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弗心头惴惴的,仍在担忧宁长青的生死,忽的马车一顿,只听那马倌在外喊道:“小姐,到了。”
到了?
马车外分明是聒噪的人声,这哪儿是都察院啊,这是大街上吧?
若弗疑惑地撩开车帘,一望,竟是和韵茶坊的招牌,她又看向马车旁立着那两个都察院的官差。
他们面色无波,做了个“请”的手势。
若弗半信半疑的下了马车,随着二人往茶楼二楼去,因二人穿的是便服,并未引起骚动,一楼的茶们仍谈着天,没几个留意到他们。
若弗却心乱如麻,她小心翼翼地跟在他们身后,压低了声问:“二位当真是都察院的差人?为何把我带来这儿,问口供不该去都察院么?”
二人不答,只一个劲儿往前引路。
若弗心如擂鼓,她想起赵知敏在酒楼被人杀害的事儿,更觉二人可疑,正思量着该不该回身逃跑时,前头二人忽在一门前驻足,他们轻轻叩门五下,门便从里拉开了。
若弗一眼便望见屋里矮塌上端坐的宁长青,她什么也忘了,提着裙摆便冲进去,直直跑上前抱住他,“宁长青,吓死我了,我以为你又出事了!”她将脑袋贴在他胸膛上,听着他沉稳有力的心跳。
宁长青愣了一瞬才反应过来,他一面轻抚若弗的背说没事,一面拿眼睛去看对面坐着的二人……
裴照垂眸抿茶,嘴角带笑,周弈则直直盯着他,那眼神,既错愕又愤怒。
“咚”的一声,周弈将茶盏重重一顿,“阿弗,你在做什么?”
忽听见哥哥的声音,若弗心头一颤,立即直起身子看向背后。
没想到这屋里除了宁长青,还坐着两个大活人,一个是裴大人,一个是她亲哥哥,她的脸瞬间红透了,捋着胸前的一缕发,嗫嚅着:“哥……哥哥?我收到你的信了,可没法儿出来同你相见,今儿是都察院的人把我接来的,我跟他,我们……”
在自己亲哥哥面前扑进另一个男人怀里,若弗窘得想扒拉道地缝钻进去,她无措地立在那儿,语无伦次,不知该说什么了。
“好了,”裴照放下杯盏,看向周弈,“我们去隔壁聊。”
周弈站起身,袖子一甩,指着宁长青放狠话:“我回头找你算账!”说罢又深深看了若弗一眼,而后才随裴照出门,往隔壁雅间去了。
若弗还搞不清楚状况,她指着周弈的背影对宁长青道:“方才那是我哥。”
“我知道,”宁长青失笑。
“你怎会认得我哥的?”若弗在他身旁坐下。
“你哥同你简直一个模子刻出来的,我想不认得也不成,”宁长青曲起食指轻敲了下若弗的额,接着,他便将他认出周弈,与他喝茶,还帮他约裴照来此的事儿都一一说明了。
若弗听罢大为感慨:“这世上的缘分真奇妙!”
“可是你哥好像不待见我,”宁长青说着,将茶果子都推到若弗那一边,示意她吃。
“只要我喜欢的,我哥都会给我,我喜欢你,我哥还能拦着么?”若弗捻了块和果子入口,一双眼骨碌碌地转,从头到尾将宁长青打量了一遍,见他面色红润,脸颊和脖颈上的伤都结痂了,她终于放下心,伸手抚了抚他右脸颊的痂,心疼地问:“疼么?”
宁长青凝望着若弗,摇头。
“都察院忽来接我,我还以为你出什么事了,”若弗将脑袋顶在宁长青胸膛上,“宁长青,你要保重好自己,就快了,秦家就要完了,先前我还只是怀疑,可这些日子以来,我看明白了,秦国公跟这个案子有脱不了的干系,所以我不会嫁给玉安,你要等着我!”
宁长青轻揉着若弗细软的乌发,温声回了句好,“虽然你哥不待见我,你爹娘或许也不会待见我,我也确实配不上你,可……可我想要争一争,”他的手溜下来,搭在她肩上,一用劲儿,将她搂进怀里。
人最难过的是自己心里这一关,这一关过了,便没什么可畏惧的。
宁长青承认自己太渺小,配不上周若弗,可再渺小的人也想要爱,也有与所爱之人共度一生的权力不是么?
为了若弗,他要争。
况且现在一切都在向好,周弈带回了秦国公与元州知府的通信,赵子楚因失爱女,悲愤交加下咬出了秦国公,虽然只有口供并无实证,可只要往下查,必能查出更多证据,更多人证,他就不信这案子不能水落石出!
若弗听了这话,将宁长青搂得更紧,可忽而想到自己的婚事,她又踌躇了,“长青,六月十九便是我与玉安的昏礼,只剩下不到十日了,若是在这之前这案子没个定论,我还是得嫁给他,这婚事是国公禀报了圣上,得圣上首肯的,我若不嫁,那便是欺君之罪。”
“你且忍耐,不会忍耐多久的,到时无论你成婚与否,只要秦家一倒台,我便来娶你,决不食言!”
“够了够了!”门口传来不耐烦的喊声,原来周弈已双手抱胸立在门前,听了好一会儿了。
若弗猛地蹦起来,回头往门口看,涨红了脸道:“哥……哥?你怎的偷听我说话呢?”
周弈推开门,冷眼盯着宁长青,盯了好一会儿才冲若弗招手,“过来,我有话同你说。”
若弗哦了声,给宁长青递了个眼神,示意他安心,这才走出房门……
这时,裴照已携周弈奉上的证据下楼往都察院去了,隔壁雅间空下来,周弈便把若弗领进屋里,像老妈子一样开始询问若弗关于她与宁长青的一切。
刚开始他还劝几句:“什么?他家里只有两间房,还逼着你做农活儿?这样的人不能要!”
“他帮你几回你就要嫁给他?他一个大男人保护小姑娘天经地义,你至于以身相许么?”
“别说了,我不觉着他有什么好,瘸腿不说,还家徒四壁,也就一张脸好看些,配不上你!”
直到若弗说自己已经嫁给了宁长青,连昏礼都办了时,周弈已气得没话可说了,他深吸几口气,又重重吐出,“妹妹长大了,哥哥管不住了,管不住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