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免费小说网 > 穿越小说 > 千殇图 > 第四十三章情根深种卿不知
    “他一直在南蛮,晚间便会路过这里。”

    祁渊答。

    “你这么清楚?”

    “知己知彼,百战百胜。”

    兴许是天气燥热,他不停的轻咳,气喘吁吁的连伞也一同发抖,岐芸没有任何迟疑把伞接了过来:“贵公子就该待在家中,这日头如此毒辣,何必出来遭罪。”

    祁渊很尴尬,低头,其实他没有把握会来,所以他就一直等,从日出到现在,好在竹林茂密,清风习习,只是这刻燥得慌,汗珠淌过他的伤痕,被猫舔舐着一般又痒又疼。

    “阿芸。”

    “嗯?”

    “你有没有想过有一天金盆洗手,找一个心爱的良人共度余生?”

    拂去额头的汗,他随口一问。

    “你既然已经知晓我的身份,为何还要和我扯上关系。你不怕被灭口吗?”

    三分惊诧,七分威胁,岐芸再一次想拔腿就跑。

    这种装作了解她的口气算什么呢?金盆洗手若真像他所说的那么容易,为何千百年来杀手最后都只能含恨而终。

    “要不要切磋几招,我若赢了,你便听我的,以后都不要做杀手。”

    他拦下她,义正词严道。

    “就凭你?若你输了,我就杀了你!作为你挑衅我的代价。”

    岐芸满脸不屑的打量着长身玉立,有着挺拔身姿却还是显得弱不禁风的祁渊。

    星河有成百上千的杀手,死去的,新来的,几轮交替,岐芸是其中千里挑一的完美神话,她可以独身驯狼,出入龙潭虎穴,也可深入尘世,玩弄权术,她姿色绝美,身形窈窕,还使得一手出神入化的软鞭,就是这样的一个在组织名震后辈,杀人如麻的杀手却被一个在江湖纷争斗乱中销声匿迹的男人看轻了,这口气不出,她对不起自身的名号,也对不起星河给予的荣耀。

    “若我输了,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放马过来。”

    摩拳擦掌,她已然抽出腰间的鞭子,全力在地上一抽,砂石飞起,走沙似弹,威力不容小视。

    “以伞为证,伞落地则三招完,看谁会占先机。”

    “随你的便。”

    纵然是点到即止,她也要掌控局势,不然日后在江湖怎么立足,一个职业杀手可不能输给闲散萧。

    祁渊闻言,将伞抛上空中,与此同时岐芸的长鞭贴着他的面颊便挥打过来,非常轻易的躲掉后,他后翻一段距离,踏着竹枝凌空而立,横陈竹萧,入气奏响,温柔似水的面庞挂着浅淡的阴影,竹影摇曳,合着萧声冷冽。

    岐芸也未曾示弱,利落狠绝的甩出鞭子,径直抽向竹梢,如同贯日之虹,不带任何的余地。

    按理说祁渊的面前没有丝毫的屏障是无法阻挡岐芸的长鞭的进攻的,可偏偏长鞭在要打上他无邪的脸时突然像被什么东西定住了一样,岐芸感到手心发麻,她疑道:“怎么回事?”

    “阿芸,这个时候可不能分神。”

    祁渊淡然笑说,将竹萧握于手心,然后右指飞出一片竹叶,竹叶以极速劈开空气的阻力掷出,宛如一把刚冶炼好了以待嗜血的匕首,清香之下,是炽烈张扬的杀气。

    岐芸冷笑:“哼!”

    长鞭收回掌心,然后再次发起进攻,奈何竹叶都灵活都躲开了鞭子的阻挠,直冲她的眉心刺去。

    纸伞坠落到了半空中,清风吹响竹枝,祁渊的箫声气势更强。

    岐芸将竹叶抽成绿色的烟雾,点地跃起,她的身影斑驳跳动如被风吹拂的烛火,然后凭空不见了踪迹。

    “看来,你动真格了。”

    祁渊的余光瞄向身后,岐芸正在那里,拿着长鞭,奋勇朝他后背甩出,祁渊后背一麻,他可不想又添新伤,踩过竹枝,他立刻退出了岐芸的攻击范围。

    岂料岐芸也是活学活用的天才,当即操使着鞭子从他的另一边飞来,鞭子灵蛇一般舞动着细腰,岐芸的发丝如瀑布般散开,然后聚合,她已近他身前,鞭子缠绕他握萧的手臂,以极其暧昧的姿势用一把短刀抵住了他白净的脖子。

    纸伞落地,战争结束。

    “你输了。”

    祁渊掩面咳了一会儿,然后移开她的短刀,笑:“阿芸。”

    他这一喊,让她打了个冷颤,只觉脖颈一凉,她抚去,是森然的鲜血,痒麻的痛提示着她,战局的胜利在她手里已如昙花一现又再次消失溜走,若祁渊有心杀她,只怕她眼下已是一具尸首了。

    “这是什么时候”

    “早就听说魅影狼女不仅技巧精湛,更是天赋异禀,善于隐身,为了以防万一,在你隐身之前便伤了你——人的血,味道是不一样的,而你的,自然更特别。”

    他一顿,拂去额头的汗珠,才又说:“循着血气,我便可识破你的隐身之术,竹叶的香,其实是天然的屏障。”

    “我输了。”虽然万般不甘,但还是——

    落到地面,岐芸愿赌服输,她难以想象祁渊的真正实力,在与他过招的过程中,她能感觉他是处处留情的,更何况他伤口未愈,单凭八成功力便将她打败,此战,经过仔细思量,她输的心服口服,同时也毛骨悚然。

    “阿芸,你很厉害,能将刀架在我的脖子上。”

    他感叹说,其实若没有竹林作为屏障,单打独斗遇上岐芸这样的对手还是非常头疼的,她出手利落大方,骄傲冷艳,善于变通,精于技巧,不仅遇敌镇静自如,还能精确的判断战局的成败,这是很多男人都做不到的。

    也许,这就是杀手的气性吧。

    他很庆幸,她和他的这一局切磋。

    “你没必要安慰我。”

    她讪讪道,不知如何给予这个男人善意的言语。

    “不是的阿芸,我只想和你和睦相处,并没有恶意。”

    他慌乱的解释,气息不稳的继续咳嗽着,捂着唇一阵急促的呼吸,然后出了一身的冷汗。

    “你怎么回事?怎么咳得如此厉害?”

    “我没事”

    他却推开了岐芸的手,然后假装整理衣袍,仿佛害怕她察觉什么。

    “祁渊,你就非得逞强?”

    她怒道。

    “我真的没事别担心”

    正说着,他又咳起来,弯着腰,后背的锦衣湿出一条长线,岐芸拂一把,看着,竟然是暗红色的血迹,看样子是鞭痕的缘故,她都不知道如此的严重,还要与他一争高下,想必是伤口又裂开了。

    “你不是说好了吗?这是什么?”

    祁渊调整好气息,看她美丽的双眸染就一层薄薄的水泽,眼眶红彤彤的,便勉强撑出一个苍白的笑:“阿芸,你在担心我?”

    “你想多了。”

    别过头,纵使她面色冷漠,可耳根的薄红却出卖了她的真实想法。

    “是吗?”

    “你现在这样怎么对付那个冒充你的人,你回去吧,我在这守着,他本来也是我的敌人,既然答应了你要铲除他,我便不会食言。”

    “不行你一个人人怎么可以”

    “你要是不放心,便给我些动力,钱怎么样?”

    她面不改色的说着违心的话,压根不敢正视祁渊的脸。

    “你要多少钱?”

    “起码三百两。”

    “阿芸,你只当这是一单生意?”他的语气突然凉了下来,眉目都脆弱如纸,好像一碰就会粉碎。

    面前的岐芸却是点头,没有在意他的情绪,说:“我是杀手,拿人钱财便替人消灾。”

    “我说了,我不要你做杀手。”

    他拥住她的肩膀,恨恨道,严肃的眼神使她怔住。

    “祁渊,除了杀了——其余的,我都不会了。”

    这应该是所有身为杀手之人的悲哀吧,三尺长剑,斩断情丝爱恨,却不能收手,覆水难收,难过杀人越货。

    “阿芸,我养着你。”

    惨淡一笑,她十分自嘲的说:“祁渊,杀手是不配有感情的。”

    祁渊自然知晓她话里有话,便道:“阿芸,我不在乎你的身份,我可以和你一起闯荡江湖,风风雨雨,阴谋诡计,我都为你扛。”

    “你别傻了,你不喜入世,我也无法出世,我们并非一条船上的人,你何苦为我牺牲至此。”

    “我愿为你入世,只要竹萧不毁,我就可以为你披荆斩棘,冲锋陷阵,阿芸,如果你还是不喜欢我们我们可以只是朋友。”

    这样的祁渊,直白坦诚得可怕,却也真挚深情得可怜,他字里行间都是许诺给岐芸的温柔,如同——即将跳入深崖的雏鸟,他宁愿打湿翅膀,也不放过任何追逐河流的机遇。

    有人说,越是痴情人越是单纯,只注定一腔深情永恒付出,不计较跌落云巅粉身碎骨,局外人只觉执迷不悟,但戏中人又叹于此何苦。

    “阿芸,你若是觉得这番话太过轻浮,我可以等”

    “祁渊,你怎不明白,我们之间根本不可能,你没必要为我而委屈,我也断不会背叛我的组织。”

    这样的祁渊让她害怕,让她想要后退,把自己和他都推回到之前各自的世界里面,互不打扰可能是最合适的抉择。

    不遇见,不动心,不相念,不伤害。

    “那我们打的赌算什么?我胜了你,难道”

    “祁渊,我愿赌服输,可是”

    这样纠缠下去,她只会害死他。

    她眼神坚韧,深藏着太多的无奈和执着。

    杀手的归宿不外乎两种,要么为组织而死,要么为组织的任务而死,杀手的命从来都不在自己手中,更遑论感情这种本来就极其麻烦和多余的东西。

    “阿芸,我知道你执意做杀手有你的苦衷,我不强求你,只要你愿给我一个机会,我想要陪着你。”

    “你何必这样?”

    她叹了一口气,终没有再继续拒绝的理由。

    “祁渊,你若是反悔,随时都可以。”

    岂会反悔。“

    “不过,你答应我,红尘江湖实属乱世,希望你洁身自好,不要参与。”

    祁渊涉世未深,天真单纯如淳淳少年,举止随性素净,笑容似白玉无暇,江湖动乱纷生,红尘污浊阴暗,怎可侵染他的柔润容颜,那是不值当的,若为她卷入世事。

    “我答应你。”

    勉强答应下来,更多的是心酸岐芸,都说成大事者,本事卓绝,心性奇高,奈何她一介女流之辈,却误入群雄之战,何所谓杀手,便是无分性别,超脱生死,这又何其的残忍冷血。

    岐芸想起,死去的师父跟她说过,满手血腥的杀手都会被所喜爱的孩子感动,逃离不了的,只要你和他对视,你便会被他俘获,你若要离开,便要日日夜夜想起他的笑,在你的眼前梦里,时刻分秒都不依不饶,最后你只能回到他的身边,为他长袖锦衣,墨发素裙,为他陡生情意,洗净纤手。

    于是,你会迎来一个最大的难题,他的笑和你的刀相互挑斗,在你的心里争吵不休,也就是那个时候,你只能用血来浇灌这由爱萌生的恶果,或者拿你的命,宣判和组织决裂,然而杀手太过于倔强,不会轻易低头,最后一切,都用死作为结尾。

    师父临死之前,笑着被绑在木桩上,她就站在离她最近的地方,她笑得诡异凄惨,绝美的容颜挂着清泪,可是她笑得灿烂,似享受着抽在她身体上的铁鞭,她也跟着颤抖着身子,铁鞭的铁锈味道浸透了鲜血,湿淋淋的开成一朵又一朵交叠的红花,如同妖怪的血盆大口。

    师父怀着七个月的身孕,在每一次铁鞭落下时,她都要紧张的捂住小腹,两腿一针痉挛,硕大肥壮的血花落到脚边,汇成好几条红色的小河,她依然笑着,望向她,嘴唇微启:“岐芸,杀手还是独善其身的好。”

    在最后一次铁鞭砸中她臃肿虚浮的皮肉时,她咬着牙,泪流不止,哭声嘶哑,极其刺耳,她清楚的看见,在她的裙下滚出了一个圆滚滚的血球,她被吓哭了,钻进了星河少主的怀里。

    那是一个蒙蒙细雨的早晨,年仅十一岁的她害怕得近乎癫狂。

    “芸儿,是她活该,没必要落泪。”

    少主莹玉洁白的手指为她拭去泪珠,拉着她离开了那个被血霸占的恐怖地狱。

    那个女人,终于死在了剧痛中。

    而她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她要杀掉她爱的男人,黄泉寂寞,该有人陪伴才好。

    “你就是季流凡。”

    她提着刀站在这个面相俊秀,但是稍显懦弱的男人面前,瞳孔之中杀意最甚。

    “哪里来的小丫头?”

    执刀,直到他腰间的发发出异于同龄人的冷笑。

    “送你上路你喜不喜欢?”

    “你?开什么玩笑?”

    男人好笑的捏住她的脖子,像捏着一只可爱的小白兔一样把她从地上提起来,顺便抢过她手里的刀把玩起来。

    “你还记得玄柔吗?”

    她挑眉,一字一句贴近他的耳畔呢喃。察觉到他身体瞬间紧绷,她的小手摸上他的胸口,像勾栏里的头牌妓女和他调情:“你啊你——怎会负了她?她怀着你的孩子啊就那么死了,像一只可悲的雌蛹,鲜血流进,化作丑陋的黑虫”

    “别别说了是我对不起她对不起我们的孩子”

    男人踉跄几步,松开了她的脖子,满目惊恐的倒在藤椅子上。

    “所以,你去死吧。”

    她笑,混着热泪抱住男人,用刀在他的胸口扎出血洞,男人失声惊叫,像疯狗一样跑出房间,仆人救星一般把他搀扶住。

    “快!快抓住她!”

    “季流凡,你知道绝望是什么滋味吗?”

    “你这个疯子!怪胎!妖怪”

    “或许,你该死得更痛苦一些。”

    扔掉刀子,她对所有人清甜笑起,然后抽出软鞭甩向了被仆人护住的男人。

    这根鞭子,她练了八年,八年都是干干净净的,今日便用季流凡的血开个杀戒。

    也算是报答玄柔的师恩。她总不能白白去死。

    她以为自己对于她的死是没有感觉的,然而她错了,当玄柔闭上双眸的那一刻,她才知道,她恨透了轻易为人付出,却只能换来一身鞭痕的她,她恨透了她说认命时的凄艳的她,也恨透了让她变得无知愚蠢的男人。

    “岐芸,爱情没有对错,只有苦和乐的交织。”

    她说这话时,摸着肚子又痛苦又幸福。

    那时,她见到她,在满山枫叶红透半边天,层林尽染如画的一处院子,她坐在凉亭中,慈眉顺目,已然是一位温柔的母亲。

    “师父,你难道不怕死吗?”

    若以前,她出言不逊,这样无礼,她一定会毫不犹豫的给她一个巴掌,打得她头晕眼花,四肢无力,从被她收为徒手开始,她对她非打即骂,甚至差点杀死她,可是这次她没有,她像是失神了,摸着她的发梢,语速很慢:“做杀手就不怕死吗?既然同样怕死,为何不做更有意义的事情。”

    有意义的事。她不懂,难道可以连性命都不要。没有性命,所做的事情还有什么意义呢,她以为师父说的话是矛盾的。

    后来长大了才明白,原来当时的她,只想活好当下,以后的以后,她无心计较以及烦扰。

    像开在路旁的一株小野花,风来,它迎风跳舞,雨来,它雨里摇曳,后来化成泥土,同样是造物主的馈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