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长青却不看若弗,他对着那几个穿官服的杀手,淡淡道:“赵东来是三年前江城的守将,当年那场仗只有我和他逃了出来,你们头儿既然审问我,想必不会不知道这个人吧?”
“头儿,他是在胡诌吧?”影子问。
马面官差沉吟了会儿,道:“确实有这么个人,把他放下来。”
立即有人上前为他解开锁链,若弗则站在一旁,伸出手随时准备搀扶他。
然而宁长青虽然伤得重,仍然强撑着站稳了,他用手肘轻轻格开若弗伸来的手,深深看了一眼她,道:“你们把这姑娘放了,她什么也不知道。”
“呵!笑话——”影子冷笑一声。
宁长青倏地看向影子,字字铿锵,“不然,你们休想我再说一个字!”
“啧啧啧,到底是怜香惜玉,好吧,我们也没空同你兜弯子,只要你招供,我们便放了这小姑娘,”影子说着,朝身边那人使了个眼色,那人立即走过来,乖乖蹲在宁长青身前,这意思便是要背宁长青走。
宁长青淡道:“不必了,”说罢伸手将若弗猛的往后一拉,二人错身时,他在她耳边轻声叮嘱了句:“在竹屋后寻一处躲起来!”说罢便将她往后一甩,若弗一个踉跄,恰好跌坐在竹椅上。
“走吧,有话边走边说!”马面官差将自己的灯笼递给了身旁人,他自己亲自上前搀宁长青。
“只要我交代清楚,你们便不会杀我,是吧?”宁长青忽问。这话是特地问给若弗听的,为了安抚她。
那影子嗤了声,“还当你多不怕死,没错,非但不会杀你,还会给你请大夫治伤,走罢!”宁长青被两人一左一右搀着,就要往外去。
“宁……宁长青?”若弗缓缓站起身。
“记住我说的话,过些日子我会去你府上寻你,”宁长青瞥若弗一眼,而后决然转身,随他们往屋外走……
走时他口中还在说着自己与那赵东来的渊源,声口虽孱弱,却不急不缓,仿佛在说平常事,实际上,他在心里斟字酌句,因知道他们很快会意识到不对,而他,就是要拖得够久,直到山下的人上来,寻着若弗。
若弗看着他们的背影走出屋子,她在心里安慰自己:没碍的,只要宁长青交代清楚他们便不会杀他。
可是……可是他们都是恶人啊!万一反悔要杀了他呢?
“宁长青!”若弗提着裙摆,忽的冲出了门……
一声喊打断了宁长青的叙述,众人驻足,那马面官差终于不耐烦,回头冷声道:“你要想过来陪他,便赶紧的,别磨磨唧唧!”
“别管她,走吧,否则山下的人该追过来了,”宁长青甚至没再回头看若弗一眼。
几人也不再搭理若弗,搀着宁长青快步往深山走……
宁长青继续交代所谓的他和赵东来的谋划,马面官差细细听着他的回答,时不时发问,影子则跟一旁的兄弟逗乐,说这宁长青艳福不浅,方才那女子与他认得不过几个时辰,走时竟那般恋恋不舍。
若弗则立在门口,目送那微弱的一点光渐渐隐没在深林中,方才她一想到这辈子可能再也见不着宁长青,竟一时冲动真想冲上去,随他一起走,幸而她还残存最后一丝理智。
她知道,自己不能跟去,方才宁长青交代的事,她要替他完成,况且,这还与她爹爹的案子有关,一旦案子真相大白,她会去寻他的,她会寻到他,无论他生还是死。
她放眼望去,夜色浓郁,天地之间一片漆黑,唯有对面小竹屋里还亮着盏灯笼,像在黑暗中戳出的一道口子。
她走进屋,拾起那灯笼。
此时,若按她自己的意思,应当立即循山路下山,可方才宁长青悄悄交代了她,让她在竹屋后寻一处躲避,虽然不知他是何意,可若弗信他。
她提着那盏灯笼,往竹屋后走,山林中寂静无声,愈是静,愈是令人恐惧,有时吹过来一阵风,树叶沙沙作响,草丛中也不知有什么走动,发出簌簌轻响。这时节蛇虫鼠蚁甚猖獗,若弗甚至不敢往脚下看,她硬着头皮继续走,走出好一段路,终于怕得不敢再往前了,就在一旁的灌木丛后蹲下来,熄了灯笼……
山里的蚊子厉害的很,没一会儿便叮得她脸上脖颈上瘙痒难耐,她忍不住站起身,在原地踱起了步子,想着是否要回去,正在此时,竹屋里传来一阵“乒呤乓啷”的响动,她吓得赶忙蹲下身,老老实实躲在灌木丛后喂蚊子,一动不敢动。
难道那些人又回来了?若弗想着,瞬间头皮发麻。
其实她想得不错,确实有人回来了,他们放走若弗只是为了暂时稳住宁长青,如此他才能老实交代,待走出一段路后,立即有人折返回来,要杀若弗灭口。
那人先是在几间竹屋里寻了一遍,没瞧见人,这才顺着山路往下寻,然而一路上,他也没见若弗的踪迹。这时,山下那些僧人和家丁已经寻上来了,他听见他们的喊声,“若弗小姐!若弗小姐!”
那人心知不能再寻下去了,便立即原路返回,再回到竹屋处时,犹豫着想在附近再搜查一遍,可又怕山下的人上来,到时走不脱,终究他还是放弃了,立即步履不停地上山,去他们的密道里躲着。
许久许久,若弗蹲的双腿发麻,几乎要跌倒在地时,她终于听见远远传来的几句“若弗小姐”。
从未觉着人声如此亲切,若弗喜极而泣,她撑着双腿站起了身,口中轻轻回应:“这儿,我在这儿,我……”说罢她意识到什么,慌忙捂住了口,重新蹲了下去。
这儿离得她还远,万一附近有人盯着怎办?她不能贸然出声。
于是,她又在灌木丛中待了好一会儿,才终于望见火光,一簇一簇,近了,近了,在竹屋面前了。
“我在这儿呢!”若弗高喊一声,提着裙摆朝前奔去……