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山来寻若弗的统共二十五人,其中六个是秦家的小厮,其余都是法华寺的僧人,他们见若弗全须全尾地跑过来了,一个个都抹了抹额上的汗,心下大安。
“小姐,您怎的跑到后山上来了,可叫奴才们好找!”小厮永贵上前去迎,将灯笼靠近若弗那一侧,将她照亮,见她衣裳齐整,也不像有伤的样子,这才真正放了心。
“我不是自己上山来的,是被人掳来的,他们听见你们要来,现在已逃窜上山了,”若弗提着裙摆,气喘吁吁地往前走。
“穿官服的?”小厮诧异道。
“穿官服的也不一定是当官的,我看他们不像好人,先前京城大街上张贴的告示你瞧见了吧?都察院要抓的人就在这帮人手中,而且,他们还要杀了他,这是在跟官府抢人啊!快去报官,报京兆尹府,报都察院,抓人!”若弗疯了一般,走到领头的僧人面前,求道:“这位小师父,劳烦您再上山寻一寻,还有个人被他们抓去了,他们要杀了他,求求您,派人去寻一寻吧!”若弗说着,几乎要给他跪下了。
然而不知是否她伤心太过,还是方才惊吓过度,这一跪没跪好,脑袋一昏,直直软倒下去……
“小姐,小姐?”
“快,来个人把小姐背下山去!”
“永贵,那小姐口中说的那个人还寻不寻啊?”
“咱们是奉命来寻小姐的,外人死不死与我们有甚么相干,撤了撤了,辛苦几位师父了,不必再寻,下山吧!”
……
这一昏,足足昏了一日两夜,若弗做了个很长很长的梦,醒来时她们不记得自己梦见了什么,只记得两句话:
“你特么跟我胡诌了半天,原来这赵东来早被闫飞抓了!”
“杀了他!”
撑开眼皮子,入目是茜纱帐顶那金线绣的海棠花,若弗迷茫了一会儿,才意识到自己已经回来了。
“小姐,小姐您醒了?”坐在床沿上给若弗打扇的凌子见若弗醒了,惊呼一声。
若弗转了转眼珠子,看向凌子,“扶我起来。”
凌子诶了声,立即放下美人团扇,伸手将若弗搀着坐起身,而后拿了几个大迎枕塞到她身后让她靠着,再将八仙桌上还冒着热气的梗米粥端过来,“小姐,您快趁热喝了吧,您都两日没吃东西了。”
怪不得感觉全身无力呢,原来是饿了。
若弗于是接过碗,舀了勺梗米粥入口,一面问道:“那日我昏倒之后,他们可上深山寻人了。”
凌子顿了会儿,才将那日的事缓缓道来。
之所以法华寺愿派僧人上山寻若弗,还是看在国公府的面子上,既然把若弗寻回来了,谁还管其他人呢?于是那晚寻回若弗之后,人便都撤了,不过次日,戚氏仍派人去报了官,衙门立即派遣二十多个人上山搜寻,只是尚未有结果。
听到这儿,若弗便搁下碗,用帕子拭了拭口道:“吩咐下去,备马车,我要上都察院,快去!”
“可是小姐,您才刚醒,身子还弱着呢!”
若弗立即掀了被子下床,趿拉着木几,稳稳站定了,“哪儿弱了,这不好好的么?”
“妹妹,妹妹!”这时,右梢间传来秦汾的喊声。
若弗看向凌子,凌子立马回道:“您昏迷的这两日,二公子一直抢着伺候您,在您床边看顾着不肯走,奴婢请他回去他也不听,没法儿,只好铺了床让他住在右梢间,昨儿他在您床边守着,守到半夜,所以睡到这会儿才醒。”
说话间,秦汾已经跑进门了,他趿拉着软鞋,身上还穿着白绸寝衣,直直冲过来,紧抱住若弗,“妹妹你可算醒了,我在这儿等了你一日一夜了!”
若弗怔怔的,她自己也才起,未穿外袍,被他这一抱,顿时面上一红,她猛力将他推开,“玉安,你……你先出去,我换好了衣裳你再进来。”
秦汾这才意识到什么,哦了声,高高兴兴又跑了出去。
待人一走,她立即转到屏风后换衣裳,同时吩咐凌子:“快去备马车!”
凌子终于不再劝,转身退了出去,由秋水进来伺候,秦汾那头也被绿衣拉去梳洗了。
待他梳洗完已是一刻钟后,若弗这儿还在梳头,她见奴婢梳头慢,急得不成,自己一面抹口脂,一面催促:“随意梳个螺髻便是。”
这时秦汾穿戴好又走了进门,自己搬了张小杌子坐在一旁看若弗抹口脂,问:“妹妹,娘说当日你只是在山上迷路了,是真的么?”
若弗嗯了声,从镜子里望秦汾那张半睡半醒的脸,“让你忧心了,下回再有这样的事儿,你不必日夜守着我。”
“要的,大夫说你是惊吓过度才致昏倒,惊吓过度不就是太害怕了么,我守在你身边,你就不怕了。”
若弗捻螺黛的手一顿,看着铜镜中映出来的秦汾天真烂漫的脸,她突然有点怨恨自己,为何自己偏偏爱上的是宁长青呢?而不是青梅竹马的玉安哥哥呢?她该怎么办?
该告诉玉安,其实先前是自己自欺欺人,她早已心有所属,不能嫁给他了,还是委屈委屈自己,嫁给他呢?毕竟,昏礼已经在筹备了,而且,她怎能出尔反尔两回?
若弗忽而道:“玉安,你不必再守着我了,你几日没睡好了,先去睡一会儿,我要外出一趟,等我想清楚了,我再来解决我们的问题,好么?”
秦汾听不懂若弗在说什么,还当她口中的“解决我们的问题”便是要回来同他玩儿,他爽快地应下,“好,妹妹先去忙,我回头再来寻你蹴鞠,不过,你要吃了那碗梗米粥再出去哦!”
“好,”若弗强扯出一抹笑。
一刻钟后,若弗终于整理好仪容,她连粥也来不及喝,随手拿了两块绿豆糕,便出府坐马车去了都察院衙署。
跟着去的是奴婢秋水,凌子在屋里收拾床铺,若弗前脚一走,她后脚便将若弗去都察院的事儿告诉了戚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