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免费小说网 > 穿越小说 > 千殇图 > 第七十一章酒误人情茶来医
    烈酒辣劲未过,无心没能及时接话,便咽了一口,待残留的辛味都滚入腹中,她打量着酒囊,笑意俏皮,道:“你是在怪我来时未与你说话——那时手忙脚乱的,你不也是正顾着招呼人…却没想到一回神,你动作倒是十分急切……”

    她说的便是与殒杀还没没有坐稳,就有小厮送来了大麾。

    “所以怨我多管闲事了?那男人是你的相好?我早该知晓——至于那个孩子,谁知道打哪来的……”

    他的言语,皆是明显的怨怼。

    无心便不明白,如此健硕慷慨的西域汉子,怎这时就变得斤斤计较了?只怕她是忘了,他的骨子里流着一般中原人的血,在粗蛮憨实的同时,兼备了江南的柔润细腻,两者结合,平添了一腔深情,似有细雨落下了,飘上茶花高树,瓣儿洒落,美丽温和。

    “你吃的哪门子的醋?”

    她无奈的耸肩,给她掸一下衣袖的湿泥,见篓子里的山药细长饱满,新鲜至极,裹着黑泥,便问:“采这么多山药干什么?”

    “你不要岔开话题——他是不是你相好?”

    中原人有一个很大的特点,便是执着,他亦将其发挥得极好。

    酒囊挂在腰上,他又将目光投远,掩饰着内心的翻涌,也不看面前的娇美女子,一个劲的逃避与她的对视。

    无心看他的醋意越发的蔓延开来,便想和他开个玩笑,双手负在腰后,点头,模样调皮,说:“竟被你看穿了……”

    话只说了一半,她的胳膊被他使劲的揪住,钻心的疼着,对上他的面容,不由的打个冷颤,他的一双清爽又阴冷的鹰眸却要望到她心坎里去,如大雨倾盆前的晦暗天空,阴沉沉的压力让人胆战心惊,这样的转变让无心不知所措,态度软弱几分,道:“挞迦…你这是干什么?放开我。”

    挣脱开来,拂起袖子,一看,已是淡红一片,再重一些,便要青紫交加了。

    她瞪一眼,斥道:“不过是开个玩笑…你当什么真?西域的汉子的气度倒比女人还小。”

    他闷气“哼”一声,背起的山药又放下来,脱了身上的海蓝色棉袍,琉璃黄铜扣子的浅光一闪,便到了无心肩头,七分雄浑有力,三分温柔敦厚,他的声音故意放低:“天冷就多穿些,逞什么能!”

    无心本无意与他斗嘴,看他虽冷着脸,动作却无比的暖心,便噘嘴,不好意思的扯住他的手腕,感到他的脉搏跳得沉重迅速,一如棉袍的温度醇厚,便说:“我习武十几年,这点冷怕什么……”

    说着,便要把袍子还给他,谁知他却率先走了,背着山药的高大身躯在后山的杨树林间远了,一点一点,距离放开,无心不解的蹙眉。

    “又生气了?”

    寒风刺骨,她裹紧了身上的带着挞迦体温的蓝袍,隐约还有草药的香味,摇摇头,上马,飒爽驱马,一骑绝尘。

    小路绵长,到半路遇着了他,腿脚功夫哪有骑马畅快利索,无心便减缓速度,看他面无表情的走着,喊道:“挞迦,我哪里又惹你不高兴了?嗯…要不要骑马?”

    要不是知道他大她两岁,无心都觉得自己是在与一个顽皮捣蛋,任性无理的孩子在打交道,这脸和这西域的天气一样,说变就变了,她看着只能在一边干着急,却不知道怎么哄。

    “挞迦,要不我陪你走……”

    正要下马,却见他一记眼刀打来,缰绳一拉,他已经坐在马背上,一阵颠簸,马儿仰起前蹄,她失重一倒,贴上了他宽厚的胸膛,却被他锁住腰肢,肩头是他吆喝马儿的声音。

    两人之间隔着他的宽大厚实的棉袍,在她与他亲密接触时虽没有过多的感觉,却不由自主的脸红,男人的气息在围绕身旁,她低着头抓紧了马鞍,不时的碰撞他的臂弯,一个用力,他把她全部圈在怀里,提醒道:“不要乱动,摔下去了可不要再怪我。”

    气氛显得些许的僵硬,无心的手心攥出细汗,感受着身后男人的保护,她觉得万般安心,在他的怀抱里,寒风在耳边呼啸迅疾,却终有他全数抵挡。

    到驿站的后堂,下来时,瞥见他的十指指尖都生了一层薄霜,他将她从马背上接下,热烈的白汽吹拂到她脸庞,是一股山林的冷香,他道:“你先回去,等会我去找你。”

    “嗯……”

    牵着马绳,他朝马厩走去,篓子里面的山药露出一小截,也是落了茫茫的霜,外加几片枯黄的杨树叶子。

    “挞迦,你的衣服……”

    看他转身那时已经冻得嘴角发白,她关切的问,谁知道他却走得着急,不给她继续说下去的机会。

    “披着吧,我又不缺一件袍子……”

    他豪迈的背着她摆手,没有回头。

    只有他的心清楚,他的故作高深被他紧张的神态出卖,从上马那一刻起,便一刻难以冷静,到离开她的眼帘,他的心还是与当时一样紊乱。

    无心扯扯衣裳,便听话的披着上了二楼,经过殒杀的房间,她试探着敲敲门,便有声音答了:“无心。”

    无心惊讶,想不到他能识别自己的气息,便心情雀跃的推开门,见他在桌边正对着她擦拭匕首,她便轻手轻脚的进去,默默的看着,他把雪白的棉布小心翼翼的沾了些许香脂,沿着刀刃往下,一寸都不肯懈怠,待一对匕首都焕发光彩,银色的光芒混合着墨色的冷气,才心满意足的挑眉,然后放到了腰间。

    “去哪里了?”

    殒杀看她披了件过分宽大并不适合的袍子,坐到凳子上,给她沏了一杯小厮刚送来不久的茶。

    “去外面逛了逛”

    她隐瞒了实情,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笑了笑,殒杀直觉不信,问出了心中的猜想。

    “你和驿站的掌柜认识?”

    手一顿,无心也知道或许骗不过殒杀,却心存侥幸便想推脱敷衍过去,又想了一下,自己和挞伽的关系又不是见不得人的事情,便如实道:“嗯,这些年在西域,他时常照顾我。”

    和她想象的一样,殒杀没有异样的反应,只是明白的点头,下一句话题便不再提及其中的缘由纠葛了,因为他对此并没有兴趣,无心看他的表情便知道,他不过是例行询问罢了,又怎会真正在意,便有些失望。

    “阿狸还没有醒吗——睡得有些久了。”

    “嗯是啊,我去看看,舟车劳顿她身子吃不消吧。”

    “我一起去。”

    “嗯。”

    打开木门,房中的温度正暖,稍微走动便要出汗,无心把窗户开了一角,保证空气一直流通,丝缕冷风窜进来,祛除了一分黏热。

    阿狸抱着被子睡着香甜,无心摸摸她的额头,温度适合,并没有什么不妥,便掖好了被角。

    “没事,正睡得惬意呢。估计不到晚上不愿醒。”

    “那我们先去吃点东西,这一路你照顾阿狸也劳神了。”

    “嗯,好。”

    于是两人下了楼,看挞伽又回到了台前,依旧拿着毛笔在记着什么,无心到了一楼,他便立刻看过来,只是一眼,淡淡的扫过,却在殒杀身上停留更久,罢了也垂眸,继续手上的工作。

    小厮过来,依旧是那个热情高涨的小子,看无心披的是小掌柜的衣服,眼睛笑眯眯的望着她:“姑娘,要吃些什么?”

    又是左右逢源,擦擦长凳子,请殒杀坐下,问:“公子,可要喝酒,西域的酒烈些,正好暖暖身子。”

    等殒杀点头了,无心才说:“一荤一素,加碗牛肉汤,来壶好酒,炒一碟茴香豆,再要一壶茶。”

    心思细腻,面面俱到,这便是无心最优秀的地方,只可惜殒杀已经习以为常,他的眼角温润了两分,说,“你不喝酒?”

    “若醉了就不能照顾阿狸了,你也少喝些,烈酒辣喉,一壶便醉,后劲又大,初次饮之,要留些余地。”

    无心体贴的叮嘱,却没有听见台前的算盘珠子一阵刺耳的声音,有人愤懑的拂袖而去,殒杀瞧着,默然不语,冷漠无双,丝毫没有一丝的动容。

    “殒杀,你看什么?”

    “没事。”

    殒杀收回目光,并不想徒增烦恼,同时也不想多管闲事,只是无心对在身边发生的事麻木无感,他便道:“你的衣裳早些还回去吧……”

    说完,觉得有点异样,便补充:“我是说,那个掌柜误会了,你去看看我等你吃饭。”

    “谁误会了?”

    看柜台,只有一个小厮慢条斯理的整理着柜台,用粗布在擦着不知道被谁打翻了软墨弄脏的账本。

    无心才反应过来,殒杀说的是挞伽,她悻悻的笑,跑去了后堂,看见挞伽指挥着小厮在用粗糖浸渍清洗干净的山药,好似莫名其妙的与谁生着气,声音比平时大了不少,小厮手忙脚乱的,额头吓出了汗,连声答“是。”

    见无心来了,他眉宇余怒未消,想到方才她关心别人的样子就上火,可是却找不到理由发,泄,便憋着一肚子火嘟囔道:“你来干什么?”

    “我没事就不能来看看了吗?你今日火气可真大,是不是不愿意我回西域来了?”

    “当然不是”

    决然否认,又觉得自己反应太过激烈,便把解释当作掩饰:“西域又不是我一个人的,你回来就是”

    “那你是怎么了?”

    “没事——”

    却无法大大方方的说出口,他自己都怀疑他究竟是不是个男人—怎么一摊上和她有关的事情便婆婆妈妈,拖拖拉拉的

    更可气的是,这个女人不知是在装傻充愣,还是真的不懂他的心思,偏偏要当着他的面对别的男人千叮咛万嘱咐,无比的贴心周到,细致入微。

    “你不说就罢了袍子还给你,我去吃饭了。”

    脱了外袍,随意朝他身上一扔,温暖抽离,她咬紧牙关,却依旧坚强的想要走开。

    “站住!”

    他喝一句,无心停下,蹙眉:“做什么?”

    “你听着,我不准你和别的男人走那么近,不管是新朋,还是故友。”

    他恶狠狠的说,那一刻,好像在西域边缘生存百年的雪豹,眼神凛冽凶残,暴戾冷血,耳上又带一丝别扭的嫣红,在毛茸茸的领子上显得那么的突兀。

    无心哑然失笑,点着他的额头,好像是在故意挑衅着这只已经原形毕露的雪豹,她好一会儿才开口:“原来你是个醋坛子”

    这一句笑语一字不差的听在一旁的小厮耳朵里,他惊讶得下巴都要掉下来了,不过他还是十分识趣的,以最快的速度逃离了逐渐升温的现场,还不忘在心里默默的为他喝彩一番:看来老掌柜不在,小掌柜打情骂俏,祸害—哦不,是勾搭姑娘的功力更上一层楼了。

    “我我没有吃醋辛南的律法之下没有三从四德吗?”

    他为自己辩解,才不想如此丢脸被轻易的揭穿

    “三从四德?你哪里听来的?”

    憋笑,继续耐心的问。

    看无心的反应古怪,他突然觉得不对劲,难道是自己记错了……

    “不是三从四德?”

    “哪里来的三从四德哈哈三从四德是约束已婚女子的,跟我可没有关系哈哈”

    捂着肚子,她笑得不能自已。

    挞伽脸一红,窘迫道:“原来真的记错了中原的规矩真复杂”

    “行了,你别青着个脸了我和殒杀,就是同门而已。”

    她本是豁达的解释,他却可以从她的眼底看到赤,裸,裸的失望,然而他庆幸的是,她开始看清了,这也意味着,他总有一天可以取代她此时所说的同门

    但愿那一天,快些到来,至少不要那么多的挫折,他不想她深陷泥沼,受尽伤害。

    “嗯,别闹了,你可得告诉我为什么要把大麾退回来?”

    既然说清楚了,他便不会继续的追问,总该给她一些时间,也给自己一些时间,慢慢去接受时间沉淀过后的结局。

    “这……”

    犹豫三分,她要如何解释清楚…阿狸是狐狸所化,断会因为狐皮大麾触景生情,动物最忌讳同胞之皮肉,若接受了他的好意,岂不是害阿狸伤心……

    “怎么了?有难言之隐?”

    “嗯……”

    还好他懂得她的不可言状之下的温柔,绝非是拿他当做外人,不过是为了更好的保护阿狸罢了。

    “那便送你袄子怎样?”

    她刚要说话,却被拦住:“已经买来了,一共两件,我可未存敌意,你收下有何不可?”

    他倒是想得周到,还不给她拒绝的机会,也让她心里好受,因为她,也对殒杀以礼相待,他做的努力,她总要看在眼里,记在心头的。

    “多谢了。”

    杀手也是有情的——也要看遇到的是什么人。

    虚伪无耻之辈,死有余辜。

    有情有义之人,手下留情。

    “无心,那孩子……”

    “是我们的妹妹,她向来单纯可爱,打小喜欢小猫小狗,尤其喜欢狐狸,今日她见了狐袍,怕是会哭闹一阵。”

    话锋逆转,她也借此善意的谎言消除他心里的疑惑。

    无心作事滴水不漏,这是杀手的本性,也是她的特性。

    “原来如此。”

    释然,笑起,疑惑已消。

    “处理好了?”

    “嗯。”

    落座,无心舀了一碗牛肉汤,才又说:“他送了两件袄子,已经叫人拿上去了,我与他交情颇深,殒杀你莫要见外。”

    “怎么换了袄子?你与他说了?”

    “自然没有,不日你和阿狸便会离开西域,多说无益,我隐瞒过去了。”

    “嗯。”

    殒杀这才开始喝酒,饮一口,如同喉咙落下刀子,他的长眉颤抖着一抽,然后酒气扩散,神色如常,再饮,还会回味一下,脸庞粉红,道一声:“好酒,和我之前喝过的都不一样。”

    “西域的酒都是黍米酿制的,纯正辛辣,厚重干劲,最合适这里的气温天气,喝了一身暖意,通透清爽,可是也容易醉,常年喝酒一壶刚好尝尽滋味,若喝得少些,半壶下肚就烂醉如泥了。”

    放了酒壶,还留了两三口,殒杀便没有再喝的意思,无心疑惑,给他递汤:“怎么?不合心意?”

    “出门在外,必须警醒,不宜喝醉,以免意外。”

    他吃一口饭,已有四分醉意,却最是撩人,俊美容颜带着绯色的红,他说话的时候,酒香还在唇齿徘徊,却再无法撼动他的原则。

    “也是,你一直都有此习惯,我便不劝你了…酒这东西,好是好,便是久了容易入迷,不过…你这般,可是有辜负的嫌疑。”

    她调笑着,好似她才是喝醉了烈酒的那人,偏要红着双眸去刺探他的心。

    “酒不懂人情,喝了便散了,不像茶,流连忘返,走远了,还有浓郁的气息…无心,饮茶更好些。”

    人情世故,他不懂,故意试探,他偏偏懂得透彻,便是将计就计,要将她点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