?”

    封羽锦的眼里透出凛冽可怕的杀意,连商牟都要礼让三分,那和杀手的杀意不一样,那是人心的恐怖爆发之后的自私的火焰,虽然这样说很残酷,可是商牟清楚,皇宫里面的人,手上是不可能干净的。

    既然如此,杀一人,和杀百人,其实没有本质的区别。

    “王爷是要实施连环计?”

    “只有这样,才能让封羽及和皇甫德自相残杀,两败俱伤最后,本王便坐收渔利,这一计,一举两得。”

    “可是王爷,这个玉佩毕竟不是真的……”

    “所谓连环计——一计是栽赃陷害,一计便是敲山震虎,再来水月镜花的插曲,这出戏,堪称一绝。”

    他要的结果,便是先戳伤皇甫德元气,封羽及若是进一步,救了皇甫德,便是中了栽赃陷害之计,若封羽及退一寸,便也有敲山震虎的威力,然后再待真相呼之欲出之时,推给这块玉佩,结局如何,得看天意了——玉佩是假,杀机是真,事态走向不管怎样,封羽锦都是全胜。

    “王爷,探子回报,说太子去丞相府了。”

    一只信鸽在马车顶上盘旋,商牟吹了句一口哨,它便乖乖的飞进车厢,商牟取下纸条,然后又飞走了。

    “本王就知道,他的心里还是有皇甫蔷,这样一来…他不死都不行了,那个女人…是我封羽锦的。”

    他恨意喷薄而出,双眼都烧起了大火,一拳砸在了车厢上。

    丞相府的门槛可以是说一天之间便差不多被踏破了,刚送走了封羽锦,皇甫德好不容易松了一口气,只是还没有坐稳,管家又匆匆的来告知他:“老爷,太子殿下到了。”

    “太子殿下,他来是什么事情?”

    “还不知道,估摸着是来答谢老爷的,太子师一职落定,解了陛下的心病,太子殿下心里想必对老爷也十分的尊崇感恩。”

    “君臣利益相关,唇亡齿寒,哪里有言谢一说,老夫去看看。”

    可是皇甫德心里却有些不舒服,一是不明白太子突然驾临的用意,他倒希望他是因为太子师一事前来,千万莫再牵连了他人,否则他都不知道要怎样应对,一个封羽锦已经足够棘手,再来一个太子……简直不堪设想……

    不管是好是坏,皇甫德都不想继续折腾。

    封羽及却是不着急步入正题,他规规矩矩的作礼,变得礼貌恭敬:“老师。”

    “太子殿下不必多礼,快快请进。”

    到亭中,奉上凉茶瓜果,封羽及却慢条斯理的和皇甫德说着无关紧要的小事。

    一会儿后,封羽及饮茶的功夫,皇甫德才得以转移话题:“太子殿下今日来,不知有何要事?”

    封羽及狡猾的浅笑,给人一种舒服到极致便放松警惕的感觉,他道:“老师以为羽及过来是还有什么事?”

    皇甫德没想到他会反问,便惊住,赶紧挂着笑脸,温厚的脸庞红润不少:“殿下恕罪,是老臣多话了……”

    “老师德高望重,知识渊博,羽及钦佩不已,请老师叫我羽及吧。”

    “这……”

    君臣有别,皇甫德深知,却看封羽及态度诚恳,心意已决,便再拜了一揖:“老臣失礼了……”

    封羽及宽厚的摇头,露出一副和蔼纯良的样子。

    他见皇甫德对自己已经深信不疑,便才话锋转道:“方才可是三弟来过了?”

    “是…是三皇子来了。”

    便装作疑惑的样子,他的笑淡了一些:“三弟旧病刚好,怎么就出宫来了…老师,不知他来丞相府是有什么事吗?”

    皇甫德只当他是一般的好奇,便欲言又止,然后看看他询问的神态,他不知要如何抉择,说与不说,都是难逃罪责,最后都是死路一条,便佯装没什么大事的样子道:“三皇子只是路过而已,他大驾光临丞相府,老夫只怕怠慢了他……”

    “是这样吗?听说三弟走得急,好似受了什么刺激,老师可以告诉羽及是发生什么了吗?”

    “这……”

    “老师不说也无妨,羽及只是好奇罢了。”

    看皇甫德脸色越来越不好,他已经料到是什么事情了,无非便和皇甫蔷扯上了关系,他表面上若无其事,其实心里早知晓了几分,要不然他便不会来这一趟了。

    说着,他便起身欲走,说:“改日再来看老师。”

    “恭送太子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