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知妹妹只是被禁足,并无危险,周弈放下心来,他立即赶去了都察院,因今日他进城,还有更要紧的事要办。
可是,他在都察院并无熟人,之所以选择去都察院而非刑部,只是听说赵子楚便是被都察院抓去的,后头也是都察院把秦国公请去喝茶的,由此可见,都察院里没多少秦国公那头的人,刑部就不同了,秦粟就在刑部,万一他一过去便被认出了,而后二话不说便把他投入大牢,那他岂不白忙活了?
都察院衙署前,两排官差笔挺立在那里,他们的汗水从脸上滚落,扑簌簌掉进衣领子里,可没有一人抬手擦汗。
赤日炎炎,周弈在门前左晃荡右晃荡,想着自己该如何把证据交出去,这东西事关重大,寻常人他不敢给。
这时,从门内走出来一高大男子,周弈立即被那人吸引了注意。
这男子穿一身石青色便服,面色沉肃,虽然瘸了条腿,可步伐有力,走得一板一眼,一看便是个极端正稳妥的人。
周弈料想这不是都察院的人,于是拉低了些斗笠,走到一边去,没再观察。
可宁长青却注意到了他,一个人大热天的戴斗笠,还裹得这般严实,怎么看怎么怪,他于是缓步走下石阶,故意从周弈身边走过……
周弈垂眸,看着那双黑布鞋朝他而来,于是缓缓抬起了眼……
四目相对间,宁长青脚下一滞,瞳孔微缩,定定望着周弈,周弈那水灵灵的杏眼和挺翘秀气的小鼻,与若弗一般无二,若非眼前人一脸的络腮胡,宁长青简直要以为这是若弗了。
周弈看宁长青目不转睛盯着自己,生怕他认出自己是朝廷通缉的人,立即转身,举步便走,这时,身后的宁长青叫住他:“你是若弗什么人?”
周弈也定住了,他回头疑惑地打量宁长青,不确定他是若弗的朋友,还是他在诈自己。
宁长青却想起了若弗常提到的兄长,于是眯着眼上下打量他,“你是她哥哥?”
周弈愕然。
看这神情,宁长青全明白了,“介意请我喝杯茶么?”
周弈再次上下打量着宁长青,汗水从他额上滚落,犹豫了好一会儿才道:“跟我来!”
随后,周弈请宁长青去了附近一小茶楼,二人在雅间里,各自喝着茶,继续打量对方。
周弈自认已经装扮得很不像他自己了,可眼前这人单凭露出的半张脸便能认出他是若弗的哥哥,可见他对若弗十分熟悉,且观察能力极强,而当时在都察院衙署前,他明知他是通缉犯而不大喊抓人,可见他是有意放过他的,那这人究竟跟他妹妹甚么关系?
周弈隐约猜到了一点儿,可他不敢相信。
“你认得我妹妹?你是她什么人?”周弈忽的伸出手……
宁长青抬手一挡,手臂相撞,二人力气相当,谁也没压倒谁。
“我只是她朋友,”宁长青率先放下手,“我去国公府寻了她两回了,门房说她不愿见我,你可知为何?”
“她被禁足了,不仅你,我也见不着她。”
宁长青稍松了口气,前两日他去国公府门房说周小姐不愿见他时,他还不安了一阵子,原来她只是被禁足,并没出什么事儿,也不是真的不愿见他。
“我看你从都察院出来,可知道左佥都御史裴照?听说如今军粮丢失案是他在办,你可能为我引荐?”周弈又问。
“你有什么话我可代传,有什么东西我也可替你转交,”宁长青拎起茶壶为周弈斟茶。
周弈抬手一挡,将自己的茶杯推开,淡道:“不必了,我自己来。”
周弈很不待见宁长青,这感觉连他自己也说不清,好像眼前人要跟他抢妹妹似的。
从这句“不必了”,宁长青便明白,不仅是指不必给他添茶,更多的是不必他做中间人传递东西给裴照,显然,这人完全不信他。
茶再喝下去也没甚意思,周弈放下几两碎银子,道了声“多谢,”起身便走。
宁长青望着他的背影,握着茶壶的手紧了紧,他上下打量自己,苦笑了下,怨不得若弗的哥哥看不上他,他这样子,京城大街上随意抓一个人来都比他体面些,人家看不上他是应当的,大概,他们一家人都看不上他吧。
周弈已走到门口,不知怎的突然驻足,又折返了回来……
三日后,若弗对出院子已经不抱任何希望了,锦绣坊将她的喜服送了来,那是一件盘金绣并蒂莲大红喜服配响铃花衫,富贵喜庆,几个奴婢们看得眼都直了,而若弗只淡淡看一眼便吩咐凌子叠好放在八宝柜里。
“小姐,喜服得试试合不合身,万一大了小了的,也好改出来。”
若弗笑了笑,“不必了,能不能穿上还不一定呢。”
这时,院子里响起一阵脚步声,刘妈妈过来了,“若弗小姐,都察院来人请您过去,说是您上回的口供有遗漏了没记录下来,要再问一回。”
她的口供?
她的口供都是宁长青教她说的,如今真正的证人宁长青就在都察院,可他们却要来问她,怎会如此?难道宁长青没被送去督查院,还是说他……没救回来?
若弗顿觉头皮发麻,连鞋也来不及换便趿着木屐跑了出去……
“小姐,小姐!”凌子抱着喜服追上去。
“不必跟来!”若弗回头看了她一眼,深深的一眼,仿佛在警告,凌子被慑住了,立原地不敢再上前。
她要去都察院,必然要见宁长青,这事儿不能让凌子知道,不然戚氏便也知晓了。
可随后跟上的刘妈妈还是提醒了句,“小姐,夫人让老奴提醒您,不该见的人不要见。”
“我明白,”若弗说着,独自过去正厅,坐上了都察院派来接她的马车,往外去了。
去他的不能见,她就是要见!
这几日发生的事令她彻底看清楚了,是秦国公陷害她爹娘入狱,害得她家被抄,害得她流落在外,她没什么可感激国公府的,玉安是个好人,她会照顾他,可要她嫁给他,绝不能够!
她这辈子只会爱宁长青,若他好好的,她今儿便带他去见爹娘,若他出了事,她就做尼姑去,宁可做尼姑也不做秦家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