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羽锦吃过早膳,披了件飞鹤白云印花的月白色外袍到御花园,他的旁边是来看望他的封羽及,精神状态尚好,一如既往的温柔。
“大哥,你相信一见钟情吗?”
封羽锦拿过商牟端着的鱼食,看似不经意的问。
池中的锦鲤成群结队的游到湖面,他投下鱼食,鱼儿争相抢夺,不一会儿便吃了个精光。
“羽锦,为何这样问”
封羽及眼神藏着轻微的挪揄,他似乎要笑的,可是却笑不出来,只因为封羽锦的语气过于的谨慎和神圣。
商牟蹲在岸边继续喂鱼,看着两人两人走了几步,到一棵高大粗壮的樱花树下,封羽锦指着头顶的褐红色枝桠问封羽及:“大哥,这樱花美美吗?”
封羽锦转移了话题,仿佛等不及封羽及的回答便被樱花吸引去了。
“美则美矣,只可惜花期过短,花开之际,只有四月最好,如女子美颜,转瞬即逝。”
樱花散落一地,在两人的发间、肩头,脚边。精灵一样的自由,绯红柔和,颜色恰好适合这不冷不热的日光。
“羽锦,喜欢樱花吗?大哥记得你最喜欢桂花。”
闻言,封羽锦有些动容,转头,笑得清明雅致如谪仙:“大哥,想不到你还记得。”
“桂花清冷绰约,风姿绚丽,正如你一般,不羞不恼,不骄不躁。”
封羽锦便点头,笑了:“大哥,谢谢你。”
“为什么要谢?”
“昨日你救了我一命。”
封羽及拍拍他的肩,摇头:“我们是兄弟,何以言谢,只是羽锦,你太忧愁了,你现在的样子,我们都很担心。”
此刻的封羽及说是温情也不过分,是演戏也贴切,可他终不忍,对现在痛不欲生,萎靡不振的封羽锦以唇相讥,他可笑的又念及兄弟之情,以久违的兄长的关心欲要感化他。
“羽锦,你方才问我一见钟情”
“大哥,你有喜欢的人吗?”
封羽锦脸上飞上薄红,双拳紧抓着衣袖反问,如同情窦初开的懵懂少女。
“喜欢的人?算是有吧。”
没有任何的隐瞒,封羽及倒是特别大方。
“喜欢一个人是什么感觉”
“想得到她,把她永远留在身边。”
封羽及有些不好意思,他原以为他不会被情愫纠缠,不过想起她的面容,心底便下了一场大雨,滴滴答答地,尽是他心动的回声。
自己是何时陷进去的?第一眼?第一面?或者是抓住她手腕之时,湖上清风阵阵,她的笑颜勾魂,一如树枝之樱,飘飘然似神女。
“大哥,你喜欢的人在哪里?”
封羽锦猝然苦笑,仿佛也在问自己。
“她在宫外”
不免要惋惜,带着太多对境遇的无奈。
世间万物,每一种生于世上便带着不同的命运,有的人穷困潦倒,漂泊一生;有的人,得天独厚,荣华富贵享受不尽,可是还有一种人,他们身处华丽精美的牢笼,与生俱来的高贵却让他们得不到自由,虽为天之骄子却被未来责任牵制。
“羽锦,好好活着吧,世间如此娇媚,何必过于忧愁。”
封羽及走了,留下封羽锦望着他的背影怔怔发呆。
他承认,那时在船头,他想过一死了之,以至于他也忘记了当初假装的坚强和忍耐,仇恨于他在那一刻,变得微乎其微。
或许,他不适合参与朝政,他应该像亡母所希望的,安心的做一个闲散王爷,看着兄长登上皇位,执掌大权,而他可以享受着太平盛世带来的淡然,平时出宫走走,大城小城,山川河流,去找一个通情达理,温顺体贴的女子,白头偕老,欢度余生。
“王爷,回寝殿吗?”
“商牟,本王有时,挺羡慕你的。”
封羽锦扬唇,带着一抹凄凉的笑,直教人心头一揪。
商牟追上他的脚步:“王爷,其实女子找到了”
再三考虑,商牟还是提前告诉了封羽锦,听那一句羡慕,他居然都不忍心再继续瞒着他事情的真相。
“你说什么!”猛然转身,封羽锦的眼眸燃起一束火种,他的面庞不再冰冷寒冷,转而是满面的渴求和迫切,甚至带着温柔。
“王爷,那女子昨夜找到了,环月怕你身子受不住,便寻思等你好些再说出来”
“她现在在哪?”
“丞相府。”
封羽锦哑口无言,在再次确认无误后,他闭眸,表情深沉,俊美的脸上出现些许痛苦。
“怎么会在丞相府。”
商牟递上一张纸条,上面是写完的“羽”,空旷的没有下文。
“这是什么?”
“玉佩并未找到,不过却找到了这个,而且在水兴楼之时,环月见过那女子,眼神从未离开的王爷。”
三言两语,商牟说出了封羽锦最想听的话。
“想必以你和环月的实力,已经知晓她的名字了。”
“嗯,丞相长女,皇甫蔷。”
绿箩生高处,花开绿箩间。
原来她给的字谜谜底便是“蔷”子,而他们之间,也不过一墙之隔。
传闻丞相长女貌美如画,娇媚可人,弹得一手好筝,至今在长乐城未逢敌手,是有名的才女。
“商牟,即刻出宫去丞相府!”
“王爷!你的身子还不能出宫”
“闭嘴!去备车!”
封羽锦的语气不可置否,商牟纵使担心他的身体,可是也阻挡不了他,他不免有些后悔自己说得太早了。
皇城离丞相府不过十里之路,从城东出发,一路快马加鞭,车轮滚滚,可是在封羽锦眼里还是太慢了,他恨不得现在便站丞相府门口,把他日思夜想的女子狠狠的抱进怀里,然后—像封羽及说的,得到她,永远把她留在身边。
如果见到他,他要说些什么,她给他的朱雀玉佩都摔碎了,就连他遇见她时摘下的桂花,他也好久没有拿出来过,他明明快要逼迫自己忘记曾经荒诞的情思,可是,现在突然得到她的消息,他却兴奋不已,还如当时一样的心情,陷入她的美丽陷阱……
皇甫蔷,我找你找得好苦。
逾期半年,你可还会记得我。
当时你为何守约赴会,又为什么躲着我?
丞相皇甫德的马车还没有停稳,府中却出来了人大呼:“老爷!大事不好了?”
皇甫德自马车上下来,双袖一甩,恼道:“何事惊慌,不成体统!”
仆人弯腰曲背,道:“老爷莫怪,是大小姐出事了!”
一听,急忙大步迈入府中,却没有见管家的声影,问:“杨管家呢?”
“杨管家出门采用办了。已经叫人去催他了。”
“蔷儿是怎么回事?”
“大小姐在院子里荡秋千时突然晕倒,此时还没有清醒,二小姐正在照顾着。”
皇甫德到了皇怀孕蔷的厢房处,正见医者出来,后面尾随者眼睛红肿,泪水干涸的皇甫薇和若荷。
“怎么回事?”
“爹爹您终于回来了姐姐她”
皇甫薇一见皇甫德,哭得更是泣不成声。
“薇儿别哭,爹爹回来了,告诉爹爹是怎么回事?”
一边的医者见气氛噪乱,便道:“丞相大人,大小姐是因为心病所致,可能会失忆”
“失忆!怎么会这样?蔷儿能有什么心病?”
皇甫德几乎不相信,平时温婉恬静的皇甫蔷生了心病,以至于竟然一病不起,还会患上失忆症。
“丞相无需过于担心,大小姐只会选择失忆,她的记忆中有能让她痛苦之事,所以她忘记的,只是一部分不愉快的已经无用的想要舍弃的事情。”
“那为何还没有醒来?”
“草民已经开了两贴方子,可以祛瘀化堵,活筋活络,待大小姐醒来再待后观。”
“有劳医者。”
医者颔首,一揖,挎着药箱离开了。
皇甫蔷还在昏迷着,看她眉头紧锁,唇角淡漠,应该是在做噩梦,两手不停的抓着被子。
“薇儿,你先出去。”
“爹爹”
皇甫薇起初还不明白,直到看见一边的若荷,她战战兢兢的,好像特别害怕皇甫德的问话,作为皇甫蔷的贴身侍女,想必她一定知道旁人不知道的重要秘密,可能皇甫蔷卧床也和隐瞒的事情有莫大的关系。
“是,爹爹。”
皇甫薇懂事的屏退了闲杂人等,现如今最伤心的便是皇甫婳了,若不去看着她,只怕又会出乱子。
“若荷,把你知道的都说了。”
皇甫德庄重威严,一开口便使空气凝结成霜,瞬间让人压抑十足。
“老爷,奴婢”
若荷也拿不定主意,若是说了,她又害怕皇甫蔷受到责罚,正当她犹豫不决时,皇甫德再次发话:“蔷儿这么大以来都无病无灾,今日却是这般古怪,难道你便要看着大小姐处于病痛之中吗?”
一抬头,皇甫德怒视着她。
若荷打个冷颤,跪地大哭,终于把事情都说了。
“你说什么?小姐在水兴楼遇到了谁?”
“回老爷是一个羽及的公子,她帮小姐寻回了玉佩”
皇甫德吓得踉跄几步,额头不停的淌汗,他没有想到,这事居然牵扯到了太子殿下,没由来的后背一凉,他甚至怀疑封羽及对皇甫蔷的动机,早前不答应太子师一职,竟然逼得他要从自己的女儿下手了吗?
早在东至宫之时,他就发觉封羽及并没有表面看上去那么简单,他的心思只怕比一般人还要缜密可是,看若荷的样子,她并不知晓封羽及的身份,难道真是自己想多了……
不过令他费解的是,按若荷的说法,两人若真是两情相悦,大可以大大方方的来往,怎么会让她心结难解
“若荷,你老实说,小姐还跟谁接触过,统统一句不落的说出来,若还想有半分隐瞒,你便离开丞相府!”
想到封羽及很有可能利用皇甫蔷他便忍不住的盛怒至极。
若荷着实被吓住了,她流着泪求饶:“求老爷不要赶走奴婢老爷”
“那你便都说了!”
“是还有翎锦公子他的词流传广泛,词藻华美,小姐十分倾慕……那日水兴楼灯会便是为他而去……”
若荷只说了个大概,却足以让皇甫德再次惊愕在原地。
翎锦?三皇子封羽锦?
他又是在打什么主意。
难道,也是为了权力和太子之位,想借机以皇甫蔷为突破来达到目的……
不,作为父亲,他绝不容许这样的事情发生。
从三个女儿出生开始。他唯一的希望就是三姐妹都能平平安安的成长,到了待嫁之年,找一个门当户对的人家安安稳稳的相夫教子。
他从来都不希望,自己的任何一个女儿和皇家扯上关系,这无异于成为宫斗的炮灰,自寻死路。
皇家这一趟浑水,他逼不得已身在其中,可是他的掌上明珠们绝对不可以就此葬送如此花样年华。
可是他最不愿意见到的,却还是不凑巧的来临了。
“商牟,你确定她是丞相长女?”
压制着激动,封羽锦掀开帘子,再过一刻钟,丞相府就要到了。
“王爷,是的。”
“呵呵。”
封羽锦笑了,眼光放远,嘴角微笑,英俊的面容更加姣好清澈。
马车停住,丞相府前的仆人仔细一看,如此华美的红枣毛,如此精致的车厢,下来的两位男子也是仿佛天神下凡一样的英俊帅气。
“两位是?”
仆人不敢怠慢,做了一揖。
“三皇子驾到,还不放行。”
商牟冷冷道。
仆人瞠目结舌,:“三三皇子?”
“怎么,你想死嘛?”
商牟扬起手中的长刀,脸上没有一丝温度。
“二位,本王要见丞相大人,可否带个路?”
仆人见商牟的拔刀早就吓得魂飞魄散了,这下封羽锦又难得好声好气,他们赶忙把两人迎了进去,刚巧在院子里面碰见了杨管家。
“杨叔,三皇子大驾,说是见老爷。”
仆人赶紧先两步告知了管家。
“你退下,我来。”
杨管家虽然没有见过封羽锦,但是看他俊美非常,贵气优雅,心里也不敢有任何的非议。
“三皇子请移驾院中凉亭,因为府中出了意外,老爷可能会耽搁片刻。”
封羽锦没有打算照做,道:“出了什么大事?丞相大人可是不想见羽锦?”
其实并非封羽锦刻意刁难,而是他已经迫不及待的要见到皇甫蔷了。
杨管家说也不行,这毕竟是家事,可是不说的话,只怕这三皇子发怒了也不好办,毕竟是皇亲国戚,谁敢忤逆。
“三皇子请勿为难小人”
“王爷,丞相来了。”
皇甫德自两人便得了消息,于是便立刻赶来了。
“微臣拜见三皇子,不知三皇子驾到,有失远迎,还请三皇子海涵。”
“丞相不必多礼,此次前来,羽锦是想见一人。”
皇甫德心中明白,却装作不懂的样子,道:“不知三皇子所寻何人,微臣府中并没有来历不明之人。”
封羽锦浅笑,递给他一个锦袋,皇甫德不知道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便接了过来。
“丞相大人打开便知道本王找的是何人了。”
打开锦袋,皇甫德愣在当场,锦袋之中赫然是摔碎的玉器,微红的碎片依旧可以看出原形。
“这是朱雀玉佩”
“大人好眼色,朱雀玉佩,三品以上官员以及女眷可以佩戴,此乃父亲钦点御赐之物,见玉感君恩,配玉依君意,碎玉逆君者,株连九族!”
封羽锦笑意盎然,吐出的字句却让在场的人流汗直流。
“丞相大人,微红的朱雀玉佩,据本王所知,只有丞相的大千金独有,如今玉佩已碎,大人该当何罪?”
《孙子兵法》第七计—无中生有,封羽锦用得炉火纯青,这是高级的心理战,却没有空城计那边露骨,实在美哉。
皇甫德什么场面没有见过,这种搬弄是非的手段在他看来不过是掩人耳目的雕虫小技,玉佩已碎,事实便由着添油加醋,论他怎么辩解,理也是在封羽锦那边。
所以,他直接问道:“三皇子真要禀告陛下,诛我皇甫九族不成?”
皇甫德知道,封羽锦不会这么做,也不敢这么做。
“丞相劳苦功高,父亲对你器重非常,羽锦又怎么可能忤逆父亲,不过规矩便是规矩”
“三皇子不妨直说。”
事到如今,皇甫德已经摸清了封羽锦的心思,可他没有想到,他居然如此大胆,敢公然挑衅皇甫家族的地位!
“本王要皇甫蔷嫁予本王!半月后举行婚礼!”
“你说什么!你要蔷儿嫁给你!”
皇甫德最担心的事情,还是来了……
“丞相大人,你若是要违背本王,就等着皇甫家从此成为历史吧!”
封羽锦忍住想要立马与皇甫蔷见面的欲望,出此下策,他不过是没了信心,他怕被拒绝,他怕她后悔所以,除了逼迫,他再也想不出其他的方法了……
爱一个人,真的是自卑又高傲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