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免费小说网 > 穿越小说 > 千殇图 > 第二十九章渐行渐远渐无书
    皇甫蔷惊醒之时,婢女正好进来吹灯,那一盏在窗边被微雨折磨得颓废低沉的残灯,天将至大明,鸡已经叫过,懂事的奴仆开始了一天的劳作,院子里有刻意压低的交谈声,以及哈欠的尾调:“快把院子唔打扫了”然后,是人参被煮沸但是没有出味的生涩味道,在这之前,锅碗瓢盆已然响过一遭……

    “大小姐,醒了?”

    皇甫蔷用素色的里衣袖子抹了抹额头的细汗,这是她鲜少睡得不安稳的一天,好像快要碰上什么大事,莫名的躁动让她心神恍惚,她似乎想到什么,嘴唇急抿:“若荷,我那信呢?”

    “信?什么信?”若荷被她一问,一时没有明白过来。

    皇甫蔷面色红润光泽,无妆胜有妆,脸颊都带着胭脂红到梳妆台前,只是语气较之前些许不耐烦,道:“昨夜不是放这里了?”然后一顿翻找,又阔步到一边的古筝旁,眼一掀:“怎么也不在这里?”若是那信被府中爱嚼舌根的人捡了去,她免不得一顿责罚可是她又答应了封羽及,今日要给他传信

    “小姐!我想起来了!”

    “什么?”

    “昨日你未写完,我便隔在筝脚了。”若荷抱起银筝,仔细看了几遍,却未见信的一丝影子,“咿!怎么会不见了”她明明放在这了,她还怕夜里风大被吹走了,于是压住了,怎么就不见了……

    “小姐不必惊慌,那些只写了一个字,谁也不知道是什么意思,不如便重写一封。”若荷笑着,用手绢擦擦皇甫蔷的小脸,手指一碰,皇甫蔷躲开了,急切道:“你去拿纸来。”

    若荷看她满眼春意,也不敢扫了她的兴,便听她的吩咐去拿纸,半路上遇见两个侍女,说是来送沐浴的热水,若荷立马拦下了:“晚些吧两位妹妹。”

    “大小姐不是最守时沐浴的吗,今日可是特例。”

    “大小姐昨日累着了,你们半个时辰后再来。”

    “是。”

    两个侍女便抬着热水走了,若荷脑海中又浮现皇甫蔷欢心雀跃,满脸通红的脸蛋,这一桩水兴楼的美丽意外,她尽然知晓与自家小姐游湖男子的底细,从小姐的举止可以看出来,翎锦在她的心里,迟早会过去,这样的结果,若荷当然欣然接受,可是为什么她的心里,却在为皇甫蔷不由自主的害怕

    信已经写好,皇甫蔷半倚窗前,望着天际的微弱雾气,天边日光淡黄,远远的可以看见皇城的旛旗,时而摇晃得迅速,时而安然静止。

    “咕咕咕咕”地,一只灰色的鸽子飞过来,径直停在皇甫蔷的面前,睁着圆滚滚的褐色眼睛,好似要说话一样,正疑惑,那鸽子颇有灵气的用嘴轻啄她的手,“吧嗒”一声,它的脚踝的信条掉了出来。

    “蔷儿,一夜未见,甚念,望回信。”

    皇甫蔷内心翻涌,一时不知怎么办,忍不住捂住胸口,早晨尚凉,她咳嗽几声,那鸽子似乎受了惊吓,一骨碌的就飞走了,朝着皇城的方向。

    只余那一卷薄纸在她的手心持续发烫,仿佛捧着一颗别人的燥热的心,刚刚好的温度让她无比的眷恋。

    沐浴更衣过后,到早饭时辰,其余的两位妹妹也起来,一起来到她的闺房,向她打听昨日的情况,皇甫蔷不想告知封羽及的真实身份,便全程笑而不语。

    皇甫薇和皇甫婳不知其中缘由,只当她在害羞,闹到早饭端上来便善罢甘休了。

    “爹爹回来了吗?”

    皇甫蔷问,夹起一个奶香包放到皇甫婳的碗里,她的三妹最爱这甜滋滋的味道,早饭百吃不厌,从小到大就没有一日落下的。

    皇甫薇摇头,不经意道:“听管家说,爹爹这几日去上朝都要将近午时回来。”喝了一口绿豆粥,盛夏的滋味充盈在凉爽的早晨,绿豆颗颗软烂粉糯,如同深夜暖意,周身散发棉柔。

    “怎么?有什么要事?”

    “好像是太子殿下要拜爹爹为老师,但是”

    皇甫薇附在皇甫蔷耳边道:“但是爹爹没有答应。”

    辛南国规:女眷不能参政、议政,否则格杀勿论。皇宫妃嫔尚且如此,宫外贵族之家更加的严格,大臣不能当着妻女之面谈及国事,此事也是皇甫薇无意中听到的,她心里从来都藏不住事,便竹筒倒豆子一样都告诉了皇甫蔷。

    皇甫蔷虽然是一介女流,但也是饱读诗书礼乐,四书五经解读通透,《孙子兵法》也均有狩猎。

    皇家之事事无巨细,牵一发而全身动,试问皇甫德为何畏手畏脚,如履薄冰,若是同僚大臣的压力,自然可以轻松摆平,能让皇甫德如此推脱的,想必他还存有自身的顾虑和考量,可是,皇甫蔷担心的,是当今太子—封羽及。

    太子无人扶持,是否意味着此位容易易主,就算不至于如此严重,那太子相同傀儡的存在到底是在给谁机会。

    皇意难测,人心思变。

    “大姐、二姐,你们在说什么呢?”

    被二人“冷落”的皇甫婳吞掉最后一口奶黄包,撅着嘴巴不满的埋怨。

    听见皇甫婳的抱怨,两人笑笑,开玩笑说:“说你老爱吃奶香包,等你再大些,爹爹便把你许配给城东王家做奶香包的掌柜的二公子,让你天天吃个够!”

    “二姐!你听谁说的!爹爹怎么可能把我许配出去!”

    皇甫婳鼓起腮帮子,又气又恼,可又拿皇甫薇没有办法:“二姐,你就喜欢欺负我!大姐—”她只得向皇甫蔷撒娇,而每一次,皇甫蔷都显得十分受用,她这个三妹古灵精怪,可爱调皮,她一刻也不愿委屈了她

    “婳儿,吃好了?”

    掏出手绢擦擦早已投入她怀抱的皇甫婳的嘴巴,她柔声道。

    “大姐,我想去院子里和百灵玩。”

    “行,大姐陪你一起去,哎呀!你跑慢点!”

    “死丫头,就知道缠着大姐!”

    皇甫薇如是说,追着皇甫婳打闹着。

    “哼!”

    皇甫婳做了个鬼脸,逃开了皇甫薇的“魔爪”的偷袭。

    白灵是一只雌猫,如它的名字一样,雪白干净,十分的听话,是皇甫蔷在路上捡的,那时候的白灵浑身脏泥,全身瘦得仅剩一把骨头,被街头的小孩拿石头投掷,眼睛流了血,可怜兮兮的,一直到她出现,那猫竟然躲在了她的身后,鼻尖发出微弱的鼾声,好像是人一样向她求救,她见那猫十分的灵性,便把她带到了丞相府,悉心照料着,半个月后那猫才不怕生人,到现在终日和皇甫婳一起,被她养成了圆滚滚的肉球。

    皇甫蔷也乐得自在,把猫送给了皇甫婳,好在猫也不掉毛,皇甫婳的隐疾也没有复发,相反她还比之前开心许多,整日与白灵黏在一起。

    东至宫中,丞相沉默着,他在思考一个重要的问题,封羽及和封羽锦两兄弟,是什么开始成熟的,现在的他们,和当年风华正茂,不可一世的信誓旦旦要称帝的封邑启一样,野心勃勃,胆魄惊人,只是,少了一些更为独特的力量。

    “丞相大人,请做羽及的老师。”

    封羽及的眉眼,在明亮的宫殿里是那么的温柔,与当年的封邑启不同的是,他的眼中,好似有一碗刚煮好的酒,只要瞳孔一动,便酒香肆意,浓烈清辣,带着三分醉意,七分压力,无法拒绝,无法胜过。

    “太子殿下以为,君王之道是什么?”

    皇甫德最终的抉择,便是选一位可以顺天意、得民心、敢为王的储君,无论是皇子还是太子。

    顺天意,是水到渠成,众望所归。

    得民心,是亲民爱民,众星捧月。

    敢为王,高处胜寒,游刃有余,冷冽藏情,泽陂苍生。

    “君王之道—”

    封羽锦跪地,闭眸,咬牙,泪水滑落,哽咽声响透宫殿。

    君王之道—千百年以来,皆是杀人如麻,兄弟反目,百将成枯,帝王无情才能换来臣民依附的戏码。封羽及生在皇家,最能明白,可他不能说,他得抓紧机会,哪怕违心度日,暂忘初心。

    仇恨,在他的心口奔腾,还有对天下社稷的占有欲。

    “为帝王者,一人为天,大权在握,审时度势,物尽其用,人尽其才,心宽以容天下,胸广以纳百川。”

    皇甫德点头,又问:“若兄弟有异心,当逐当杀?”

    封羽及惊起大汗,他清楚皇甫德是在试探自己,兄弟血浓于水,若一字断定杀之,那他岂不是与古时商纣、夏桀一般暴虐冷血,若是宽厚逐之,日后后患无穷必又是生灵涂炭,浴血殊死之争。

    所以

    “若反,杀之;若顺,放逐,封城。”

    良久,皇甫德惊讶不已,张张嘴什么也说不上来,他以为,封羽及平时温良宽厚,无法做到当断则断,这也是为什么他迟迟不肯答应担任太子师的原因。

    “为何如此?”

    “君王为天,反则是逆天行事,是不忠不义不孝之举,有违天道自然;君王手足,血浓情深,赶尽杀绝有悖人道纲常,伦理道德。”

    皇甫德满意的点点头,做礼:“殿下思虑周密,细致入微,微臣受教,殿下有此考虑和深思,是人民之福、辛南之福,天下之福。”

    封羽及鞠躬,嘴角是畅快的微笑,:羽及拜见老师。“

    “太子殿下,微臣告退。”

    低眸,泪水干涸,那一瞬间,封羽及眼光冰冷,如见寒冬腊月之雪。

    人生如戏,戏中求存。

    一板一眼,一眼万千。

    “太子殿下,听说二皇子醒了。”

    “去看看。”

    “是。”

    封羽及心情大好,那笑容温暖如春,就连眼中的寒意也没有了踪迹。

    只是他的内心一直有个声音在说:封羽锦,我赢了一局了。

    在院子里坐着乘凉的皇甫蔷开心的望着不远处的皇甫薇和皇甫婳逗着白灵玩耍,两人一猫其乐融融的在草地上玩耍,她摇着扇子也忍不住的弯起嘴角:“若荷,信传出去了吗?”

    “大小姐放心,羽及公子黄昏便收到了。”

    “嗯。”

    若荷摇动着秋千,把皇甫蔷轻轻的推着,她一手抓着秋千一手拿着扇子,两腿并拢,蓝色刺绣花瓣纱裙在阳光下灿烂迷人得要活过来一样。

    “大小姐,好久没看见你这么开心了。”

    明明是那么美好的时刻,若荷却突然的伤感起来,看着她纯洁无暇的笑容,她的眼眶微微的发酸,这样的舒爽心情,还真是不容易。

    皇甫蔷有些失神,扇子落在草地上,上面的仕女观花图,眼神表情都犹如是她是画,忧郁凄美。

    但最后,她只是淡淡地回答:“若荷,你说,我该如何?”

    若荷没有说话,搂着她的双肩,感受到她的悲伤,她有些后悔自己方才的莽撞言语。

    其实皇甫蔷是在努力,她努力的想把心中的阴影抹去,然后名正言顺的去接受另一个影子,但是她骗不了自己的心,湖上的悸动印象深刻,可是,那一株桂树她依旧是无法忘却。

    她像是中了一味爱毒,可以接受他人,也对过往的行人记忆深刻。

    她用尽力气,写下一行一行的深情,她以为那是她最真实的想法,可是为什么还是她依旧患得患失,如同河鱼潜水她看不清前路。

    “大小姐?你怎么了?”

    胸口一阵剧痛,她咬牙起身,走了几步,日光混沌,她两眼泪汪汪:“若荷!我好生难过!”

    言语如同泄恨一样的痛快极了,若荷却被她突如其来的变故吓坏了。

    “大小姐?你别哭别哭”

    皇甫蔷抓过若荷的走,却在起身一刻脚下一滑,一个趔趄,她竟然直直地倒在挂着秋千的榕树上。

    “大小姐!”

    若荷大惊失色的抱住她,却见她额头磕得汩汩鲜血,而她继而身子一软,半晌,没了声息。

    “大小姐!大小姐!”

    若荷抱着皇甫蔷的身子,泪水决堤,她用手指探她鼻息,若有若无,让人堪忧。

    正玩得欢快的两姐妹听见若荷的哭声急忙过来,却见皇甫蔷倒地不起,脸色偏青,眉头紧皱,如同被困之鱼,挣扎无用。

    “大姐!这是怎么了?快叫医者过来!”皇甫薇大叫。

    “大姐!你醒醒二姐大姐这是怎么了……”

    皇甫婳当即就大哭起来,摇着皇甫薇的手,难过得像一只可怜的小猫。

    “婳儿乖,别哭,大姐会没事的”

    “二姐”

    “好了,你身子弱,不许哭了”

    皇甫薇朝侍女道:“带三小姐回房,别让她乱跑。”

    “是。”

    侍女便牵着皇甫婳走了。

    皇甫薇和若荷两人把皇甫蔷扶回了闺房,不一会儿医者便来了。

    趁医者诊断之时,皇甫薇问:“怎么回事,大姐怎么突然昏倒了?”

    若荷擦擦泪水,也十分的委屈:“二小姐,若荷也不知,大小姐方才还好好的”

    皇甫薇叹气,“我没有责怪你的意思,先前姐姐心里便有事,可她总不愿提起,这几日好不容易高兴了些,又”

    “二小姐,大小姐不会有事的……”

    “嗯大姐一定不可以有事。”

    大概半个时辰后,诊断结束。

    “医者,我姐姐是怎么了?是否有大碍?”皇甫薇急急忙忙迎上去。

    医者面色凝重的出来,朝皇甫薇做礼:“不知道大小姐最近为何事烦忧?”

    “这医者为何如此发问?”

    若荷有些不好的预感。

    “老夫初步诊断,大小姐心中郁结导致气血双虚,心塞成疾,突然致病,所以这般气息奄奄。”

    “那要如何是好?”

    “气血双虚本不是什么难事,开两幅药方调理半月便可,只是”

    “医者不妨有话直说。”

    “大小姐求生欲望虚无,双目委顿发白,只怕一时半会醒不过来。”

    皇甫薇一听,差点昏厥过去,但是家中无主,管家外出未归,她又是唯一可以帮忙的人,她不能倒下,一咬牙,道:“那要多久?”

    “最少三天,不过三天之后,大小姐很有可能会”

    “怎么样?你倒是快说啊?”

    若荷几乎崩溃,她没有想到事情竟然这般恶劣,她顾不得礼节,朝医者吼道。

    “可能会有一部分记忆缺失”

    “什么意思……”

    “大小姐可能会忘掉一些自己不愿意接受的事情,至于是什么事,老夫便不清楚了。”

    若荷泪流如注,她奔入房中,扑在皇甫蔷身上:“大小姐大小姐……你醒醒怎么会这样”

    皇甫薇也是哭成了泪人,她远远的看着床榻上的皇甫蔷,心里不免悲痛万分,怎么突然变成这样而在此之前,她对于心事重重的姐姐居然一无所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